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昊天罔極圖（2）
飛了許久，周圍漆黑一片，望一望人間，什麼都望不見，藍玉煙只能在顧清河身旁立着，進也不能進，退也不能退，她大覺不自在，便問顧清河道：“喂，你要將我帶去何處？”
顧清河道：“北邙山中，太上古墓。”
藍玉煙道：“怎麼要去墓中…那還要飛多久？我不想再天上飛啦！我要下去！”
顧清河笑道：“我倒忘了藍小姐喜愛四處遊歷，只是，夜深了，也沒什麼景色可看…”
藍玉煙大聲道：“我要解手！行不行？”
顧清河哈哈一笑，便帶着藍玉煙飛落人間。
落在人間，藍玉煙怎麼都不肯再隨顧清河飛上天去，她非要走去北邙山。
本來，憑虛御空一兩日便能到達的地方，兩人是走了十餘日。
一路上，藍玉煙面色不善，常常發著大小姐的脾氣，她東遊西逛，也不專心趕路。顧清河不以為意，盡皆付之一笑。
終於，兩人來在北邙山下。
顧清河帶着藍玉煙在山林中兜兜轉轉。
藍玉煙望着周遭景色，心想：這裏山不算高，林木倒算蒼翠，可比之名山大川，仍少了許多氣象，怎麼偏偏人們都喜歡葬在此處？一路上，遇見的墳塋比遇見的活人還多。
顧清河邊走邊眺，他向藍玉煙道：“此山北有黃河，南有洛水，西有澗河，三水合而圍之，更受太行山、王屋山、崤山、熊耳山、外方山和中嶽嵩山六山環抱。山水拱戴，形勢甲於天下，當真是絕佳的風水寶地。”
藍玉煙不懂風水，也不屑明白，她哼了一聲，道：“顧大宗主博學廣知，叫小女子很是佩服呢！此一片風水寶地，要能讓顧大宗主葬於其中，那風水是要愈加的好呢！”
顧清河笑道：“我死於天劫之下，骨肉無存，自是無需陵寢。倒是我帶你去的墓室，他的主人雖死於天劫，卻將肉身存留了下來。”
藍玉煙奇道：“那他比你還要厲害？”
顧清河道：“不錯，太上尊者，他已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人物了。太上古墓，便是他的陵墓。那位太上尊者，雖已死去許多年，卻仍還庇護着天下勵志求仙之人。他的墓室之內，修真者功力再高，也不會引來天劫。修真者可於太上古墓中繼續修行，等有十足把握之時，方可出墓，接下那九重天劫。”
藍玉煙道：“還有這等地方！顧大宗主，那你怎麼不去古墓中修鍊？等修為大增之後，你便不會死於天劫之下，若你能破九重天劫，便是萬年間第一位成仙之人了。”
顧清河搖了搖頭，笑道：“你將修鍊看成過家家了？我已修鍊不動，修為境界，到此為止了。”
藍玉煙雖仍以為顧清河的應劫之舉是找死，可相處這些時日，瞧他絲毫不將生死大事縈於心懷，便不由得佩服他這找死的行徑。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在山間行了一陣，顧清河已帶着藍玉煙來至古墓入口。
此日，天光明媚，紅日高懸於天，縱是遍山墳塋，北邙山也無絲毫陰森詭異，處處松柏森然，蒼翠欲滴，置身期間，可覺氣爽神清。
然，來至太上古墓之前，一切便都不同了。
入口前五六丈，一片邊界分明的黑色陰影投射在地。
這片陰影，邊界齊整，與其他處的斑駁樹蔭全然不同。古墓周遭，無一個事物能投下如此陰影。
光明與黑暗的界限，在古墓之前格外明顯，彷彿有人在地上畫了一道線，一寸光芒都不能越過這條界限。
古墓之門大敞，裏面黑洞洞，什麼都看不到，門之左右鐫着一副聯：雖赴黃泉下，萬世永不瞑。
此聯乃詩句所改，原詩為：潛寐黃泉下，千載永不寤。人死便是睡於黃泉之中，再不能睜眼醒來。詩句本是悼亡之作，頗有悲涼之意。
可改作山門前那副聯，便登時詭氛四溢，令人不寒而慄：墓中人因何而死？怎得萬世都不得瞑目？
藍玉煙心中惴惴，緊跟在顧清河身後，兩人向著墓門行去。
甫一踏過門前明暗分界之處，藍玉煙登時便覺一股森然寒意撲面而來，耳邊竟能隱隱聽見凄厲的哀嚎。
她怕得要命，緊扯着顧清河的衣服，虧得身旁之人是天下第一，否則她有十個膽子，也不敢踏入墓門。
墓門之中是一條長長的甬道，一入其中，當真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藍玉煙祭出一顆明珠，向明珠內送去些真力，小珠子登時大放光芒。
光芒之下，甬道兩旁的山壁登時可入看中。
這一看，藍玉煙嚇得差點連手中小珠都拿捏不住。
“啊！”她驚呼一聲，道：“這…這都是些什麼玩意兒！”
山壁之上，密密麻麻都是鬼臉。鬼臉猙獰可怖，皆張開血口，展露尖牙，彷彿要擇人而噬。
畢竟只是雕刻，都是些死物，藍玉煙定了定心，驚懼之念總算稍減。
忽的，這一個個鬼臉起了變化！那些空洞的眼孔之中，竟閃動起幽綠的光！
彷彿，這些鬼臉，都將眼睛睜開了！
再過一瞬，一道道鬼魂似從鬼臉中沖了出來，凄厲嘶吼着，向顧藍二人噬去。
鬼魂之多，密如飛蝗，一個個張牙舞爪，可怖之極。
藍玉煙氣息一窒，只覺自己要被啃食得千瘡百孔，死象比凌遲還慘。
卻見那些魂魂沖至身旁三尺遠時，便不能再進。
原是顧清河運起無儔真力，方圓三尺之內，金芒閃閃，將那些鬼魂逼開。
顧清河邊走邊道：“你瞧，他們多恨。”
藍玉煙四顧着那些猙獰鬼魂，顫聲道：“這...這些都是什麼鬼東西...”
顧清河道：“都是些死於墓中的求仙之人。唉，都是些和我一樣，成不了仙的人...”
藍玉煙驚道：“他們怎麼會死在墓中呀！進去了，便不能再出去了嗎？”
顧清河搖了搖頭，道：“能進來，自然能出去。只是，成不了仙，出去又能怎樣？你瞧這些死不瞑目的魂魄，這麼多。他們哪一個不是驚才絕艷的天縱奇才？一念求仙，卻修鍊至死都不能突破，可悲可嘆。”
藍玉煙道：“既然無法突破，便該走出古墓，去人間逍遙。他們怎麼...怎麼死也不肯出去？對了，我忘記了，他們出了古墓，便會引來天劫，那時更是骨肉無存神形俱滅的下場...”
顧清河嘆道：“太久遠了，墓中之人如何想，誰又能明白？他們當中該有些執念太盛之人，無萬全把握，死也不踏出墓去...這麼多人，這麼多人...不知多少年月才積累如此多的怨魂...”
顧清河將自己的手伸出護體真氣之外，任那些鬼魂撕咬啃食。天下第一的手，不會為這群惡鬼所傷。
顧清河無甚動作，只靜靜看着自己的手被撕咬啃噬，他喃喃道：“他們恨得那麼深...”
藍玉煙沉吟一陣，她道：“墓室總算一處寶地，能讓求仙之人稍得庇護。怎麼這群傢伙竟不讓他人入內？皆是求仙之人，氣量便如此小嗎？若真有人在墓中修行之後，可登天成仙，不也算了卻他們的遺願嗎？”
顧清河微笑道：“或許，他們都是在勸來人回去吧。求仙之路太苦，他們是過來人，該是用這種方法勸新來之人回頭。”
藍玉煙不以為然，她道：“哼！哪有這樣勸人的？不聽勸便將人咬得屍骨無存！什麼道理！”
兩人在甬道行了一陣，終於得入墓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