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世外桃源
那月生跟着少年往村裡走去，只見那些民兵將亂軍控制住，分批帶去各個農田，開始教育他們種地、悔過了。
翻過一個丘陵，只見前面農田更多了，顏色也更加鮮艷。田坎上坐落着一座座房屋，不時有農民往來行走，彷彿桃花源。
少年一邊走，一邊為月生介紹：“遠雲村外有一古代高人留下的八卦奇陣。相傳那高人曾向諸葛武侯學過陰陽八卦之術，後來逃難至此，布下如此陣法。即便英雄你在此施放仙術，魔軍按着尋靈信標來找路，也難以進入村中。”
“在魔國統治的北方，能見到這麼大、這麼生機勃勃的村莊，也算難得。你們是北海結社控制的村莊嗎？”月生感慨。這時，一隻胖乎乎的小白狗突然從路旁跑了出來，莽撞地跌了一跤，正好倒在了少年腳上。少年笑了笑，把它抱起來放在懷裏。
“我與幾位兄弟，都曾在北海結社的學堂上過課。他們之前派了一位前輩到村裡指導農桑之事，讓村民依託地形規劃農田，按照圖紙開挖水渠，所以遠雲村農事尚可，大家至少不會餓肚子。”少年一邊撫摸着小狗一邊說道，“不過最近幾個月，北海結社的人就沒怎麼出現了，傳說是去支援南海結社了，他們答應，只要南海結社那邊的事順利，就回來幫我們建設‘避難地’。”
“但也有傳說，北海結社的幾位領導者發生了嚴重分歧，羅師傅代表的中間派，與魔族絕末殿下代表的激進派，以及現領導人楊舟代表的妥協派，彼此不再信任。唉，這總是令人感傷。”
又走了一段，月生看了看，只見田裏不僅有耕牛，還有些風車、穀倉之類的農業建築，想到自家故鄉常年飢荒，原因一是天災，二是當地官府苛政，三便是農民貧窮，難以購置修建這些大型農具，不禁神傷。
“其實，遠雲村附近還有劉家壩村、大河溝村、小河溝村，只是這些村子都因戰火覆滅，我們將倖存者接到村裡來，大家同甘共苦，一起過日子。”少年說道，“所以遠雲村很大，比一些鎮子都要大了。”
“可是他們沒有農田，你們要是接納他們，豈不是要割讓自己的田……”
“我早就想到你會這麼說啦。遠雲村的農田歸所有人公有，一齊耕種，一齊吃飯。大家相親相愛，就像是一個大家庭。”
正說話間，一個大漢迎面走來，同少年熱情地招呼道：“大同！來嘗嘗我剛採的野果子。”這大漢相對其他農民要白凈地多，他把幾個紫色的野果分給大同和月生，自己又哼着山歌離開了。
“這位黎大叔，曾是大河溝村的一個脾氣暴躁的小地主。海國成立后，當地的大地主逼迫他交出所有土地，讓他從天天壓迫農民的人，成了被壓迫者。後來黎大叔妻離子散，想要跳崖自盡，被我們救了回來。此後，他便和我們一起勞動，一起收穫。”大同說道。
月生點了點頭：“你們不止救了他的命，還挽救了他的魂！”
二人說話間，已經走到一座大房子前，門口兩個老婆婆正在編竹筐。其中一個看到大同走過來，便立刻笑着喊道：“同娃子，今天早上小翠和小朱又因為你在爭風吃醋呢！”
“哎呀二姨，可別亂說，有客人來啦。”大同紅着臉，領着月生連忙走進去了。
這裏是遠雲村的議事院，一些村中事務都在此決定，包括農業種植、對外防禦等大事，以及修建房屋、男女結婚等一般事務。大同說，這也是拜北海結社的教導而設立，此前村中之事都由村裏的地主宗族決定，其他農民沒有參與的權利。
“那當地的地主宗族呢？”月生問道。
“遠雲村本來的宗族強搶民女、兒童，吞沒賑災物資，害死了不少人命，北海結社到來后，按照以命抵命的原則，讓那些過去要喝我們血的地主償命了，至於手上沒有鮮血的地主，則一概變為普通農民，按照其過去罪行予以相關處罰。”大同一邊說，一邊指了指面前的一堵牆，上面有一句題詞：“今天我們多少人死於飢餓，難道我們還能夠不開口？”
二人到屋中坐定了，大同才開始詢問月生之事。月生也大大方方地告知，自己乃是天正派派駐朝廷北伐軍的弟子，因大軍戰敗，潰逃至此。路上，北海結社的人救了他的性命，但卻被一發狂的天正派高手盡數殺害。最後關頭，一位北海結社的大姐告訴了他前往遠雲村的大致道路。
“不錯。你後來來到村附近，我們的民兵便悄悄指引你的道路。”
月生有些驚訝，此前聽到說遠雲村外有八卦陣，沒想到自己稀里糊塗走了進來，乃是村民兵相助所致。
“月英雄，你接下來有何打算？”大同問道。
“哎，只有再回到皇帝身邊請罪。他把一支親衛隊交予我指揮，可軍隊已然全軍覆沒。”月生嘆道，對軍事主官來說，這便意味着他要為這一支軍隊的覆滅負責、償命。
“在此之前，可否請月將軍幫個忙？”
大同說得坦然，月生想到這個村子也是自己救命恩人，也毫不猶豫地說道：“請講。”
“一個多月前，北海結社有人來到村中，告訴我們南面不過十多里地有一座靈礦井。早在南朝皇帝老兒出賣北方時，這座礦井就被掩埋廢棄，但一夥強盜霸佔了這座礦井作為根據地，他們中有的會仙術，而且依靠殘存的靈礦增加修為，為害一方。北海結社希望遠雲村能驅散強盜，控制礦井。”大同說道。
月生笑着拍了拍胸脯，說道：“這有何難！”
大同大喜，連忙召集了村中幾位負責事務的長老，同月生商定拯救礦井之計劃。當晚，村裡殺豬宰羊，招待月生這位來自遠方的客人。
接下來的一個月裏，月生住在了一對老夫妻的家中修養身體，恢復靈力，以便與盤踞礦井的強盜作戰。這個月，沒有天正派的內鬥，沒有朝廷軍中森嚴的等級制度，這讓他感到無比暢快。
這對夫妻本本分分，本來是開封府一帶的果農，後來逃荒至此，在遠雲村已經住了快四十年。
“要不是大同，咱們都不知道還有魔族呢！”老婦人笑着說。月生聽村裡人評論，大同的父母早年去世，遠雲村集體將他養大，為人精明強幹，表顯出了遠超同齡人的智慧和果決。
在遠雲村，月生會想起天正派的故人們，想到未能查清真相的謀害案。他暗暗告訴自己，不能沉溺於遠雲村的安逸，一定要為死去的范寒嶺、喻郎居、關順等人討回公道。
不過，在開封南面一百多里的一座堡壘，儘管吃穿之錦衣玉食勝於遠雲村不知多少倍，但氛圍卻要嚴重得多。
此時距離開封府大敗過去了數十天。皇帝癱坐在龍椅上，疲憊、漆黑的眼皮壓着他的瞳孔。下面，則是幾十名更加愁眉苦臉的將軍。
根據他們的報告，魔軍對開封府親征大軍的攻擊不過是一次佯攻，投入總兵力只有十七萬左右，甚至少於親征大軍。但在十多天裏，親征大軍一觸即潰，一潰千里，光是被包圍便立刻投降的就有兩三萬，傷亡尚未統計清楚。
“根據東部報告，魔軍此次重兵打擊的，乃是京城一帶。全賴近幾日長江流域狂風暴雨，魔軍渡江不利，我軍三軍用命，才力保京城防線一帶穩固。”
“根據南部報告，南海結社活動越發猖獗，甚至組織了一支烏合之眾攻打廬州府。廬州太守抵擋不住，請求東方大軍支援，這才打退了反賊。”
“根據西部報告，策應此次撤退的西方大軍再次攻擊了大散關一帶的海國軍隊，但由於對方防禦穩固，攻擊很不順利，而且發生了大量軍士逃跑的惡劣事件。”
“根據兵部報告，全民服役聖旨下發后，南海結社的活動更加劇烈了。”
“根據戶部和工部報告，全國新增靈礦井三座……”
雪花一般的消息煩擾着年輕統治者的心。他下令人們都出去，他要休息了。此刻，即便是最最嬌媚的宮女也無法安撫他的疲憊。
通過黑鏡，他早就預知了開封之戰的潰敗，但沒想到他的國家、他的軍隊如此不堪一擊。他的臣民全是一幫窩囊廢、自私自利者，他們根本辦不成任何事，他們的代表——熊武烈、余克掌控着國家命脈。被寄予厚望的天正派弟子，被魔軍隨意擊落，可他們的老大——青寰仍然揪着他的黃袍。
他感到絕望挫敗。
皇帝只能將自己的希望寄託於黑鏡。他召來貼身侍衛，命令他們把皇帝寢宮圍得水泄不通。他召喚出黑鏡，黑霧瀰漫淹沒了他。
在一個陌生而冰冷的秘境，一個身形瘦高，穿着考究服飾，臉上帶着溫和笑容的年輕女人在那裏等着他。
“你是什麼人？”皇帝問道。
“我是外魔族女王，我的名字無法用你們的語言說出，你可以稱我為‘晨光’。之前使者告訴你的故事，不過是精心編纂迷惑外人目光的煙霧。在這個黑鏡創造的秘境，我才能告訴你一切：我們不是魔，而是存在於另一位面的人。只有我們，才能夠挽救你們。透過我們的黑鏡，我看到你的帝國分崩離析，你的臣民不再尊敬你，秩序湮滅，良好的教育不復存在……但這並不是一切的結局，你還有極大的機會，那就是跟隨我們，而不是古魔族或是舊魔族，在此之前，你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