第九章 覺醒儀式(三)
抓着辛爾的手臂,老者冷哼一聲,將他帶到了覺醒廳中間的一個彷彿天平一般的器械面前。
這個天平名叫魔靈秤,是每個覺醒廳都會有的煉金器械,它就是覺醒儀式時考核一個人是具有異能者天賦還是魔法師天賦的東西。當尚未覺醒的孩子被舉行覺醒儀式的強者注入一些魔力或靈魂力量以引動潛藏在他體內的力量,魔靈秤就會牽引着孩子釋放出這股還不受他控制,混合有魔力和靈魂力量的混雜力量。而魔靈秤的作用就在此,它可以通過分析這股力量,來檢測出一個孩子的哪方面天賦更強,如果魔力更強,那麼他就有異能者天賦,反之就是魔法師天賦。
而魔法師與異能者雖然是伴隨的,但同樣也是對立的,彼此相剋,這也是為什麼強者們都認為一個人沒法同時成為異能者和魔法師。當秤向一邊偏離的越大,就證明一個孩子越有這方面的天賦,而當秤處於中間位置時,就說明這個孩子的兩種能力平衡,並無突出之處,互相制約,也就是證明他以後是個普通的人了。
而雖說一方面越強就越好,但也不是絕對的。如果一個人體內只有純粹的魔力天賦,沒有靈魂力量來操縱,那麼他極容易走火入魔或者控制出錯而爆體身亡;同樣的,一個人只有靈魂力量天賦,那麼他也沒法驅使魔力,使用魔法就如同用泵抽水,必須有一部分魔力才能運轉起來。所謂孤陽不長,孤陰必衰便是這個道理。因此最頂級天賦的那些人,都是九一開,甚至有百分之九九都是一邊,才是最為出眾的天才。而下限,最起碼也要有上五成半偏在一邊,這也代表着一個孩子天賦雖然比普通人強,但卻極其有限,可能窮其一生都沒法凝聚核心突破至二階,只能在軍隊中做個百夫長,或者去魔獸聚集地狩獵魔獸了。但即便如此,能夠成為修行者便意味着超脫凡人,也足以改變本來平凡的一家人的命運。
拽着辛爾來到魔靈秤面前,老者示意他將手放在上面有個凹陷手印的地方。而辛爾此時也如同失去了靈魂一樣任他擺佈,生命都不掌握在自己手裏,他掙扎又有什麼用了?
“準備好,我讓你輸入力量,你就輸入。”老者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手指略微彈動,一股精純的靈魂力量便注入了他身體內。
而感覺到一股冰涼的氣流在肩膀闖入自己身體,辛爾也不禁渾身一震。這股外來的力量如同持刀入室搶劫的歹徒一般,它不屬於這個身體,因此剛剛進入便是橫衝直撞。每個人身體內都潛藏有一部分魔力,這是他們生於這片空氣都蘊含著魔力的天地所必須的,只是如果沒有成為修行者,可能一輩子都沒法調用,而感覺到外來者闖入,這部分魔力便如同衛兵一般,迅速的在四肢百骸湧起。
感覺到辛爾的身體在微微顫抖,老者的眉頭也皺了起來。一般來說在進行覺醒儀式的時候,負責主持的強者會將魔力或者靈魂力量中專屬於自己的那部分特徵抹去,以減少這外來力量對孩子脆弱身體的破壞。而他此時卻不想麻煩,直接將自己身為法術大師層次的靈魂力量注入了他的體內,在他看來如果這孩子有天賦,那他必定要死,因此他也沒什麼客氣可言。
但與他所想的辛爾身體直接被撐爆不同,辛爾竟然僅僅只是顫抖了一陣,就將這股外來的力量壓制下去了。那可是法術大師的靈魂力量,雖然量不多,但是畢竟層次是四階的,如果將這些靈魂力量注入到一旁傻站着的倫寧和謝維特兩人的身體裏,哪怕他們已經凝聚出來靈核,是真正的異能者了,也足夠將他們的身體炸碎。
面色更加陰沉,他似乎感覺到這孩子是個驚世的天才了。這樣的人絕對留不得,但為了讓公主安心,他還是忍耐着殺意,讓辛爾釋放出自己的力量,進入到魔靈秤中。
而在一旁焦急的看着的公主眼裏,卻是辛爾在顫抖着的樣子。她清楚如果不是因為自己,辛爾絕對不會陷入這個死境之中,因此她美麗的雙眼此時已是通紅,眼淚在裏面轉動着,讓她藍色的雙瞳水波流轉。雖然她身為瀚海王的女兒,乃是九王的家眷,地位至高無上,本應該看待這些沒力量的平民如若螻蟻般,但她卻絕不認為有人因為自己而死是一件快樂的事情。
她更清楚,如果辛爾有哪怕一點點天賦,都會被老者毫不留情的斬殺。之所以叫他大爺爺,就是因為他乃是迪達克王國供奉殿的大供奉,是王國中僅次於瀚海王的強者。即使自己將事情鬧到父王那裏,但老者是為了以絕後患而出手,本就生性涼薄的父王絕不會向著自己。此刻她焦急的內心中並不求任何事情,只希望辛爾是個完全的普通人,能逃得一條性命就已經是上天保佑了。
但在辛爾的心中,感覺卻要更加的強烈。他平時從未感覺過自己的身體內有這麼多隱藏着的力量,此時在老者的外來靈魂力量進入時,那些力量便如同平靜的湖面上掛起來了一陣狂風,瞬間便掀起來了百丈的波濤。此時他也顧不得許多了,魔靈秤的作用也體現出來,他感覺到自己與魔靈秤相接的手上傳來一陣吸力,遵循着那股力量,他將自己體內這被激蕩起來的力量注入了進去…
“嗯?”而感覺到辛爾注入了力量,老者卻驚咦一聲。哪怕是最普通的人,在注入體內力量時也會讓這魔靈秤略微的波動,最後再回歸平衡,因為或多或少都會有一點異能與魔法的失衡,為何這個孩子的力量注入進來時,魔靈秤卻連動也不動?難道自己感覺錯了,他真是個徹徹底底沒有一丁點天賦的廢人?
老者加大了靈魂力量注入,而辛爾的身體被他刺激的同樣也將力量注入進了魔靈秤。但是這極度靈敏,哪怕注入進來的魔力與靈魂力量有一丁點不平衡都會出現波動的魔靈秤,此時卻彷彿鏡面一般的毫無波瀾。
“停下吧。”老者皺着眉將他拉開,伸手招來一個在一旁瑟瑟發抖的孩子。
而對這個無辜的孩子,老者便要溫柔的多了,他將帶有自己特性的力量剝離,讓這股靈魂力量彷彿凈水一般純潔,才將極細小的一絲注入了進去。而雖然是如此,那個孩子面色也一陣不正常的暈紅,用盡全力才將自己的力量注入進了魔靈秤。
感受到有外來力量進入,魔靈秤立刻開始了水波一般的波動,叮叮噹噹發出着金屬摩擦的脆響。但是很遺憾,在這個男孩期待的目光中,魔靈秤最後停在了略微偏向異能者的一側,但是幅度極小,連五成半都不到。
“沒有天賦。”老者淡淡的說道,讓這個垂頭喪氣的孩子離開了。雖說他的異能者天賦有五成半,理論上來說還是能修鍊出一點點魔力的,但這樣低的天賦可能連天地間流動的魔力都感覺不到,修鍊不過是浪費時間而已。但這並不重要,這個男孩只是用來測驗的,他也已經知道這魔靈秤並沒有出問題。難道辛爾真的就是天生的廢人?
陸續為其他幾個孩子也進行了覺醒儀式,只有一個小女孩有着六成的魔法師天賦,雖然極其普通,可能一輩子才能突破到二階,但這也足以讓她不過是普通人的家庭飛黃騰達了。如此一來也已經證明了不是魔靈秤的問題,雖然老者依舊有些疑惑,但是魔靈秤是不會說謊的,因此也不能發難。
而接下來的第二步,便是測量元素親和度。如果說測量異能者和魔法師天賦是檢測他們在這條路上能走多遠,那麼元素親和度就是檢測他們在同境界時能有多強。舉個例子,如果一個人的光明元素親和度較高,而且他是個魔法師,那麼他在修鍊魔法的時候,就可以選擇比如奧術學派古典奧術派系的白奧術,神術學派的三大派系,或者咒術學派的魔咒術派系與系統咒術派系,都是比較適合他的,因為這些派系對應的魔法里都有着光明元素親和者適合修行的法術。但他卻不能選擇奧術學派古典奧術派系的黑奧術,巫術學派的三大派系,咒術學派的詭咒術派系,因為這些都是暗元素親和,與他的光明元素親和體質不符,如果強而為之,可能不僅修行毫無寸進,反倒會反噬己身。
如果他有水元素親和度,而他是個異能者,那麼在他覺醒異能的時候,他的異能就會是水元素相關的各種,而親和度越高,他的異能一般來說就會越強,也會更加奇特可怕。與魔法師不同,異能者並不能選擇自己的異能,雖然他們沒有着魔法師那樣的高自由度,但日夜與他們相伴的異能卻要比魔法師對自己的魔法更加熟悉了。
讓孩子們挨個去一旁的水晶球去測量,很快就完成了。同樣,那些孩子對元素的親和度都非常低,剛才有着一點點異能者天賦的男孩有一些微不可見的火元素親和,但這種程度只能讓他洗澡的時候用溫度比較高的水而已,可以說沒有任何用。而那個有六成魔法師天賦的女孩則有着比較低但尚算及格水平的木元素親和,這也意味着她將來可以成為奧術學派元素奧術派系的一位木屬性奧術魔法師,或者咒術學派詭咒術亦或是魔咒術派系的一位咒術魔法師。
而孩子們雖然有的歡天喜地,有的極其沮喪,但看到老者陰沉的臉卻一句話都不敢說,跟隨着他們父母趕緊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輪到你了。”覺醒廳中只剩下老者,公主,兩名灰袍教士還有辛爾,老者指了指水晶球。
有些渾渾噩噩的將手放在了水晶球上,老者仔細的盯着。但是並不像那個女孩子一樣,釋放出了清脆如柳枝一般的碧色光芒,也不如那個男孩,釋放出暗淡但還是能分辨出的紅光,哪怕是其他沒有絲毫天賦的孩子,也能讓水晶球釋放出一些雜亂的光輝。可當辛爾的手放在上面時,水晶球絲毫沒有變化,甚至連亮起來都沒有。
老者知道,有些人可能不具有元素親和,而具有一種特殊的無屬性親和,這讓他們可以成為一些依靠肉體和純粹魔力戰鬥的異能者,或者成為魂巫術派系的巫術魔法師,咒術學派的各種咒術魔法師以及神術學派的聖神術派系也都有很多無屬性的魔法。可辛爾也並非如此,他不具有任何元素親和,這是極其罕見的,他就彷彿是一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一般。
“沒有任何異能或者魔法師天賦,沒有任何元素親和…行吧,恭喜你小子,你的無用已讓你撿了一命了。”雖然依然有些懷疑,但魔靈秤和水晶球是不會說謊的。老者一腳踢在辛爾的腰部,雖然並沒有用什麼力氣,但卻讓失神的辛爾也被踢飛了很遠。
而此時辛爾卻感覺不到任何東西了,雖然逃得了一條性命,但他卻絕不感到絲毫喜悅。
沒有天賦?沒有天賦!哪怕一丁點,一絲毫,我都相信靠我的努力,至少也能成為修鍊者…但我卻沒有一點點的天賦?開什麼玩笑!
張了張嘴,但他卻說不出任何話,發不出任何聲音。沒有天賦就意味着沒法變強,沒法變強就意味着沒法復仇。父母和姑姑的血仇沒法去報,人與豬狗何異?在這個力量意味着一切的世界,普通人的下場就是任由強者揉捏,如同今天一樣,一念之下就讓你活,一念之下就讓你死,我絕對無法接受這樣生死都不在我自己手中掌握的人生!
賊老天!你究竟為何要這樣戲弄我了?讓我看着父母和姑姑死去,偏偏讓我獨活,讓我受了重傷,又讓我仇人的女兒來醫治我,饒了我的命,又讓我毫無報仇的可能!你究竟要怎樣玩弄我,讓我怎樣你才會滿足了!
而看着辛爾被踢到在一邊,公主驚叫一聲,奔跑到他軟軟跌倒在地的身體旁邊蹲下,淚流滿面的抓着他此時冰涼無力的手:“太好了…你沒死…太好了…”
但這樣的話,對此時的辛爾來說便是最大的羞辱。為何讓他苟活於世了?他寧可帶着仇恨被殺死,也不願碌碌無為的渾渾噩噩度過一生!但看見女孩梨花帶雨,真切的為他能活下來而感到慶幸的淚容,他也知道這女孩的心無比的純凈和善良。即便如此,他卻無法接受女孩對他施捨一般的憐憫,極痛苦與極掙扎的情緒扭結着他的內心,讓他用力的甩開了她的手。
而看見公主的手被這毫無天賦,地位更是天上地下雲泥之別的廢人甩開,老者面色一沉:“快走吧,不要再惹我發怒。你能撿回一條性命,全賴公主大人所賜,不要不知好歹!”
“閉嘴!”而女孩看着他灰敗如死屍般的臉色,雖然不知道他的故事,但她卻覺得自己的心與他一樣的痛。尖叫着,用力的甩動着自己金色的馬尾:“你…你…你實在…”
“公主大人,你太善良了。”雖然被她怒斥,但老者也並不生氣,輕嘆了一口氣:“他很可能和王上有着仇恨,如果他真的能夠變強,你覺得以後他遇見你,知道了你是他仇人的女兒,難道他可能會有今日你對他的憐憫和慈悲嗎?我每放過一個有着天賦同時又與王上有仇恨的人,便是在為王國留下一個未來的禍患。今天如果不是你拚命阻攔,即使他是個跛足的廢人,我也會將他斬殺的。”
為什麼,明明知道普通人有天賦的概率極低,他竟然還會為自己的平凡而如此悲痛了?可看着辛爾灰敗失神的雙眼,公主卻覺得自己的心一陣陣抽痛。用力搖了搖頭:“他不會殺我的,他已承諾過,我便相信他。”
“唉。”老者長嘆一聲,公主大人雖然性格嬌蠻,但是不過是外冷內熱,心實在太柔軟了,即使是萍水相逢,一個再普通不過了的廢人也會讓她如此悲傷落淚,完全沒有她父王的果斷與冷厲。而他也知道公主畢竟是女孩子,而且年紀還小,因此也並沒有說什麼。
而公主略微猶豫了一下,她便在自己光潔白皙宛如天鵝一般的脖頸上解開了項鏈,在衣領中取出尚還帶着自己溫暖體溫的一個玉墜,將它顫抖着系在了辛爾的脖子上。這還未完,她在自己的頭上拔下一枚玉簪,將它塞進了辛爾冰冷僵硬的手中,握緊他的手,強迫他無力攤開的五指握住:“對不起,我能幫你的只有這麼多…我不知道你的過去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你和我的父王究竟有什麼仇恨,但…但你沒有任何天賦,只是個普通人,如果你還想復仇無疑是送死,我同樣也不希望我的父王受傷…你…你就用這首飾去換些錢,做個普通人,好好的活着吧…”
最後看了一眼辛爾幾乎渙散的瞳孔,公主不忍的閉上了眼睛:“你…你不要做傻事…好好的保重了…”
老者輕嘆一聲,他知道那玉墜是公主殿下的母親,也就是王後送給她的,是她最喜歡的首飾,而今天她竟然就把它送給了一個第一次見過的毫無任何天賦的普通人。
“我們該走了,公主大人。”老者雖然覺得有點愧疚,但這並非是對那個孩子的,而是對公主大人的,他為做了惹得公主大人流淚的事而慚愧:“已經不早了。”
深深的最後看了依舊面無表情的辛爾一眼,公主恨恨的瞪了老者一下,但也站到他旁邊了。
光芒一閃,也不見老者念動咒語,一老一少二人便已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