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李府
街上行人多了起來,他們途徑林子深二人身邊時,都會不約而同的向兩人張望去,他們大多數人都是認識李弱的,畢竟流星寺講師的名頭,放在十里八鄉都是被認可的,田放更是人人熟臉,縣衙三大捕爺之一,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不過對站在他們二人身邊的林子深就沒那麼了解了。
不過能和這兩位站在一起,想來也不是什麼簡單人物。
李弱是神使,田放是縣太爺王乾最信任的手下,都不是凡夫俗子能隨便來往的。
所以看了幾眼就離開了。
看三人的架勢,今天是要拜訪李府。
他們很好奇,已經三十年沒接待過客人的李府是否會為三人開門。
李府位於整個秋瓶縣最繁華的地段,高門深牆,門口兩座石獅子耀武揚威,紅色大木門上面張貼着兩張嶄新的門神,各個濃眉大眼,手持鋼鞭和金鐧,正是赫赫有名的秦叔寶、尉遲恭兩人。
門口沒有家丁當值,所以三人只能拍門叫號。
不多時,大門被人從裏面拉開,從門縫中露出一個賽老鼠的人臉,滴溜一雙圓眼睛上下打量,張開嘴,露出明晃晃的大金牙:“三位有事?”
李弱向前探過身子:“我們三位找李老家主有事。”
現在的李家主是李放的大孫子,李放早已退居二線,在家養老。
即使看到了田放,大金牙也沒有要開門的意思:“老爺不想見客,你們請回吧。”
在李家,只要李放沒死,他就是老爺,掌管家業的大孫子是小少爺。
說罷,大金牙就要關上門,卻被一雙孔武有力的大手阻攔,田放高大的身軀遮擋在大金牙眼前,雙手從門縫穿過,攀住門邊,輕輕向兩邊一推,大金牙就束手無策了。
田放翁聲道:“我們三位來調查最近發生的‘新人遇鬼’事件,李弱是流星寺的代表,我代錶王大人,而這位則是郡守大人派來的,協助秋瓶縣度過這次難關。”
大金牙顯然被田放的作風和林子深的來頭嚇到了。
如果只是流星寺和縣衙,李府還真能不放在眼裏,畢竟這兩者的建造,李府都是花了錢的,且早在三十年前,李府就張貼過告示,李放從此謝絕來客,如果有生意上的合作,可以找李放的大兒子商談,那時他還沒遭受意外。
可如果林子深真是郡守大人派過來的,那麼見或不見就不是他一個管家能說了算的。
大金牙嘿嘿一笑,鬆開手,讓田放推開門,送三位進去。
不愧是大家族的管家,大金牙很快便收起原來那副恃強凌弱的嘴臉,喚來兩位年輕家丁,讓他們帶林子深三人先去休息,不卑不亢道:“你們三位稍等片刻,我需要先去稟報我們家老爺一聲。”
說著,大金牙閃進一片假山中。
李府內部的格局是林子深始料未及的。
大門後面的庭院中堆砌着不計其數的大小假山,假山之間用鐵鏈相連,鐵鏈上鋪就着手臂長短的小木板,走過假山庭院,與之相連的院子裏,佈滿了假湖,湖泊之間有蓮花做媒,舟楫相伴,兩個院落用一座石拱橋相連,踏入其中,宛如進入了山海之地,湖川之境。
年輕家丁為三人解惑:“小少爺小的時候,最喜歡遊山玩水,可自從十年前少爺發生意外,老爺就把小少爺關在了家裏,苦學經營之道,為了讓小少爺苦中作樂,便修蓋了這山湖之院。”
也許是為了襯托山湖之院的意境,在院子盡頭處有一塊上了年頭的石碑,上書山湖之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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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的龐大是林子深想像不到的。
走了將近一刻鐘,年輕家丁才將三位引至一條長廊之中。
這條長廊好似遺世獨立的垂釣仙人,獨自修蓋在一片空地之上,前面的院落都與其無關,紛紛遠離開,只有空地上,與其對應的一座涼亭,兩者呼應,宛如這片孤獨之地上的一對難兄難弟。
林子深站在長廊中,遙指對面涼亭問:“這又有什麼講究?”
年輕家丁臉上泛起茫然,隨後便是羞怯,撓撓頭笑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李弱揮散二人,說道:“應該與李少爺有關。”
從進入李府就一直沒有開口的田放突然說道:“李少爺喜歡清靜,有時常常一個人關在屋裏,十天半個月不出門,都不是什麼稀罕事,李老爺怕兒子憋出病,便斥巨資買下了這塊地,修蓋了這兩樣東西。”
“有錢人的世界,羨慕不來啊。”林子深感慨道。
三人各自找地方坐下,半盞茶的功夫,就看到三個人影從前面院落的出口走出。
林子深咳嗽一聲,三人站起。
走在前面的兩人應該就是李府的老爺和夫人。
兩人滿頭白髮,步履蹣跚,身上穿着樸素外衣,相互攙扶而至。
男人眉眼之間,俱是疲勞,高大的身軀無法帶給他任何力量。
女人的臉上佈滿了皺紋,面相卻極好,歲月不敗美人,用在她身上正體貼。
兩人身後跟着大金牙,林子深沒猜錯,他就是十年前唯一活下來的管家。
對面三人來到走廊三人面前。
李弱率先打招呼:“在下李弱,見過李老爺,李夫人。”
田放粗聲道:“王大人向二位問好。”
“有勞了。”林子深簡單打過招呼。
李老爺點點頭,無精打採的坐在長廊一側,背靠着欄杆,長吁短嘆:“還以為只有我們還記得三十年前的事情。”
李夫人陪在李老爺身邊,頭枕在他的肩膀上,兩人相互依偎,白髮交織在一起,雙手輕輕相合,臉上的皺紋似乎都融合在了一起,畫面溫馨背後是喪女之痛的可憐。
林子深情不自禁的將頭向後仰,不可聞的倒吸一口涼氣,心裏的想法開始動搖。
他們真的要在兩位風燭殘年的老人面前,再次談論他們死去的女兒嗎?
他們真的有必要揭開兩位老人的傷疤,就只是為了驗證無法確定真偽的想法嗎?
林子深突然向後退了一步,他想起了自己逝去的爺爺。
如果那天死的是他,而不是爺爺,那麼他一定希望爺爺能夠忘記那晚的事,哪怕不記得他這個孫子的存在,也好過孤身一人痛苦的活在這個世界上。
林子深又想起了張柳,想起了昨晚遇見的張可。
如果他沒有向張柳的妻子揮刀,也許張可就不會活得這麼痛苦,在母親的陪護下成長,張可還是會報仇,但到了那個時候,林子深自認不會像昨晚那樣,猶豫不決,他會摒棄一切雜念,揮刀斬落張可的腦袋,沒有任何心理負擔,沒有任何愧疚的瀟洒離去。
弱肉強食是神鬼界的鐵則。
但這條鐵則應該是建立在雙方都沒有愧疚之心的前提下才成立的。
李弱察覺到林子深打起了退堂鼓,後撤一步,用手將他向前推,魂鼎交流:“我們是在幫助他們,你以為過去了三十年,為什麼他們還無法對女兒的離世釋懷,就是因為兇手還沒有得到真正的懲罰,只有將兇手繩之以法,才能還二老,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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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瓶縣太平。”
一語驚醒夢中人。
第一次,林子深察覺到了自己內心深處的柔軟和膽怯。
他以為失去所有的自己再不會生出任何的惻隱之心。
但是他錯了,從昨晚見到張可開始,他的內心就一直在動搖。
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他必須儘早斬斷只會讓自己陷入危難境地的柔弱心思,他必須強大起來,不僅要有力量,還要有冷峻的內心。
林子深重整情緒,收斂臉上的表情,眼神帶有溫情,嘴角卻冷漠的走向兩位老人,俯身,輕語:“我們此次前來,希望詢問二老一個問題。”
“閣下但講無妨。”李放無力抬起頭,眼神疲倦,散發著頹喪之氣。
“都過去了三十年,我們也早該放下了。”李夫人抬起頭,滿眼愛惜的看向李老爺。
兩位老人也覺得是時候應該看開了,他們相扶相持走過了一輩子,有些事情打了結,就要親自解開。
林子深停頓片刻,問道:“我想知道你們女兒的死因,案宗上面沒有記錄這一點。”
“死因啊。”李老爺吐出一大口氣,溫熱的氣體拂過林子深的臉頰:“她的皮被人給扒了下來。”
“我們見過屍體,傷口縫合的很完美,但是我們能夠認出,那不是我們女兒的皮膚,除了臉,她全身的皮膚都被人換走了,我不敢相信她在生前遭受了多麼大的痛苦。”
說著,李夫人掩面痛哭起來。
三十年之久,依舊無法撫平兩位老人內心的傷痛。
李老爺突然生出力氣,雙手抓着林子深的肩膀,低吼道:“我請求你們,一定,一定要親手殺死兇手,我聽說了城裏發生的事情,那些孩子,和我的女兒一樣,他們身上不應該發生這樣的事情,那是一頭畜生,你們一定要親手殺了他,為我的女兒報仇。”
老人的眼中佈滿血絲,唾沫飛的到處都是,喘着粗氣,久久沒有放手。
“我們會的。”
安撫好兩位老人,三人隨即便告辭要離開李府。
李家主讓大金牙送三位離開,他們夫妻二人坐在長廊上,身影交疊在一起,發著呆。
途中,林子深向大金牙詢問了十年前山賊搶劫的過程。
大金牙喟然長嘆那天的兇險,如果不是大少爺替他擋了一刀,他早就死了。
“唉,說來慚愧,我一個習武之人,竟然讓飽讀詩書的大少爺死在我的前面,真是丟人啊。”
林子深始料未及:“你習過武?”
大金牙默然點頭,陷入回憶:“年輕的時候,為了混口飯吃,曾跟着一位用柴刀的領鄉人學過幾手,比不過你們修道士,不過對付幾個區區小蟊賊還是夠用的。只不過那天的山賊不似平常人,好像是早就知道我們會走那條山路,連人數都打聽到了,而且各個都會些手腳把式,防不勝防,要不是為了以後報仇,我也不會苟活到現在。”
“那些山賊現在如何?”
“大部分都抓了起來,現在都在大牢裏蹲着,剩下一部分早就跑了,我找了這麼多年,沒有一點頭緒。”
四人走到門口,與大金牙告別。
林子深問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收穫不少。
田放回到了縣衙,他需要將自己在李府打聽到的內容,向王乾彙報,然後全部記錄在案宗上,以供後人查閱。
林子深和李弱回到了流星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