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拜堂成親才能死
“你胡扯。”林子深沒壓住聲音,吼起來。
因為躲避仇殺,林子深在三年前不小心將丈八遺失,期間不知道花費了多少心思去尋找,可始終都沒有找到。
今晚終於遇見,卻被對方佔為己有,怎能不讓林子深憤怒。
林子深將刀尖對準那人:“公孫負是你殺的?”
“沒錯。”
“為什麼要殺他?”
“因為他該死。”那人平靜道。
“走馬鏢局也是你屠的?你和三成鬼是什麼關係?”
三成鬼是十六年前屠村的兇手之一,手段和小司館裏面的場景如出一轍,林子深到死都不會忘記,村民被那三個惡鬼殘害的畫面。
為了讓他逃走,曾經接受過爺爺恩惠的大叔們,一個接一個的倒在了那三個惡鬼的腳下,若不是鍾昧和左宿的出現,林子深早就死在了那片樹林裏,成為了土地的養分。
那人搖搖頭:“走馬鏢局不是我殺的,他們的大小姐也不是我擄走的,我來這裏是為了見你。”
那人解開面具,露出一張蒼白的臉。
女人嘴唇猩紅,雙目失神,眉間有一顆黑痣。
看到那顆痣,林子深的太陽穴抽痛了一下,過往的記憶從內心深處浮現,曾在過去折磨他數個月的慘痛叫聲在腦海中浮現,他眼前又出現了那個豪俠臨死時惡毒仇恨的眼神。
“你是張柳的女兒?”林子深啞聲。
張柳是林子深做雇奴時,殺死的第一個人。
他不是林子深第一個殺死的人,但卻是讓林子深到現在都記憶猶新的目標。
沒錯,是目標。
他是林子深當雇奴時,第一個要被殺死的目標,兩人素未蒙面,互不相識,就因為林子深缺錢,而願意把錢丟給他的人怨恨着張柳,於是,出錢的人便和林子深做了一筆交易。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張柳是貨物,無論是活人還是屍體,林子深都需要將其帶到那人面前。
那天和現在一樣,無月卻有光。
帶林子深踏入修道路途的左宿,和他講的第一句話就是‘月黑風高最適合灑血’。
於是用定金購置了一套裝扮的林子深,在月黑風高的晚上,頭戴斗笠,身披蓑衣,臉覆面具,沖入了張柳的家中。
那時,張柳還沒有回來,林子深又太氣勢洶洶,嚇的張柳妻子哭喊着要往外跑,為了不被附近的人察覺,林子深的大腦突然一片空白,手腳麻木的揮舞起長刀,將張柳妻子的頭砍了下來。
因為是第一次殺凡人,林子深完全沒有做好準備,他恍惚中瞅見屍體還在動,便以為被斬首的張柳妻子還沒有死透,於是他手腳僵硬,全身冰涼的走到屍體旁,雙目怔怔的揮刀砍向屍體。
地面被血浸透,腳下都是肉沫,骨頭殘渣被崩的到處都是。
這一幕好巧不巧的被張柳瞧見。
他的背上還有熟睡的女兒張可。
林子深面對張柳說不出話,愣在原地,因為砍骨頭太用力,長刀崩口卷刃,已經不能再用。
張柳看着地上的屍體,已經認不出那是自己的妻子,他滿臉淚水,嘴唇被咬破,血流了下來,硬撐着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知道一定會有這麼一天的,所以沒有怨天尤人,傷痛並沒有擊倒男人。
他只是不想讓女兒也承受這種悲痛。
“我女兒還小,你不要殺她。”
這是張柳說的第一句話。
“我先把她抱到屋裏。”
這是第二句。
從屋子裏出來后,張柳的臉上已經沒有了悲痛,只有要復仇的決心。
他拿出自己的愛刀,舉着,低聲道:“我知道誰要殺我,所以我會帶着你的屍體找到他,你放心,我會替你在那邊解釋清楚,你沒有出賣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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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深不是第一次和修道者交手,只和神鬼的交鋒,都不下十次,可那都是在執行肅清小隊的任務。
而在那一晚,他是生平第一次,在和一招一式都帶着必勝決心的男人戰鬥。
那場戰鬥並不輕鬆,雖然林子深的境界遠高於對方,可張柳是懷着妻子被害的悲痛,對林子深的復仇去揮刀,每一個動作都用盡了全力,即使身體被洞穿也沒有停下,痛疼已經無法阻止男人的復仇。
可林子深卻不同,早在他將刀對準凡人的時候,他就已經忘了自己來這裏的目的,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需要錢的原因,只有心口傳來的鑽心的疼痛在時刻提醒着他,他還不能死,在沒有為爺爺和村民報完仇之前,他還不能死。
他很不意外的殺死了張柳。
在那場雨里,林子深拖着張柳的屍體去交差。
院子被大雨沖刷乾淨,街道上的血跡也被人清理。
林子深拿着錢,離開了那座城,他以為不會有人知道那晚發生了什麼。
他以外忘記可以抵消一切。
可是他錯了。
忘記只會讓悲傷的人更憤恨。
天快亮了,秋瓶縣的晨霧一向很大,晨曦透着慵懶的心思逐步升起,日光照耀大地,迎接嶄新一天。
“林子深,你記住,我會殺了你,我一定會殺了你的。”
張可戴上面具,幾個跳躍,消失在了一片屋瓦之間。
林子深望向日出的方向,思緒萬千。
早在林子深和張可初見之時,城裏的另處發生了其他事情。
偏僻屋舍,走進一位老嫗。
院子大約有三十年沒打掃了,地上長滿了雜草,院角長了幾棵歪脖子樹,上面爬上爬下幾個愣頭愣腦的小傢伙。
正門上有片片潮濕的黑霉,對聯破的只剩下巴掌大的紅紙,門神還很完整,看着像是新貼的,只不過是黑白描畫,眉眼沒有神采,當不了真。
老嫗推開門,風穿堂而過,吹起正坐女子的紅紗裙擺,蠟燭火苗搖搖晃晃,終究沒有熄滅。
關上門,房間恢復昏暗,紅色的燭光只夠照亮一方桌,兩張凳,一個人。
老嫗立在門口,舌頭添過嘴唇,眼睛發光,露出貪婪的笑:“怎麼只有一個人啊,一個人可成不了親,拜不了堂,沒法拜堂,也就沒法見到...那位大人。”
稍作停頓,老嫗還是沒有勇氣說出那位大人的名字。
黑暗角落裏,響起合上扇子的聲音。
“該怎麼稱呼你呢?夢萍姑娘,老媒婆子,還是畫皮鬼?”角落有一男人開口,聲音細弱,讓人心生油膩。
老嫗嘿嘿直笑:“長什麼臉,就喊什麼名字唄,倒是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那就老媒婆子吧,在下王奴。”角落那人咳嗽一聲,甩出一張白色手帕:“今天有您做媒,大人一定會滿意的。”
“要是你們早一點找我來,就不用辛苦等一個月了,用不着五對新人,只一對就能讓那位大人喜上眉梢,不請自來。”老嫗自誇着坐在椅子上。
王奴咳出一口痰,用手帕捂着嘴:“那位大人消失了三十年,不是一對新人可以彌補的,我們身為奴僕,一定要在‘食物’方面下心思,要是把大人吃壞了肚子,我們會死的很慘的。而且前三對新人不也是你動的手嘛。”
老媒婆子沒有反駁,後背依靠着凳子,雙腿蹬直,閑得無聊:“還有一個人什麼時候到,天亮后,會很容易被人發現的。”
“應該快了吧。”
“王奴,你知不知道城裏最近來了一位落丹大能?”
“此事有耳聞。”王奴咳嗽道。
老媒婆子來了興緻:“那你能不能查到那人身份?”
“我儘力一試。”
老媒婆子又想起一事:“公孫負到底是誰動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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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且不知,這件事對流星寺很重要,但和我們的大計相比,完全不需要在意。”王奴鄙夷那人殺害公孫負的手段。
屍體他見過,雖然有黑冰石,但是已經有發臭的跡象,傷口已經化膿,形狀極其不美觀。
“你們可以不在意,但是我不能,這秋瓶縣本來是我一個人的屠宰場,我想殺誰就殺誰,可現在卻多了一個搶食的,嘖,真讓人坐立不安,王奴,幫我找到那個人,我可以再幫你們殺個人。”
王奴沒有任何猶豫:“一言為定。”
大門被推開,院子裏響起走路的聲音。
老媒婆子打開門,看到田放隻身一人站在院中,半個身子被照亮,另外半個身子隱藏在黑暗裏,神情複雜:“怎麼只有你一個人?”
“鄭商在後面。”
“你們應該兩個一起來。”老媒婆子沒讓田放進來的意思。
田放解釋:“有人跟梢,如果這裏被發現,我們一個月的辛苦就全都白費了。”
“那也應該是你去迎敵,而不是讓他,圓滿鏡是大計中最重要的道具,如果有任何損壞,你負不起這個責任。”
王奴出現在老媒婆子身後,田放看到老大,立馬放低了身姿,單腿跪在地上,低頭道:“我現在就去找他。”
“不用了,我已經回來了。”
鄭商虛弱的聲音在院門口響起,田放一個猛衝,來到他身邊,快速向街道兩側張望巡視。
沒看到有人跟着,才將鄭商扶進院子裏。
“王奴,你的人越來越不懂規矩了,就這麼堂而皇之的過來,被人發現了怎麼辦?”老媒婆子向身後王奴問罪。
白皮臉王奴用手帕捂着嘴,身上穿着很單薄的白衣,夜晚風涼,他咳嗽頻繁道:“鄭商,記你一筆。”
躺在田放懷裏的鄭商臉色蒼白,嘴唇發紫:“他沒有發現我逃跑的路線,根本就不可能會發現這裏,而且我的圓滿鏡裂了。”
“什麼?”
三個人的驚呼重疊在一起。
“為了不被他懷疑,我是等到他觸碰到圓滿鏡才使用的分身。”
鄭商凄然一笑,從魂鼎中喚出圓滿鏡,如他所言,鏡子中間有一道裂痕,是林子深的刀尖所為。
“圓滿鏡的損壞會影響裏面囚禁之人的情感,我們必須要抓緊時間了。”
田放粗聲安慰:“放心,那位大人會治好你的。”
鄭商咬着牙,放出囚禁在圓滿鏡里的劉亮,看向王奴:“老大,我請求閉關療傷。”
“讓孫黎陪着你。”
王奴是老大,是那位大人在凡人界的傳話人,對手下有絕對的話語權,如果不是看在需要用鄭商的圓滿鏡保留新人的情感,他是絕對不會允許有人在最後關頭掉隊。
鄭商坐起:“多謝老大。”
圓滿鏡是鄭商的命-根子,與他心脈相連,有任何折損,都會直接作用在他身上。
若不是使用了分身,替鄭商承受了八成的傷害,鏡子就不會只有一道裂痕這麼簡單了。
可就是這一道裂痕,就險些要了鄭商的命。
田放將鄭商扶進房間,王奴陰陽怪氣:“要是你肯多花些時間完善圓滿鏡,就不會這麼弱了。”
老媒婆子伸手一招,躺在地上的劉亮晃晃悠悠的飄起來,進了屋,老媒婆子屈指一彈,劉亮身上的衣服化作碎片,紛紛飄落,從屋頂上空垂直下落一身紅衣。
是新郎婚嫁時的衣服。
換好衣服的劉亮端坐在女人身旁的座椅上,閉着眼,繃著嘴,臉上儘是痛苦的表情。
老媒婆子作證,兩人在今晚結為夫婦,此生不分離,忠貞不渝。
禮畢,王奴三人離開房間。
門縫滲出光,老媒婆子滿臉笑意。
“你們可以去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