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少年人的心性
翌日中午二叔陳守忠拎着食盒裏端來了四樣小菜,葷素各兩盤,主食是饅頭。
眼看着陳六平心力交瘁的樣子,他知道憑藉一天的時間,根本找不到有用的線索,如果看看案件卷宗就能破案,那這麼多衙門裏的官差和羽林衛,也不用沒日沒夜的在京城裏尋找兇手了。
陳六平望着盤子裏的一隻燒鵝,不爭氣的眼淚順着嘴角流了下來,滷味的鮮香簡直是沁人心脾,狼吞虎咽過後特意留了一隻鵝腿。
陳守忠眼看他吃完了,邊收拾邊安慰道:“六平啊,想吃什麼明天我再給你送過來,卷宗一會我要拿回府衙了,要不然被發現了不好交代,案子早晚會破,兇手也一定能抓住。”
陳六平打了個飽嗝,小聲說道:
“二叔,這起連環案的兇手我已經有目標了,不過……”
陳守忠身軀一震,心說這孩子一晚上沒睡覺開始說胡話,看他特意留了一隻鵝腿這是餓怕了,忍不住一陣心酸。
“好好睡一覺,別想那麼多了,明天二叔再給你拿一隻燒鵝。”
陳六平又打一個哈欠,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二叔,明天不用拿了,這大鵝腿是給我一個朋友留的,至於兇手我需要找到一個合適的時機說出來,要不然咱們的府尹大人不能信。”
陳守忠汗毛都豎起來了,大牢裏除了關押的犯人,就是冤死的鬼魂,大白天活見鬼了。
他顫顫巍巍的問道:“你說的朋友,在哪啊?”
“在那。”陳六平用手指了指對面的牆角。
發霉的稻草里露了出了一個小腦袋,一雙眼睛直直的盯着鵝腿,原來是一隻小老鼠。
“昨天我們兩個對峙了一晚上,最後它輸了,沒熬過我,你看它那黑眼圈比我重多了。”
說完陳六平拍了拍屁股站了起來。
陳守忠看了一眼,緊繃的神情終於一松:
“你剛才說找到了兇手,還有時機是什麼意思?”
他嘆了一口氣,壓低了聲音說:“只要連環殺手再殺一個人,我的嫌疑自然會洗脫大半,所謂的時機就是要等,等到他再次出手殺人時抓住現行。”
陳守忠眼神微動,試探道:“你有把握嗎?”
他點點頭,“嗯”了一聲。
陳六平已經從剛進大牢時,驚恐的情緒中解脫了出來,因為真正的危機不是被陷害入獄,而是在背後謀划的那雙黑手。
衙門裏身邊的羽林衛同僚都有嫌疑,他想過了即使僥倖躲過了這次殺人案,肯定還會有下一次,這種一直被人算計的感覺真不好,為了活命只能拼了命的往前逃。
眼下的連環案有九成的概率會破,有賭的成分,也有無法預知的意外,後面只能看老天爺給的運氣了。
“二叔,如果四天後出現遇害者,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陳六平手握着鐵柵欄喃喃道。
陳守忠點點頭,抱着一大疊卷宗,消失在了昏暗的走廊里。
他的食指輕輕敲擊着柵欄目光獃滯,現在還剩下一個疑點沒有想通,案發現場陷害自己,和當晚去府里尋找侵地案證據的是同一伙人,那麼把自己送回府又怎麼解釋。
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當初在現代時看過的凶殺案小說,又一次次的回憶細節,始終沒有尋找到相似的橋段。
“腦闊疼。”
陳六平此時牙疼的很。
百無一用是書生,之前白白看了那麼多的書,結果到頭來一點用處沒有。
隨後的四天,京城裏小雨連綿,天穹依舊如墨。
人是會隨着時間和環境的變化而變化,陳六平的信心在一點點的流逝,黑暗中分不清白晝與黑夜,閉上眼睛腦海中只有兩個字,死亡。
寅時。
天還未亮。
朦朧中耳邊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六平,快醒醒,醒醒。”
陳六平的視線里先是一片模糊,繼而看清眼前。
“第七起人命案出現了,兇手果然又作案了。”
陳守忠聲音沙啞掩不住興奮和緊張,因為這樣至少可以證明侄子是無辜的,他不是連環案兇手。
陳六平輕輕的吐出一口濁氣,像是卸掉了身上的沉重枷鎖,道:
“我贏了,終於把它熬死了。”
他手扶着地面,佝僂着身子,指了指牆角里的老鼠屍體。
二叔愕然,瞧了一眼后心說這孩子是在大牢裏待傻了,跟一隻老鼠較什麼勁。
他不懂眼前的陳六平,因為在他心裏,這隻老鼠猶如暗中的黑手一樣,都是卑鄙鼠輩,蠅營狗苟。
如果我做的不夠好,你可以當面責罰我,為了生計這些都可以忍耐,但是你不能躲在暗中用卑鄙的手段算計我,少年人的心性就是如此。
求生欲激發了他的鬥志,黑眼圈上的那對眸子發出了微弱的光亮:
“二叔,想想辦法讓京兆府尹單獨提審我,事情要保密不能泄露風聲。”
“放心,大人和我私交甚好,要不然他也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讓我來看你,我現在去找他。”
二叔走後,陳六平腦中開始整理說辭,必須讓這位府尹大人當場信服,不然會功敗垂成。
半炷香的功夫,大門的鐵鏈聲響起,然後是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幾個年輕的官差打開牢門,他又一次的被套上了鎖鏈。
行走間他的腳腕處傳來陣陣的疼痛,那是鐵器和皮膚的親密接觸,陳六平咬牙忍耐。
穿過一道道院子,踏入內堂時一道銳利的目光投向了他。
劉府尹此時坐在高堂之上,身穿大紅色官服,胸前綉着一副走獸的補丁。
官差們退出后,陳六平抬頭望去,神情一愣,這傢伙看着也是滿面愁容啊。
二叔陳守忠看看府尹大人,又瞧瞧自己侄子,活脫脫的一對苦命人,倆人的黑眼圈一個比一個大,如果這世界上有比慘大賽,這二人毫無疑會包攬冠亞軍。
劉府尹清了清嗓子,擺出了官威:
“陳六平,你的嫌疑暫時洗清了,陳捕頭說你能破案,說的可是真的?”
現在劉府尹的壓力一點也不比陳六平小,七起連環命案,朝廷和民間所有人的關注點都是他,這個連環案已經不僅僅是讓他腦殼痛,案子再不破的話,要不了多久,他就會去陪陳六平作伴兒。
陳六平盡量的做出了謙卑態勢:
“大人,我有把握能抓住兇手。”
劉府尹的眸中閃過一絲喜色,轉瞬間又默不作聲的恢復如常,多年官場的沉浮早已練就了高深城府。
他神情雖然嚴肅,但還是頗為急切的問道:
“兇手在哪,我現在就派衙門裏的官差,會同羽林衛和三法司的高手去抓人。”
陳六平搖了搖頭:“大人,我不知道兇手在哪,但是我知道下一個即將要死的人是誰。”
“是誰?”劉府尹探出了腦袋。
他緩慢的抬起胳膊,鎖鏈響動,食指指向正前方,“是你。”
轟!
一句話,震驚了堂內的劉府尹和陳守忠兩人。
高堂之上的祥雲屏風後面,一道黑影驟然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