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心遠地自偏
卞卿關掉手機,心情有些鬱結,連帶着對高空的恐懼也少了許多,她學着陸安南的姿勢慢慢躺倒在瓦片上,心胸舒展的一瞬間頓覺海闊天空。
“陸老師,你不是本地人吧?”
卞卿轉過頭,看着陸安南在月光下的側臉,緩緩問道。
“嗯。”
“那你來這裏多久了?”
“六年或者七年,具體多久我也記得不是很清楚,畢竟大山裏的時間概念沒有那麼嚴謹。”
“這麼久嗎。”
陸安南的外表看起來不過二十七八,六七年的時間佔了他人生的四分之一。
卞卿望着他那雙乾淨的眸子,心中生出一縷欽佩,語氣也恭敬許多,問道:“我很好奇,您當初為什麼會進到這麼一個大山裡支教?”
陸安南面上平靜,淡然道:“報恩。”
“為什麼這麼說。”
“這所學校的老校長當年曾救過我。”陸安南似乎不想多說,轉而問道:“你呢?好好的城市不待,選擇進山支教。”
卞卿雙手撐在身後,迎着月光,語氣有些不好意思,但坦誠道:“我跟您不太一樣,來這裏只是想躲避片刻的喧囂,心裏明白這裏並不屬於我,如來之前說過的,我可能待上一個月甚至是一個星期就會離開。”
她說完等了一會沒聽到動靜,以為陸安南生氣了,探身看了看才發現對方不知何時已經閉上眼睛,發出沉沉的呼吸聲。
卞卿打了個哈欠,她又有些困了,便學着陸安南的姿勢躺在他的側邊,拿出手機開始刷起短視頻。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再度醒來時,她的身旁站着一隻雄赳赳氣昂昂的大黑狗,它雙腳搭在床沿,偏着腦袋,黑溜溜的眼珠子盯着她。
“汪。”
不同於第一次見面,大黑的這一聲汪已經沒了敵意。
卞卿雙手抵着床,緩緩坐起身,思索了一會才想起自己昨晚在屋頂睡着,看這狀況應該是陸安南將她帶回了房間。
想到這裏,她下意識摸了摸全身,衣服還是完好的,沒有褶皺,嘴巴以及其他部位也沒什麼異樣,畢竟是枯守山村七年的人,人格操守還是值得信賴的。
卞卿伸手揉了揉狗頭,隨後笑着起床。
她從背包中拿出洗漱用品,剛出門便見對面房間的大門也已敞開。
門前擺着一張長條桌,桌上是乾淨的宣紙,陸安南站在桌后,下筆時腕部穩健,筆走龍蛇,看起來頗具風姿。
卞卿上前幾步,探頭看着紙上的墨跡,由上至下讀道:“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卞卿先是被蒼勁有力的字跡所吸引,仔細琢磨了一番詩的含義后不由愣在原處。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卞卿重複了一遍,再看向陸安南時,目光中充滿了震撼。
她一直以為逃離喧囂的都市便能讓自己內心變得寧靜,但喧囂的從來不是都市,而是她的內心。
內心不靜,即便在大山深處她也感受不到寧靜,心若是靜了,即便是車水馬龍的都市又能如何?
可惜她能理解這詩詞的含義卻無法做到詩人的洒脫。
卞卿站在一旁,靜靜的看着陸安南收拾好紙筆,這才小心翼翼地問道:“陸老師,這首詩的名字叫什麼?”
“《飲酒》”
“飲酒?”
陸安南笑道:“你就權當是詩人酒後的醉話吧。”
卞卿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後問道:“陸老師,我能摘抄下來嗎?”
“當然可以,這首詩的作者已經過世很多年了,早已沒版權保護,別說摘抄了,你就是說成是自己創作的都沒問題。”
“那怎麼能行。”
卞卿臉色一變,連連搖頭,華夏對版權的保護極為嚴格,一旦被認定抄襲,後果十分嚴重。
陸安南沒去管思緒紛飛的卞卿,而是從角落裏提起一個火爐走到院子裏,又將盛着玉米的鐵鍋架上,往爐肚裏塞了一把茅草以及幾塊碎木頭後點燃爐火。
“我現在做早餐,你要不再睡一會?”
卞卿搖搖頭,臉色有些微紅,磨蹭了一會後問道:“請問衛生間在哪裏?”
“你屋裏有一個新的馬桶,就放在門后的角落裏。”
卞卿嗯了一聲后,快步朝房間走去。
待她看到牆角的塑料桶時頓時有些猶豫,很明顯,這個就是陸安南口中的馬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