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濁浪樓
那一戰的慘烈已可想見,只是畫中,鐵有財似能隱隱約約得見阿月仗劍時臉上仍有淺淺的笑容。
鐵有財凝注着這張染了血的笑,不覺竟有些痴了:她...她還在笑着...是不是能與沈如龍相知,她便覺得無憾了?可是...可是這故事在我聽來,實在好傷心...
阿月的淺笑似扯着鐵有財,一點點將他扯入畫中。
鐵有財立在地上,他抬頭一望,見阿月正於那叢叢劍光中穿梭着,她揮劍一斬,便是一片血花。
那個笑容,鐵有財看得更真切了。
只是,阿月越笑,鐵有財便越覺得傷心。那個笑,是許是有解脫時的開懷,可多的是天意弄人恩仇難分的凄苦。
阿月仍在舞着劍,她還笑着,只是劍意中的哀傷悲涼卻彌散的到處都是。
那一劍一劍彷彿都刺在鐵有財心頭。
媽的,沈如龍!你怎麼還不來?
忽然,鐵有財見阿月掠來自己的身邊,他伸出手,想攔阻阿月,他呼喊着要阿月立刻逃走。
沒有用,鐵有財不在那時,不在那地,阿月看不見他。
阿月的劍已刺入鐵有財身軀之中,隨劍而來的那個笑容,也越來越近。
鐵有財的心疼已到極處,劍鋒傷他不得,是那個笑容,那個凄美的笑容,似要將鐵有財的心都刺碎了。
阿月如一陣清風,穿過鐵有財的身體。她又飛上高天,與一眾敵人斗在一起。
鐵有財又望向天上,阿月已似斷了線的風箏般緩緩落了下來。
沈如龍終於來了!你可終於來了!你來的也太慢太晚了!
他摟過阿月,落在地上,落在鐵有財身邊。
阿月已奄奄一息,她含着笑,也含着淚,輕撫着沈如龍的臉頰。
終於,她的手落了下去,那個淺淺的笑容也落了下去。
阿月合上了眼睛,死去了。
睹過這一切,鐵有財慢慢合上了眼睛,畫中的情景一點點崩塌,再睜開眼,人已不在畫中。
他輕輕嘆一聲,道:“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壚邊之月……”
鐵有財摸了摸自己的臉,上面都是眼淚。他向王富貴苦笑道:“富貴兄,你何必畫這樣的悲劇?害得我堂堂鑄劍門之主竟流了這麼多眼淚。我這樣子若讓別人看到,那可大大的丟人現眼了。”
王富貴笑道:“既是性情中人,該笑時笑,該哭時哭,何必拘泥?”
鐵有財擦去眼淚,哈哈大笑,道:“富貴兄所言極妙!想來,遇見什麼事情我都一笑置之,已很久都沒痛痛快快哭一場了!”
“藍姑娘已活不了太久了,等她死後,我便尋個酒鋪,痛飲十日,再好好哭上十天!”
王富貴一笑,道:“當哭!當哭!鐵門主如若不棄,鄙人也願你一起痛飲!一起哭!”
說時,兩人的手一握在一處。
這時,兩人身後傳來個聲音:“你倆呀…喜結連理算了…祝你二人能白頭偕老,早生貴子…”
二人一回頭,見車中藍玉煙虛弱得緊,她一手掀開車簾,另一隻手撐着才勉強坐得起來,饒是如此,她的臉上卻掛着饒有趣味的壞笑。
鐵有財忙將緊握的手鬆開,他羞道:“藍姑娘…我…你可說笑了,我跟富貴兄是情難自已…不對,不對!是…是…”
藍玉煙輕輕一笑,道:“是情投意合吧…”
王富貴倒不覺尷尬,他笑道:“藍姑娘,切莫吃醋。我一個大男人,你可是如花似玉的姑娘,若因我吃醋,豈不太菲薄了你自己?”
藍玉煙聞言一怒,卻沒了扯人頭髮的力氣,她虛弱如此,卻仍不示弱,道:“你算老幾!本姑娘…用吃你的醋…”
王富貴哈哈一笑,道:“不吃醋便好。”
忽然,他抬頭一望,道:“看看黃河吧。”
馬車甫一出林間,黃河已可望入眼中。
沒了周遭林木的遮蔽,濤濤大河的雄壯之景便都可收入眼底。
三人騁目遠望,登時覺得心懷一暢。
鐵有財驚奇道:“真不知河寬到底幾許!一望過去,對岸沒在渺茫雲氣之中,水雲相接,我只覺得這滾滾大河似無邊無際的寬!”
王富貴一指前方,道:“磧口鎮沿着黃河,也依着山丘。在那河流曲折之處,黃河之景最壯,不知何人愛此美景,竟能在這山河交接之處主持修建如此一處城鎮!”
鐵有財望着山腳下的城鎮,入眼便是一塊巨大石壁,其上紅漆書着:九曲黃河第一鎮。
城中房舍依着山勢,鱗次櫛比,層層疊疊,粗粗數來怕有千百之數。
“那最高的,便是濁浪樓罷!”鐵有財眺着遠處,向王富貴問道。
王富貴點點頭,道:“不錯,當真是...當真是...神工鬼斧...雄壯至極...”
濁浪樓昂然佇立,身旁再無一處建築可望其項背,單隻瞧這一幢樓,便可覺雄壯昂揚,更遑論樓外還有莽莽黃河滾滾流去,那份磅礴之概,任何人都要一見而心折。
藍玉煙已急不可耐,催促道:“鐵門主,快些走吧,我已等不及要登樓了。”
鐵有財駕着馬車,向鎮中駛去。
磧口鎮裏遊客不少,將本就不寬闊的街巷堵得水泄不通。
鐵有財將馬車寄在驛站。藍玉煙已虛弱的厲害,他便將藍玉煙橫着抱起,隨王富貴一同走去濁浪樓。
懷中摟個漂亮姑娘,自然要招惹人們的眼目。
鐵有財不以為意,他就想多摟這個姑娘一會兒,也不顧周圍或疑惑或羨慕甚至頗有些嫉妒的眼光。
倒是藍玉煙,她害羞得緊,道:“鐵門主,將我…將我放下吧…”
鐵有財微笑道:“你這樣美的人兒,我可捨不得放下。你瞧這一路,那些男人都將我嫉妒成了什麼樣?從來只有我妒忌別人的份,今日沾了藍大小姐的光,讓這麼多人來妒忌我,這感覺可太妙了。”
藍玉煙笑了笑,一雙含情的眼默默凝注着鐵有財,她心中說不出的溫柔喜悅,想着:你呀你…躺在你懷中可真好…要是能一直這樣,該多好呀。
不多時,三人已來在濁浪樓之下。
樓下竟聚了不少人,三五一群,相互交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