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條件

“什麼聲音？”

正待動身找回李渺的軒稟豎起耳朵，眉頭微皺，眼睛向旁邊看去。

林子深也聽到了那道飄渺的呼喚。

“主人，我來了。”李渺從兩人身後走來。

怪異的姿勢，扭曲的表情，讓軒稟瞳孔一顫。

軒稟將手搭在了劍柄上，向一旁退去，林子深站在原地，單手垂立身側，另一隻手搭在竹劍劍柄上。

“李渺？”軒稟輕聲呼喊。

李渺沒有任何回應，只是一直在念着‘主人，我來了"這句話。

軒稟想上前拍打她，被林子深伸手阻止。

“等等。”林子深站在原地，眼睜睜的看着李渺從自己面前走過。

從李渺身上，林子深聞到了一股有別於花香的香味。

這股香味入喉的瞬間，林子深後退了兩步，摘下面具，開始嘔吐，直到將胃裏的東西都吐出來，那種麻痹的感覺才消失。

林子深重新帶上面具，用土將嘔吐物掩埋，心頭一陣冷寒。

饒是他戴着面具，帶毒的香味都能直接侵入口鼻，那麼李渺為何會變成這樣，答案也就不言而喻了。

看到林子深嘔吐的一幕，軒稟心領神會，用絲帶掩蓋口鼻。

林子深悶聲說：“沒用，面具和絲帶都無法阻隔毒素侵入，除非...”

看到軒稟沒有任何異樣的走到自己面前，林子深止住了話頭。

除非用魂魄力。

林子深想到軒稟的絲帶是在她顯現陣法盤時出現的，應該和魂種本體有關。

仙女嗎？

在綠門並肩作戰時，白菜曾袒露她的魂種是何仙姑，八仙之一。

而軒稟在集雨山的地位，很顯然比白菜高，否則後者也不會稱呼前者大小姐。

那麼也就是說，軒稟的魂種品相比其白菜，只高不低。

難道是七仙女？林子深心想。

軒稟在林子深眼前揮揮手：“沒事吧。”

“沒事，跟着你師姐，就能見到她口中的主人了。”

兩人和李渺之間隔了十丈的距離。

軒稟走在最後面，說：“我叫軒稟。”

“什麼？”林子深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問。

軒稟又重複了一次：“你剛才說自己叫林子深，無名小輩，我叫軒稟，集雨山的弟子。”

“軒小姐。”林子深低語。

軒稟抬頭向上看，發覺空中的迷霧已經淡了許多。

夜幕下，迷霧宛如大海浪潮，越是靠近海岸，就越是難見其蹤。

零散分佈的星辰照耀微弱的光芒，天上無月，寂寥的很。

李渺沒有一條路走到黑，而是在一個十字路口，選擇了向右拐，然後在第二個十字路口向左拐。

雖說還是前行的方向，但是位置千差萬別，林子深默默記下走來的路線。

如果和李渺口中的主人鬧掰了，還能有個迂迴的機會。

終於，走了半個時辰后，李渺帶路，來到了一座巨大的樹屋前面。

停下的瞬間，李渺突然彎腰乾嘔，咳嗽了半天，什麼東西都沒吐出來。

不過林子深看到她後背冒出了絲絲黑氣。

這些黑氣在李渺的頭頂上面匯聚，凝練成一個單薄的人像。

同林子深的巨火人相很像，不過這個人像通體幽黑，看不，四肢末端沒有分化出手指。

“主人，我來了。”李渺艱難的說出這句話后，向前一趴，暈了過去。

軒稟也趕上來了，剛才她遇到點麻煩。

林子深關心道：“沒事吧？”

“嗯，都解決了。”軒稟的手有些顫抖。

第二個十字路口拐彎的途中，軒稟遭遇了一種很噁心的蟲子的襲擊。

經過交手，發覺對方也是神，不過只神，掀不起風浪。

只是不搭理它，它就會一直在你身旁轉悠。

索性就全都給收拾了。

誰料想蟲子的身體內部是一灘惡臭之物，不知道憋了多久，都發酵了。

饒是軒稟動作迅速，可身上和臉上還是濺到了。

軒稟寒着臉，緊咬后槽牙：“為什麼那些蟲子不找你的麻煩？”

“不知道。”林子深將手伸向花朵。

花朵竟然有些畏懼的後退。

軒稟被這一幕驚到，後退了一步：“你是誰？”

“應該是你師姐身上的毒，我剛才吸進體內了一些，這些花和剛才的蟲子才不敢招惹我。”

憑藉多年的逃生經驗，林子深認為自己的猜測八九不離十。

難怪和花朵身上的香味不同，看來這股香味的主人，地位比花朵高。

也許就是花神。

軒稟見林子深一聲不吭，也不再多言，靜等李渺口中的主人出現。

良久，木屋門打開，從裏面走出來一位白裙少女。

白色長發一直拖拽到腳后，少女的頭上長着一雙鹿角。

少女撲閃着銀光燦燦的眸子，看到林子深和軒稟，並不感到驚訝：“你們終於來了。”

說話間，李渺在頭頂人像的操縱下，來到少女身後，爬跪在地上。

人像剛好和少女持平。

少女摸了摸人像的頭。

林子深問：“你認識我們？”

“不認識。”少女的視線越過林子深，落在他身後不遠的軒稟身上。

“難道你認識我？”軒稟指着自己問。

少女說：“也不是，我只是在等一個人。”

“等誰？”林子深語氣平靜，手卻已經搭上了劍柄。

“我勸你小心一點。”少女伸出蔥蔥玉指，指向林子深，向上一勾。

林子深感覺自己的喉嚨如火燒一般。

而且這股火沒有停留，也沒有順着喉嚨侵害，而是直衝面門。

一瞬間，他的臉如烤紅薯亮紅。

“咳。”林子深乾咳一聲，彎着腰，雙手掐着脖子，魂魄力圍追堵截，最後將僅剩的那點毒素，堵在了眉心，用魂魄力里三層外三層的包裹住，防止它進一步擴散。

眉心是很危險的位置。

稍有不慎，腦子就會被燒壞。

“年紀輕輕就是落丹境，年少有為，可惜不會玩毒。”

林子深彎腰的那一刻，軒稟已然拔出了劍，指向少女，劍芒吞吐如林中毒蛇的舌頭。

“你對他做了什麼？”

少女微笑道：“沒什麼，要怪就怪他，貿然吸食了我的花毒，讓我好奇的是，你怎麼沒事？”

軒稟冷着臉：“給他解毒，否則，我燒了你的花海。”

“不用了，我已經解決了。”林子深抬起頭，摘下面具，腦門上都是汗珠，最中間有一紫色圓點印記。

收起面具，林子深故作輕鬆：“你找我們有什麼事？”

少女沒有回答，而是伸長脖子，直視林子深的雙目：“你真的沒事了。”

話音未落，她再次挑動手指，驚詫的發覺自己和花毒之間的聯繫斷了。

“嗯，能在短時間內消弭我的花毒，看來你也不是那麼沒用，我可以放心的把事情交給你們去做了。”少女自顧自說。

軒稟來到林子深身邊，輕聲問：“真的沒事？”

“沒事。”林子深用手指撥開落在下眼皮上的汗珠，手再次搭在竹劍上。

其實林子深是心存慶幸的，因為他胸口的傷口還沒有完全癒合，毒素要是流入到六腑，只怕會比現在更難處理。

“你想找我們做什麼？”林子深沉聲問。

少女用手指撥弄頭髮：“你們是外面的人吧。”

林子深嗯了一聲，軒稟收起長劍。

“我想讓你們幫我殺死一個同樣是從外面進來的人。”

“誰？”林子深問。

少女眼神犀利：“寇淮。”

秋瓶縣流星寺的白首神子寇淮。

“你為什麼要殺他？”林子深輕聲詢問，眯起雙眼。

少女神情不悅：“因為如果我不殺他，他就要殺我。”

秋瓶縣的事情剛結束不到三個月，就算寇淮已經成為了修道士，天賦異稟，破境迅速，也不可能在短短數月就能威脅到三等神。

林子深想起了在秋瓶縣，曾見到的那道金光。

搖錢樹樹神。

只有這一種可能。

它也來到了這裏。

林子深沒和搖錢樹樹神打過交道，但是在神仙圖中，搖錢樹樹神的位置很靠前，幾乎與天地爺並駕齊驅。

而且搖錢樹樹神是天地爺的得力幹將，地位和實力要遠高於六奴。

它為何會來到這裏？

“我聽不明白。”林子深眉心輕突，腦仁微痛。

花毒正在吞噬魂魄力。

他單手置后，手腕擰轉，魂魄力在掌心匯聚，先是過渡到指端，然後又匯攏到手臂經脈，竟然流入到眉心之中。

經過反覆操作，可以提煉魂魄力的濃度，降低魂動痕迹。

要是讓花神發覺林子深並未徹底消弭體內的花毒。

會被它當作條件，從而制約兩人。

林子深感到些許心累，自從決定報仇，他就沒有一天不受傷的。

軒稟就站在林子深身旁，雖然察覺到了魂動痕迹，但是並不清楚林子深的作為。

眼下也不是交頭接耳的時候。

少女輕哼一聲：“實話告訴你們吧，我是這裏的花神，掌管漫花林已經幾百年了，從來沒出過差錯，都是因為你們這些外鄉人，來到這裏后，又是摘花又是要吃了我的，懂不懂客隨主便。”

“那個寇淮，我以為是什麼心地善良的小娃娃，沒想到竟然是搖錢樹樹神的化身，一看到過就先吃了我，然後填補它的大道，我當然不答應了，但是不答應又能怎麼辦，我根本就打不過他。所以我需要你們去幫我殺了寇淮，這樣我就安全了。”

“只要你們殺了寇淮，我就放了你們的朋友。”少女將腳踩在李渺的背上：“如果一個月內，我見不到寇淮的屍體，你們就給自己的朋友收屍吧。”

比任何人都天真的花神，並不知道，林子深和軒稟其實並沒有那麼在意李渺的死活。

更何況他們初到墨溝，連這裏的地形分佈都不清楚，能上哪去找寇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