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水與火 第一章 我是誰 十二
十二
地下室。
巨大的火盆下,屋裏散亂地豎著五六個身上貼着白紙的稻草人。
凱米爾把竹劍在黑墨水裏醮了一下,把一塊黑布遞給霍克,“把我的眼睛蒙上!”
霍克雖不解其意,但還是按着他的吩咐蒙上了他的眼睛。
“你退到門口那兒去,仔細看好了!”
霍克剛退到門口,凱米爾已經旋風般地使出了騰挪跳躍劈斬削刺等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招數,等到他以一個雄鷹展翅的姿勢結束時,所有稻草人的身上都留下了黑色的墨跡。
“在敵多我少、敵強我弱的情況下,黑暗對我們是非常有利的,但問題是在黑暗中敵人固然看不見,可我們自己也看不見,所以學會在黑暗中準確判斷敵人的方位並迅速出手是非常重要的。”凱米爾摘下眼罩說,“現在給你兩分鐘時間觀察熟悉稻草人的位置。”
過了一會,凱米爾問道,“準備好了嗎?”
霍克遲疑地點了點頭。
“把你的劍醮上紅墨水,”等他醮好墨水,凱米爾讓他走到屋子中間蒙上了他的眼睛,“準備好了就開始吧。”
幾分鐘后,霍克發現自己的劍被人抓住了,耳邊傳來了凱米爾的聲音,“停!”
霍克摘下眼罩一看,登時臊得滿臉通紅――凱米爾兩個手指夾着他的劍尖,而稻草人遠遠的在另一邊,他根本就連邊都沒沾着。
“要記住自己的方位,然後依靠左右手來判別方向,用步距來判定距離,這樣才能保證自己不會失去方向感,憑聲音判斷敵人的方位,牢牢記住自己千萬不要出聲!”凱米爾把他帶到屋子中間讓他戴上眼罩,“再來!”
將近兩個時辰后,當霍克氣喘吁吁地再次摘下眼罩時,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那些稻草人的白紙上無一例外地留下了清楚的紅墨水。
“別得意,稻草人是死的,人是活的,實戰中還會有各種物體和障礙,也許還有你需要救援的人,你還得學會辨別各種聲音的干擾,從中尋找目標,你這還只是剛剛起步!”
霍克苦着臉說,“這還有完沒完啊?”
“這才剛開始呢,你就掉鏈子了?”凱米爾冷冷地說,“你必須明白,我們這次不是去比誰的拳頭硬,中途要儘可能的避免戰鬥,實在避不開的只能智取而不是力敵,這就要求我們必須在潛行和偷襲方面佔據絕對優勢,出手了就不能留活口,所以接下來的潛行和背刺訓練才是重點,到時候各種稀奇古怪的陷阱會讓你吃盡苦頭的,你要有充分的思想準備。”
“我們又不是刺客,幹嗎還要練潛行和背刺?”
“神啊!敢情我說了半天,你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你還真當不死之王和他的手下都是擺設,憑我們兩個人就能敲鑼打鼓地一路過關斬將?”凱米爾火了,“醒醒吧!他是天時、地利、人和都占齊了,我們卻對他一無所知,要想和他面對面對決,還得先越過這一路上的重重關口,沒點兒潛行偷襲的真本事,你連他的影子都摸不着!”
“對不起!我、我不是那、那意思……”霍克呢喃地不知該怎麼解釋才好了,便掉轉了話題,“那些機關陷阱很恐怖嗎?”
“我們有專門的特種訓練場,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凱米爾毫無表情地說,“你也該累了,我陪你走走去。”
“到哪兒去?”
“你來也有好些天了,還沒好好看過這座城市呢。”
“我從小就在這裏長大,一直覺得它是西疆最美的城市,可是現在……”
凱米爾帶着霍克來到宮外訓練場的城牆上,站在護牆前看着腳下夜色中毫無生氣的城市說,“宮外的那個大坑原來是個湖,叫仰天湖。
“這個湖非常神奇,無論旱澇災害有多嚴重,湖裏的水卻從不見多也不會少,更不會渾濁。根據史書記載,仰天湖被發現至今三千多年來都從未乾枯過,就是這個湖養育了月河城的生靈,然而這一次卻連仰天湖都……”
霍克看着城裏那一派破敗不堪的情形沒吭聲。
“你看城門那邊。”
霍克朝城門那邊看去,依稀可見一群人舉着火把,正拉着一輛大車朝城外走去,車上似乎還裝着不少東西,“他們要去哪兒?”
“城裏每天都在死人,渴死的,餓死的,還有病死的。為了防止疫病流行,必須把這些屍體弄到城外去。”凱米爾依然毫無表情地說,“剛開始的時候,人們還能挖個坑把屍體埋了,到後來就只能扔到沙漠裏,成為那些沙漠生物的食物,那外邊的沙漠早已成了一片露天墳場。”
“沒想到災情這麼嚴重……”
“長原已經有好幾個城邑成了空城,許多村鎮都成了墳場,月河也已經是一座掙扎在死亡線上的城市,就連守衛和特種衛隊減員都已經超過了三分之一,誰都不知道下一秒鐘倒下去的會不會是自己,也許用不了多久,它也會變成一座死城……”凱米爾回頭看着霍克,“現在,我們就是月河最後的希望,這座城市到底是成為一片枯骨之地,還是能夠浴火重生,就取決於你我能不能在接下來的戰鬥中活下去,儘快把水引回來。
“戰鬥將會是非常殘酷的,比拼的不僅是實力還有智慧和我們掌握的技能,我們要求的就是快、准、狠,出手就必須是一擊致命,決不能給對手留下任何喘息的機會,任何的疏忽遲疑都意味着死亡,明白嗎?”
霍克默默地點了點頭。
“去吃點東西,早點休息吧。”
霍克剛回到法師廳迎面就碰上了哈文,哈文看着他的狼狽樣笑道,“怎麼樣,夠嗆吧?”
霍克用衣襟抹了一把臉說,“這個凱米爾,簡直快把我逼瘋了,一點面子都不留!”
“這才是真的為你好,在戰場上敵人會給你留面子?”哈文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別看他好像對什麼都滿不在乎的樣子,他可是西疆省有名的高手,出招之快、准、狠幾乎無人能敵,有人說他一劍能把飛着的蒼蠅都劈成兩爿。
“他十六歲那年就在貢戈拉城外,以孤身一人對抗黑玫莊園的十幾個護衛,結果對方被放倒了一大半,還被他搶了一匹馬回來,他願意教你那是你的幸運。”
“他到底什麼來頭,年紀輕輕的就有這麼好的身手?”
“他六歲就成了孤兒,是當時宮裏的特種衛隊侍衛官莫伊收養了他。這莫伊就是西疆省數一數二的高手,對他的訓練是非常嚴酷的。你們練箭用的是箭靶,他用的卻是金幣大小的鐵片,我們看着都心疼得不行,到後來他的身手甚至超過了他的義父,名師出高徒啊!”哈文搖搖頭,“可惜,莫伊前幾年被人暗殺,真相卻一直是個謎,這也成了他的一塊心病。”
“啊,為什麼會這樣?”
“干我們這一行的,總免不了會有各種仇家,我想應該是仇家報復吧。”哈文頓了頓,說,“以後你要走的地方肯定會很多,就幫着多留點神,如果能找到莫伊遇害的真相,也算是了卻了他的一樁心事。”
霍克點點頭,“嗯,我一定會的!”
哈文又特別叮囑道,“我說的這些你心裏有數就行了,別跟任何人說起,暫時也不要跟他提起。”
霍克好奇地,“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義父臨終前特別交代不許他去追查,要不然以他的能力,也不會拖了這麼些年了。”哈文拍了拍他的肩膀,“去休息吧,你也該累了。”
霍克剛進門,妮珂就迎了上來,“累壞了吧,廚房送來了夜宵,趕緊吃吧。”
“我不餓,你吃吧!”霍克仰面躺到床上,把雙手墊在腦後看着天花板出起神來,妮珂坐到床邊看着他,“你在想什麼?”
“在想凱米爾,”他欠起身來,“他對月河的感情很深啊。”
“怎麼了?”
“剛才他陪我到外邊走了一會,話雖不多,可我聽得出來,為了月河,他會不惜一切的。”
“我雖然到宮裏的時間不是很長,可也看得出來,領主大人對他就像父子,法師大人和多拉格隊長對他猶如兄弟,月河就是他的一切。對月河人來說,他就是個傳奇,他能和你一起去,姐姐這心裏就踏實多了。記住,這一路上一定要聽他的,不許跟他耍性子鬧彆扭,明白嗎?”妮珂輕輕地把他按到床上,“睡吧!明天還要訓練呢。”
“嗯,姐,你也去睡吧。”
妮珂替他蓋上毯子,輕輕地關上門走了,他卻怎麼也睡不着了,這幾天發生的事走馬燈似地在他腦海里不斷浮現着。他隱隱覺得,眾神把他從沉睡中喚醒來到月河城,又讓他遇上了洛利克領主、哈文、妮珂、凱米爾這些人,見識了許多他以前從沒經歷過的人和事,見證了如此慘烈的人間疾苦,其用意恐怕遠遠不止七重門的歷煉這麼簡單。
想到這兒,他再也躺不住了,起身悄悄地來到月台上,藉著月光練起劍來。
二十多天後,凱米爾帶着霍克走進了議事大廳,對洛利克領主說,“明天休息一天,後天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