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投路石
林子深在房間裏稍坐片刻，下了樓，來在自己的位置上。
到了晚上，少了鐵嘴張的說書，客人便少了一半有餘，還留下的，多是住在這裏的。
林子深坐下后，環顧四周，發現白首少年和另外兩名流星寺的少年神子都不在，角落裏多了一位滿臉滄桑的中年人。
中年人做豪俠裝扮，寬闊的肩膀後面掛着一個破敗的斗笠，腳邊放着一個半張桌子大的包裹，殷紅色的，靠牆位置的凳子上，放着一把門板大小的巨刀，在中年人的腰上還掛着一個布袋。
布袋上面繪有一個庭子的圖案。
“南庭的封殺布袋，江湖豪俠。”林子深低聲道。
誰料竟被那人聽到，他抬起頭，一雙寫滿了故事的眼睛和林子深對視，林子深這才得以看到那人的右嘴角上有傷痕。
那人笑了笑，林子深點頭示意，隨後便轉過頭。
短暫的對視，竟讓林子深有些許的眩暈和不適，彷彿自己變成了叢林裏的一隻羔羊，而那位中年人就是伺機而動的狼王，氣勢如天上的黑雲，向林子深壓迫而去。
“秋瓶縣還真是藏龍卧虎啊。”林子深不由得感嘆道。
他本以為自己落丹境的修為，在秋瓶縣這麼一個偏僻的小城裏，已屬罕見，不曾想，前後遇到了王僧，鄭商，夢萍姑娘，還有身後這位不知道身份的中年人，他們四個人隨便挑出來一位，恐怕都能和林子深不分上下。
不知道黑暗中還隱藏了多少。
充哥在這個時候找他，多半是為了綠門的事情。
綠門勢力遍佈永寶王朝，真要是論據點的數量，三大邪教加在一起都抵不過他一家，秋瓶縣雖然地址偏僻，修道士的數量也比其他地方少上許多，可這並不能說明，這裏不會有能危害到林子深的存在。
這不，身後就有一位。
林子深在逃亡的途中，已經將自己的內心打磨的足夠圓潤和堅毅，與那些人的較量，也讓林子深明白了一個問題，遇到事情一定要冷靜，千萬不能自亂陣腳，驚慌失措，否則只會害了自己。
低調些，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
想到這，林子深的眼神逐漸冷漠，穩定自己的內心。
張可的事情，對他的影響很大，為了自身安全，他必須要親手斬斷隱患。
得空偷閑的李方看到林子深下樓，連忙從椅子上跳起來，來到林子深身邊，笑道：“林公子，你這兩天可是忙的很啊，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遇到一些需要立即解決的事情。”林子深敷衍道。
李方就勢坐下：“遇到什麼事了，和我說說，也許我能幫到你。”
“這件事誰都幫不了我。”林子深拒絕了對方的好意，問道：“我身後那個人是什麼時候來的？”
李方看向林子深身後，角落裏，中年人已經喝光了一壺酒，盤子裏的菜也快吃光，胳膊橫着放在桌子上，低着頭，不知道是喝醉了，還是在想事情。
“你說劉牛大哥啊，他是今天上午到的秋瓶縣，中午在客棧里聽了鐵嘴張的說書後，就沒再動過地方，喏，一壺酒喝了一下午，也就放在他身上不讓人覺得奇怪，換做任何一個人，掌柜的都要攆人了。”
“劉牛？他就是逸聞上赫赫有名的劉牛？”林子深震驚。
逸聞是在凡人間和神鬼界都廣為流傳的報紙的別名，大致分為四個部分，凡人間的大小趣聞，神鬼界的勾心鬥角，朝廷的頒佈法令以及鬼市的封殺布袋。
封殺布袋，顧名思義，就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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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塞了一張封殺令的布袋，布袋上綉着各式各樣的圖案--不同的鬼市有不同的標誌，只有江湖豪俠才會攜帶，輕易不會露出來，凡是帶着這玩意兒的江湖豪俠出現的地方，一定少不了血雨腥風。
林子深之所以能認出劉牛腰上的封殺布袋的出處，就是憑藉著上面的庭子紋案。
在當雇奴的那幾年，林子深都是從逸聞上的‘鬼市的懸賞布袋’版塊來找生意，通常在逸聞上刊載的封殺布袋，價錢都不高，只能勉強餬口，要想掙大錢，就必須親自去鬼市的封殺懸賞榜去找。
而有一段時間，劉牛出現在逸聞和封殺懸賞榜上的頻率特別高，基本隔三天就有人要懸賞封殺他。
只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了，劉牛依舊是活得好好的。
“他帶着封殺布袋來這裏，難不成要在秋瓶縣殺人？”
封殺布袋輕易不露出來，就是怕封殺令上的目標逃走，林子深在這方面，有很多失敗的經驗。
“唉，咱又不是干這行的，不懂這行的規矩。”李方習慣性的用毛巾擦桌子。
林子深自言自語：“他來這裏做什麼？”
李方打趣：“要不我去幫你問一問？”
“還是算了。”
店裏又來了客人，李方忙着去招呼，林子深休息片刻，便出去了。
等林子深離開客棧，劉牛才抬起頭，注視他剛才待過的地方，目光爍爍，嘴角露出不易察覺的微笑。
夜快深了，街上沒多少行人，沿街店鋪也都逐個滅燈關門。
林子深行至黑暗處，換上行事時的裝扮，手掌拂過面具，眼神冷峻的向信上指示的地方趕去。
那是一片荒郊野嶺，雜草叢生，不見大路，天上月孤零零的懸在那，昏黃的光渲染了幾分殘破，遠處有一片枯樹林，樹葉幾近掉光，樹枝張牙舞爪，似要分裂天空，奉承弧月，陰沉的風從上頭吹過，壓着雜草向一個方向匍匐而拜，裏面似乎潛伏着什麼，發出磨人腦皮的聲音。
林子深身法輕盈，從雜草上一掠而過，沒有驚動任何，無聲落在一顆石頭上，靜靜等候。
一盞茶過後，天邊隆隆作響，林子深望去，黑雲浩浩蕩蕩，跋涉而來，電蛇靈活閃現，照亮地上的泥濘。
挪信使充哥每次出場，都勢必要弄出些動靜來。
林子深略微有些不滿：“你要是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們之間的合作，那就別整這些花活。”
偌大個天空，就只有這塊天空有黑雲，有閃電的，怎麼可能不引起別人的懷疑。
充哥聞言，一揮手，雷聲更響了：“你要是覺得麻煩，可以終止合作。”
林子深仗着有面具，翻了一個白眼，轉變口吻：“你找到使用那塊石碑的方法了？”
面對他話風的突然改變，充哥早就習以為常，當下伸出藏在斗篷下面的手，手裏握着一塊發著藍光的石頭。
林子深眯起雙眼，沒有伸手去接：“藍石？”
藍石是很稀有的礦石之一，通體藍光，開採不易，和魂石相似，只不過它不能儲存魂魄力，倒是可以將功法記錄在上面。
一些頗有年頭的門派，都喜歡將所傳功法記錄在藍石上，用來充門面。
“這是我朋友送給我的，他曾經認識一位從綠門隱退下來的老人，那位老人自知時日不多，於是便將打開綠門出口的方法記錄在了這塊藍石上面，因為生前我朋友對他頗有照顧，所以他便把這塊石頭送給了我朋友。”
“綠門據點成千上萬，出口的呈現方式也大不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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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不過我覺得進出的方法都差不多，就幫你討來了。”
聽充哥這麼一介紹，林子深認為打開那塊石碑的概率，八九不離十了，正待伸手去接，充哥卻急忙收回。
“石頭不能這麼平白無故的送給你。”
林子深沉穩道：“多少錢？”
以林子深對充哥的了解，他決不會獅子大開口的，所以解下一直掛在腰上的扇子，用來交換：“這把扇子跟了我多年，是用來練手的陣器，可以施展一星陣法，和你換石頭。”
充哥興許瞧不上這一星陣法，但是陣器稀缺已經不是神鬼界什麼稀罕事了，他完全可以拿去和別人進行二次交換，所以林子深認為他不會拒絕，可事與願違，充哥不帶任何猶豫的，直接拒絕：“一星陣法能有多大威力，生火做飯，恐怕連柴都劈不成。”
林子深也不討價還價，收起摺扇，說實話，他也有點捨不得把扇子換出去：“你想要什麼？”
“我不要你的東西，你只需要幫我拔了綠門的據點就行。”
此時，天空突然響起炸雷，乳白色的雷光照耀大地，充哥的影子在地上被拉長，和枯樹林融合在了一起。
林子深居高臨下，從這句話上感覺出幾分寒人的殺氣。
“我曾和綠門的人交過手，不知道他們的地位怎樣，不過配合默契，手段多出，遠勝尋常的修道士，一隊人馬尚且如此，現在你讓我滅了綠門整個據點，充哥，你太看得起我了。”
充哥還舉着手臂，藍光照亮他半個身體：“你說的應該是五童子，他們不是綠門的人，最近一段時間，綠門總部發生了一件大事，內層人員換了一半，新加入的成員提議要改變世人對綠門的看法，他們不僅要販賣秘葯，還要販賣恐懼，他們要爭奪三大邪教的地位，他們打算讓綠門成為朝廷真正的眼中釘。”
“朝廷已經下令，讓各地神寺鬼院，協助城隍廟，一定要不遺餘力的剷除當地綠門據點，好讓他們明白，誰才是這片土地的主人。”
“口氣不小，三大邪教在永寶王朝紮根這麼多年，就憑一群藥販子也想改天換地，還想和朝廷作對，我看他們就是在找死。”林子深不屑道。
他曾和三大邪教之一的叱吒谷交過手，身為三大邪教之一，且常年穩居第二位，叱吒谷的底蘊完全超乎了林子深的想像，面對林子深的挑戰，對方根本就沒有深究原因的打算，只派出了一位長老，率領幾個執事，就差點殺了林子深。
要不是當年叱吒谷正面臨谷主身亡，群龍無首，內部爭鬥不休的境地，他早就墳頭草三尺高了。
在逃亡之際，左宿也曾出現，替他阻攔了一波對方的追擊，這才讓林子深逃離都漁陽郡，左宿告訴林子深，追殺他的叱吒谷長老才只是末尾，在叱吒谷根本就說不上話，否則也不會攤上這種苦差事。
叱吒谷一事，讓林子深徹底醒悟，自己在仇人面前是多麼的無力，也讓他更加堅定了想要加入朝廷的決心，只要利用朝廷的力量，別說叱吒谷，就算是魔教都能一舉覆滅。
但是想要加入朝廷，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他做過雇奴，這種黑歷史最不被朝廷容忍，等於直接就斷絕了自己的求存之路，所以他只能另闢蹊徑。
因此他才會留下來幫助流星寺，查明‘新人遇鬼’的真相。
而公孫負只是意外，哪怕他不死，林子深也會想其他方法和流星寺扯上關係。
前提是流星寺不追究他的過往。
那麼拔掉綠門據點，也可以作為加入朝廷的投路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