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神火燎身
(一)
仔細辨識着,眾人最後確認這三聲聲響,皆來自於鹿浩然體內。
鹿浩然僵硬的軀體,似乎已然看不出他是否還活着。
而那雙帶血的雙瞳之中,卻在升騰着兩點金色的火苗,火苗先是指甲蓋那般大小,但很是詭異,似乎能燒融世界萬物,那是神火!
那火苗在不斷壯大,繼而燃燒了起來,密佈於他的瞳孔、眼眶。
眼角之血淚,已經乾涸成痂。
二樓房間的溫度,開始直線上升,屋內的空氣變得炙熱了起來,但無人在意。
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鹿浩然的身上。
鹿浩然渾身都在冒着熱氣。
眼裏的金色火焰,燃燒得越來越旺,繼而蔓延到了他整個人的上半身。
“噼里啪啦”的聲響中,他那一頭棕黑色的頭髮,被神火點燃,整張肥胖臃腫的臉,也陷入了火焰之中。
眾人愕然。
從那燎人的火焰之中,可以看到了鹿浩然那張極度扭曲變形的臉,但他在極力忍受着被金色之火煅燒,沒發出任何的聲響。
那該是種怎樣的痛啊?那是痛徹心扉才是,更甚的是痛至了魂靈深處!
很快,無煙之金色火焰跳躍着,包裹了他的上半身,接着便開始往下半身蔓延。
不出半刻鐘,鹿浩然已然被金色火焰包裹了全身。
“噼里啪啦聲”中,再次傳來無數的“咔嚓咔嚓”之聲,像是火煨板栗的炸聲。
他像是被置於火塘上大火燎烤着的一頭鹿蜀,油滴入火,散發著誘人的烤肉之香。
“------”
其它之人不忍直視,皆黯然低下了頭,心裏暗自發著‘兔死狗烹’的哀鳴。
鹿瑤姑娘還是不願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她自始至終堅信着姬歸一,這個獸靈們都尊敬而敬仰着的先生怎會如此殘暴。
但她滿眼都是惶恐,看着鹿浩然在那團焚燒着的金色之火中,不由得眼角含着晶瑩剔透的淚花,婀娜多姿的身姿也如寒風中的柳枝,不住地搖擺。
虎頗則不然,他時而用炯炯有神的雙眼,緊緊的盯着火焰中的鹿浩然,時而又微眯着眼暗自思忖。
虎寶峰虎眼帶淚,偏過頭去,狠狠的瞪着姬歸一,整個人像是隨時要撲將過去撕裂獵物的虎豹。
而姬歸一看着那越燃越旺的火焰,原來還是肅然的臉,此時卻瀰漫出了滿意的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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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三刻半鐘已過。
燃燒着的金色火焰已在慢慢的退卻、熄滅,溫度也驟然降了下來。
眾人皆驚愕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鹿浩然門板樣寬的身軀已然看不出原來的模樣,整個被神火燒得縮小成了一條人形炭棒,表面還結了黑黝黝的一層厚實的痂殼炭泥,已然看不出頭、臉、五官、手、足、身軀。
木板地面卻沒有油漬,也沒有火焰燎燒的痕迹。
眾人都默然的轉過身去,低着頭,默哀着,暗自悲鳴:“原本千斤之軀,竟燒得只剩骨架炭泥!”
而姬歸一卻突然向著虛空高呼了聲:“成了,都出來吧!”
眾人一驚,趕忙抬起頭來,極目四望。
原來鹿昊族長、鹿道然所處位置的虛空,竟然莫名其妙的抖動着,最後像是有一隻手將那虛空狠狠的撕開了一條長長的縫隙。
先是鹿昊族長跨步從縫隙里走了出來,接着才是鹿道然,他倆竟然毫無它樣。
“他倆不是一個變成了灰燼,一個成碎冰渣的了么?”
眾人滿臉的驚愕看着他倆。
“------”
鹿昊族長與鹿道然兩人從虛空一出來,先是望了眼被燒成黑油油炭泥樣而體積也已縮小了幾倍的鹿浩然,倆人嘴角輕抖,但還是露出了興奮之色。
接着便面向姬歸一,同時拜伏在地,口中大聲呼唱着:“鹿蜀族族民鹿昊、鹿道然、鹿浩然,拜謝歸一先生!”
“------”
眾人都是不可置信的啞着口,雙眼儘是迷離之色,暗道:“鹿浩然被燒成炭泥條了,當爹的、當兄弟的還要拜謝作惡者的嗎?”
眾人皆是詫異的看着鹿昊族長和鹿道然,都想開口詢問這其中的蹊蹺之事。
鹿昊族長卻向他們揮了揮手,開腔制止着道:“各位,待會兒再說!”
眾人只得閉口,但眼睛裏的茫然、不解更甚。
而虎頗族長則是恍然大悟般,笑了起來,一臉欽佩地望着姬歸一。
“恭喜鹿昊族長,鹿蜀一族又添一員幹將!”虎頗族長向著鹿昊抱拳,說道。
鹿昊族長難掩心頭之喜,說道:“這都得感謝歸一先生啊。”
姬歸一卻沒說什麼,而是朝着那黑炭似的鹿浩然之炭泥體殼揮了揮手,像是拂拭灰塵般的輕描淡寫,而這不經意間的拂拭中卻暗含道法。
虛空中徒然間便生髮出了無數縷青絲,每縷青絲還散發著幽幽的白光。
這些青絲像一條一條極其細小的蛇,向著鹿浩然黑炭般的身軀便撲了過去,層層疊疊的纏繞着,最後則全部竄鑽了進去。
鹿浩然黑漆漆的炭泥體殼在這些青絲竄鑽進去后,便再次傳來“咔嚓”之聲,他的炭泥體殼似乎在變薄,還在縮小,並快速的拉長拔高,這是在重塑體魄么。
眼看着鹿浩然原本胖矮的身軀,轉眼間便變成了一個胖一點則多、瘦一分便少的絕美之軀。
雖還沒有褪去滿身的黑漆漆之色炭泥,但已然可以想像,具有這等標緻軀幹之人定然是個美男子不可。
(三)
再等了片刻。
姬歸一面向鹿浩然,大聲呼了一聲:“鹿浩然,醒來吔!”,似乎有些佛門‘獅子吼’的意味,但更具精神穿透力。
鹿昊族長、虎頗族長以及鹿道然三人滿臉期待的緊盯着,而其它之人則傻傻的不知所以,都憋着呼吸,閉口不語。
“------”
這時,從鹿浩然那黑不溜秋的身軀之中,傳來了輕微的碎裂之聲。
先是頭部的炭泥皴裂開來,一片炭泥剝落着掉在了木板地面,發出“哐當”的碎裂之聲,接着又是一片、一片的炭泥持續的碎裂、剝落------
眾人在“哐當、哐當---”聲中,先是看到了一個油光發亮的光頭,從剝落的炭泥中露了出來。接着是一個飽滿圓潤的額頭也油光發亮的露了出來;再接着是鼻根、高挺的鼻樑、鼻尖、鼻翼;沒有眉毛,應該是被燒了;然後是閉合著的眼臉,嘴唇,下巴和整張臉,最後整個頭部便赫然顯露了出來。
被神火重塑后的鹿浩然,雖還沒有張開眼,但這整張稜角分明、清秀而俊美,光滑而潤澤的臉已是令人嘆為精雕玉琢之佳作。
眾人目瞪口呆,都被眼前這張像慢動作般一片一片剝離而出的臉震撼住了,滿臉的驚嘆。
可就在此時,五位醉漢中,那最高大威猛,一半夫諸一半人身的漢子,竟走向了還沒徹底醒過來的鹿浩然。
他滿臉的痴迷,像是見着了絕世之寶。
“夫諸離,你要幹什麼?”鹿道然見着,趕緊伸出手去將其拉住,口中也是一聲厲喝。
夫諸離聽着鹿道然的喝聲,便停下了腳步,但還是一臉興奮的大聲說道。
“道然兄,你弟鹿浩然,我要定了!”
“夫諸離,你要我弟做------”
鹿道然責問的話音還沒說完整,便被“啊”的一聲慘叫打斷了。
這聲突然爆出的慘叫是鹿浩然發出來的。
他徹底醒了過來,炯炯有神的雙眼也全睜開了,卻滿眼紅通通的血絲。
鹿浩然張開雙眼的那一剎那,便直直的看向了姬歸一,眼神中充滿着仇恨。
見着不遠處正一臉笑意的姬歸一,他頓時火冒三丈。
鹿浩然大叫的一聲,身形暴起,動如脫兔,握着雙拳便朝着姬歸一就奔跑了過去。
他跑至姬歸一跟前,全身像是脫胎換骨般充滿着暴戾的力量,勢不可擋,舉拳就砸。
姬歸一也不阻擋,而是幾個飄忽,四處奔走着,像是故意讓鹿浩然一路追趕。
鹿浩然見着這殺父、殺兄仇人,怒火攻心,拳腳甚是威武不凡,緊追不捨------
隨着他一路的追趕,“噼里啪啦”的聲響連續不斷的響起,一層一層黑油油的炭泥從鹿浩然身上不斷的掉落下來。
同時,一陣陣油膩的燒烤氣味散發著,瞬時,便充斥着整個酒肆二樓。
等鹿浩然全身的黑色炭泥全部脫落後,姬歸一才停下了奔走的腳步。
鹿浩然追至,揮起右拳就往姬歸一胸前搗擊了過去,帶着凌厲的風聲,使足了勁,想着一拳要將面前這殺父、殺兄的仇人姬歸一置於死地。
可那一拳還沒搗擊到一半,便停在了半空。
鹿浩然突然看到鹿道然和鹿昊一左一右的沖了過來,將姬歸一的身軀護在了中間。
“逆子,還不收手,膽敢以下犯上,傷害歸一先生?”鹿昊族長一聲暴喝。
鹿浩然硬生生的停住了腳步和拳勢。
“爹----鹿道然---您兩個沒死啊?”
鹿浩然見着兩人,雙眼更紅,眼淚嘩嘩的就流了下來。
“鹿浩然,還不拜謝先生?”鹿道然一拳就衝擊在鹿浩然胸口,眼角也是淚花點點,提醒着自己的親兄弟。
“啊---鹿道然,你個愛千刀萬剮的,這是怎麼回事啊,我親眼看到姬歸一先生將你和父親滅了的啊?”鹿浩然一臉的懵逼,不解的問道。
虎頗族長終歸忍不住了,便向姬歸一行了一禮,請求着道:“歸一先生,事已至此,已是圓滿之至,請為我等解惑吧!”
姬歸一站了出來,打量着鹿浩然,壞笑了一下,並偏過頭去,才開腔說道。
“鹿昊族長,據我觀察,鹿浩然的氣脈應該是小時候與鹿昊族長你以及鹿道然等人賭氣,在帶着深深的怨恨和不滿的情緒之下,強行修鍊時,才出了不可逆轉的差錯。這屬於情志所傷!”
“啊---”鹿昊一聽,頓時知道了緣由,便狠狠的瞪了眼鹿浩然。
而鹿浩然則偏過頭去,躲開了鹿昊族長凌厲的眼光,暗道:“誰讓你們瞧不起我的。”
姬歸一接著說道:“這也導致了他從心底抵觸你們的好心規勸以及運動、練功等安排,並以好吃、懶動的這些表象,來掩飾他對你們的不滿和怨恨,同時也令他不斷的自怨自艾,沉淪了下去,最終成了一個一無是處的大胖子。”
“是以,旁人施法,是無法徹底幫其打通被堵塞的整個氣脈的,以致一堵就堵塞了幾十年之久。”
虎頗族長站了出來,忍不住問道:“那先生您為何要當著鹿浩然的面,假着將鹿昊、鹿道然殺死、滅其身呢?難道是為了------”
姬歸一望向虎頗族長,鼓勵着道;“虎頗族長,眾人中,也只有你似乎才猜着了我的意圖,你替我說說看。”
“先生,您這是為了對症!鹿浩然既然是情志所傷,那麼,就需要將他的情志引向正軌,這樣才能對症下藥,對吧?”虎頗族長便大聲說出了他的猜想和判斷。
“虎頗族長說的對極。只有將鹿浩然心中積累了幾十年的不滿和怨氣轉化成一股動力,才能自發的激發他心底那壓抑已久的氣勁,從而自發的用氣勁疏通他那被堵塞、阻斷的氣脈!”
“平常手段,是無法刺激到鹿浩然的,只有在他面前突然的將他最為關心和愛着的父親和親哥的生命滅了,讓他陷入極度的悲痛之中,這樣才能激發他血脈里的暴戾和衝動。”
“悲痛既是一種沉淪的沼澤,同時也是一種向上的力量!”
“------”
“另外,既然要讓鹿浩然經受失去親人的心痛,何不也讓他承受一番身軀血肉之苦。是以,我便想着送他一場造化,將他置於神火之中,煅燒掉他那令人看着就痛苦的肥膘贅肉,同時也重塑其身。”
接着又說:“火,乃神物,火,既能毀萬物,亦能塑身、煅其魂、造其神。”
眾人都愣着在那,不由得滿臉的驚詫。
“逆子,還不謝過先生的再造之恩?”鹿昊族長滿眼含淚,大聲的提醒着聽傻了的鹿浩然。
鹿浩然聽着,便“噗通”一聲拜伏了下去,口中高唱:“鹿蜀族民鹿浩然,拜謝歸一先生,再造之恩!”
“待會兒再說,鹿浩然,你趕緊去找身衣物穿上吧。”姬歸一看着拜伏在地的鹿浩然,壞笑着提醒着道。
鹿浩然從地上站起身來,一邊低下頭來打量自己,一邊疑惑的問道:“先生,我早上一起床就穿上了衣物的?”
不打量還好,低頭一打量,鹿浩然這才發覺身上的衣物早已是燒成了灰燼,而現在的自己一直是全裸着的。
他心頭頓時奔騰着十萬頭‘草泥馬’。
“啊”一聲尖叫,他便化作一團光溜溜的白花花身影,忽地沖向了旁邊的一個雅間。
不一會兒,從那雅間內傳來鹿浩然帶着哭腔的凄厲之喊叫。
“我去,鹿道然,你個挨千刀,被狗咬屁股的,怎麼不早點提醒我還光着屁股的呀。”
“鹿昊族長,您為老不尊,你倆父子又想着看我的笑話嘛!”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不由得齊聲“哈哈”大笑。
(四)
還好,鹿瑤酒肆二樓,沒有其它客人。
鹿道然趕緊找了件長袍,匆忙着給送進了那間雅間。
片刻間,出來時,鹿道然昂着頭看向鹿昊族長,滿臉紅腫,一看就是被人揍的。
鹿昊族長心神領會,父子相視笑了笑,倆人像是鬆了一口大氣般的,一臉輕鬆。
而整個酒肆二樓,還在散發著濃濃的烤肉之香。
聞着香氣撲鼻,眾人胃裏卻忍不住翻騰,想嘔。
這烤肉之香,燃燒的可都是鹿浩然原來那門板身形上的肥膘脂肪啊!
鹿瑤姑娘捏着鼻,匆匆跑過去,將所有的窗全部打了開來。
姬歸一微笑着,雙手憑空一揮,木板地面那些碎裂的炭泥便化作了灰燼;再輕輕一拂拭,所有灰燼便從開着的雕花木窗處飄了出去。
接着一股濃濃的檀香香韻從姬歸一身上驀然生成,並飄逸在整個二樓空間的每個角落。
姬歸一面向鹿瑤姑娘,輕笑着說道:“鹿瑤姑娘,不好意思,將你的酒肆弄髒了,這得讓鹿浩然賠你的損失!”
鹿瑤姑娘美目一瞪,嫣然着道:“先生,您的這些手段嚇死我啦,這可需您賠我啊!”
虎頗族長接過鹿瑤姑娘的話題,笑着說道:“哈哈哈,還真是,先生這等手段讓我等大開眼界,該先生請我們喝尊‘瓊池梅露’,壓壓驚才是!”
姬歸一笑着,罵道:“我去,虎頗族長,你個挨千刀,被狗咬屁股的,你這話說反了吧,該是你等請我喝尊‘瓊池梅露’才對啊?”
“------”眾人聽着,不禁一愣,都拿眼看着姬歸一,眼神中儘是愕然和不可思議。
這話怎麼聽着,怪像鹿浩然的罵腔呢?
鹿昊族長,反應的最快,便也笑着罵道:“我去,鹿浩然個龜兒子,生出這端子事,將個酒宴搞得不三不四,坐,大家請坐,接下來這尊‘瓊池梅露’,我鹿昊請!”
“哈哈哈------”
眾人大笑。
姬歸一也笑得甚是開心,暗道:“人間煙火,處處皆情,心魔何處?!”
鹿瑤姑娘引頸長呼:“鹿瑤酒肆,鹿昊族長請客,所有賓客,各瓊漿一尊!”
聲音如鶯歌唱,婉轉自如,聽之別有一番情趣。
鹿昊族長一聽,不禁心痛的厲害。
他臉色通紅着,傻望着鹿瑤姑娘,暗道:“這場酒,喝大發了啊。”
鹿瑤姑娘見着鹿昊族長的眼神,嫣然一笑着道:“族長,不貴,一錠金子一尊!”
“啊------”鹿昊一聽,心內更痛。
“要不靈血十卣?”鹿瑤姑娘打趣着說道
鹿昊族長朝鹿瑤姑娘雙眼一瞪,便偏過頭去,不予理睬。
可就在這時,從樓梯上再次傳來“咚咚咚”輕快的腳步之聲,接着便傳來一個女子的呼聲。
“哥,怎麼還在這鹿瑤酒肆好酒貪杯呀,是捨不得鹿瑤那騷蹄子吧?”
這聲音清脆嘹亮卻又婉轉柔和,正如鳶啼鳳鳴。
高大威猛的夫諸離一聽,頓時站起身來,向著自從雅間出來就一直紅着臉不言不語的的鹿浩然大聲的嚷道。
“鹿浩然,你這人我要定了,我妹子來也!”
眾人不禁茫然的看了一眼夫諸離,再將雙眼向樓梯處看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