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堤 月牙河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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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樹行子裏，有幾百顆碗口粗的樹。夏、秋天的中午，這裏就是村民的飯場，大家各自端了自家的飯碗，在樹蔭下“呼呼嚕嚕”地往肚裏扒飯，邊胡吹海聊着這世界上有、亦或沒有的稀奇古怪事。也沒誰去考證，說的，只圖說個痛快，聽的，也聽得順暢。過後，淡淡一笑，並無多少事是被人記住了的。
三春上，村裡鬧春荒時，槐樹行子就是村民的救命所在了。槐樹剛發芽時，可以吃它的嫩葉。等到槐花開了，這裏就變成村民的食品樂園。人們紛紛綁了鐮刀、鉤子去勾槐花。每當長滿翠綠嫩芽和潔白的槐花，被勾下來一枝的時候，孩子們抵不住誘惑，急急地把鼻子湊上去，貪婪地吸嗅槐花那濃濃的香甜滋味。小女孩們則會取下一朵槐花，輕輕地挑開槐花的花瓣，然後伸進自己的舌尖，吸吮甜滋滋花蕊上的花粉。
槐花勾下來了，生活條件稍好一點的，就拿槐花和面揉在一起，用油煎了吃。沒條件的，多是吃蒸菜，或做槐花窩窩。會過日子的，還會在槐花盛開期，多多地勾槐花。然後用開水焯了，晾晒乾后，積草存糧，用以細水長流。
平時，村裏有什麼事，也都在槐樹行子裏商議。
這天的槐樹行子，卻成了成秀一家人的傷心地。成秀脖子上掛着“四類分子”站在村民們的對面，身後是高喊口號瓢書記和公社幹部，他們攥緊着拳頭往前上方一次次地揮舞，帶領着村民高聲吶喊：堅決打倒陳成秀、徹底推翻腐朽文化……
夜已經很深了，陳成秀家裏還沒有一個人睡。夢周娘懷裏抱着還不懂事的夢周，坐在當門的小床上垂淚。本是闔黑就睡的夢周，這時也睜大了雙眼，全然沒有一絲睡意。母親的淚水滴在他的臉上，他急忙用小手在娘的臉上抹拉，試圖堵住母親那一串串往外冒個不停的淚水。可憐，他的手太小了，捂不住娘那顆傷透了的凄苦心。
成秀用一隻手支撐着低垂的腦袋，尷尬地坐在小床的床頭上。他長嘆一聲后，終於抬起頭說話了。他說：“夢周娘，別難受了。看咱孩子多懂事，這麼小就知道疼你，給你擦眼淚了！以後，就是為了咱夢周，你啥樣的災、啥樣的難也要扛住。”
夢周娘哭泣着說，人活百歲也是死，要不為了這孩子，她一天也不願活在這個世上。夢周娘說，有娘的孩子是嬌嬌，沒娘的孩子是蒿蒿！她這麼忍氣吞聲，打掉牙往肚裏咽地活着，就是不能讓她的夢周打小沒娘。
保成娘也沒睡覺，她放心不下成秀。吃過晚飯，哄睡了保成后，抱着保妮和老畦一起來看慰成秀。剛走到成秀家門外，他們突然被兩個人暗暗地拉住了。黑影里的人，是瓢書記和瞎眼大爺的兒子小鴿。保成娘欲掙脫他們，低聲斥責說：“你們拉我幹啥？俺家可是貧下中農。有本事，你把俺也拉出來和成秀一起批鬥！那樣，俺娘倆就能做個伴了。”
瓢書記和小鴿嗔她說，誰會批鬥她！他們讓保成娘停下來，一起看成秀下邊會做什麼事。
保成娘話語裏透着怨氣說：“他一個沒出息的人能做啥？這麼往死處逼他，他只有一死。今黑夜，我要是不過去看看他，明天就該為他準備出殯的事了。”
瓢書記和小鴿都有些驚訝地說：“不會吧？又沒誰打他、罵他，他會去尋死？”
保成娘“嘁！”了一聲。說，她抱大的孩子，她知道啥樣的秉性，低頭能過去的，他啥虧都能吃。真要是覺得丟的臉面拾不起來了，別看他一點出息沒有，卻是個死要面子的擰種。如果不信，就和她一起在這裏，看是不是打她話上來？
果然，成秀安慰了妻子一陣后，問她家裏的那根麻繩放哪裏了，姨說明天一早要用。你找出來，我給咱姨送過去，太晚他們就睡倒了。”
夢周娘讓夢周站在地上，一手端着煤油燈，去門后旮旯里找出了那條麻繩。成秀拿了繩，讓夢周娘不要等他了，摟孩子先睡，他去姨家說話，不知啥時才回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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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樹行子裏，有幾百顆碗口粗的樹。夏、秋天的中午，這裏就是村民的飯場，大家各自端了自家的飯碗，在樹蔭下“呼呼嚕嚕”地往肚裏扒飯，邊胡吹海聊着這世界上有、亦或沒有的稀奇古怪事。也沒誰去考證，說的，只圖說個痛快，聽的，也聽得順暢。過後，淡淡一笑，並無多少事是被人記住了的。
三春上，村裡鬧春荒時，槐樹行子就是村民的救命所在了。槐樹剛發芽時，可以吃它的嫩葉。等到槐花開了，這裏就變成村民的食品樂園。人們紛紛綁了鐮刀、鉤子去勾槐花。每當長滿翠綠嫩芽和潔白的槐花，被勾下來一枝的時候，孩子們抵不住誘惑，急急地把鼻子湊上去，貪婪地吸嗅槐花那濃濃的香甜滋味。小女孩們則會取下一朵槐花，輕輕地挑開槐花的花瓣，然後伸進自己的舌尖，吸吮甜滋滋花蕊上的花粉。
槐花勾下來了，生活條件稍好一點的，就拿槐花和面揉在一起，用油煎了吃。沒條件的，多是吃蒸菜，或做槐花窩窩。會過日子的，還會在槐花盛開期，多多地勾槐花。然後用開水焯了，晾晒乾后，積草存糧，用以細水長流。
平時，村裏有什麼事，也都在槐樹行子裏商議。
這天的槐樹行子，卻成了成秀一家人的傷心地。成秀脖子上掛着“四類分子”站在村民們的對面，身後是高喊口號瓢書記和公社幹部，他們攥緊着拳頭往前上方一次次地揮舞，帶領着村民高聲吶喊：堅決打倒陳成秀、徹底推翻腐朽文化……
夜已經很深了，陳成秀家裏還沒有一個人睡。夢周娘懷裏抱着還不懂事的夢周，坐在當門的小床上垂淚。本是闔黑就睡的夢周，這時也睜大了雙眼，全然沒有一絲睡意。母親的淚水滴在他的臉上，他急忙用小手在娘的臉上抹拉，試圖堵住母親那一串串往外冒個不停的淚水。可憐，他的手太小了，捂不住娘那顆傷透了的凄苦心。
成秀用一隻手支撐着低垂的腦袋，尷尬地坐在小床的床頭上。他長嘆一聲后，終於抬起頭說話了。他說：“夢周娘，別難受了。看咱孩子多懂事，這麼小就知道疼你，給你擦眼淚了！以後，就是為了咱夢周，你啥樣的災、啥樣的難也要扛住。”
夢周娘哭泣着說，人活百歲也是死，要不為了這孩子，她一天也不願活在這個世上。夢周娘說，有娘的孩子是嬌嬌，沒娘的孩子是蒿蒿！她這麼忍氣吞聲，打掉牙往肚裏咽地活着，就是不能讓她的夢周打小沒娘。
保成娘也沒睡覺，她放心不下成秀。吃過晚飯，哄睡了保成后，抱着保妮和老畦一起來看慰成秀。剛走到成秀家門外，他們突然被兩個人暗暗地拉住了。黑影里的人，是瓢書記和瞎眼大爺的兒子小鴿。保成娘欲掙脫他們，低聲斥責說：“你們拉我幹啥？俺家可是貧下中農。有本事，你把俺也拉出來和成秀一起批鬥！那樣，俺娘倆就能做個伴了。”
瓢書記和小鴿嗔她說，誰會批鬥她！他們讓保成娘停下來，一起看成秀下邊會做什麼事。
保成娘話語裏透着怨氣說：“他一個沒出息的人能做啥？這麼往死處逼他，他只有一死。今黑夜，我要是不過去看看他，明天就該為他準備出殯的事了。”
瓢書記和小鴿都有些驚訝地說：“不會吧？又沒誰打他、罵他，他會去尋死？”
保成娘“嘁！”了一聲。說，她抱大的孩子，她知道啥樣的秉性，低頭能過去的，他啥虧都能吃。真要是覺得丟的臉面拾不起來了，別看他一點出息沒有，卻是個死要面子的擰種。如果不信，就和她一起在這裏，看是不是打她話上來？
果然，成秀安慰了妻子一陣后，問她家裏的那根麻繩放哪裏了，姨說明天一早要用。你找出來，我給咱姨送過去，太晚他們就睡倒了。”
夢周娘讓夢周站在地上，一手端着煤油燈，去門后旮旯里找出了那條麻繩。成秀拿了繩，讓夢周娘不要等他了，摟孩子先睡，他去姨家說話，不知啥時才回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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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樹行子裏，有幾百顆碗口粗的樹。夏、秋天的中午，這裏就是村民的飯場，大家各自端了自家的飯碗，在樹蔭下“呼呼嚕嚕”地往肚裏扒飯，邊胡吹海聊着這世界上有、亦或沒有的稀奇古怪事。也沒誰去考證，說的，只圖說個痛快，聽的，也聽得順暢。過後，淡淡一笑，並無多少事是被人記住了的。
三春上，村裡鬧春荒時，槐樹行子就是村民的救命所在了。槐樹剛發芽時，可以吃它的嫩葉。等到槐花開了，這裏就變成村民的食品樂園。人們紛紛綁了鐮刀、鉤子去勾槐花。每當長滿翠綠嫩芽和潔白的槐花，被勾下來一枝的時候，孩子們抵不住誘惑，急急地把鼻子湊上去，貪婪地吸嗅槐花那濃濃的香甜滋味。小女孩們則會取下一朵槐花，輕輕地挑開槐花的花瓣，然後伸進自己的舌尖，吸吮甜滋滋花蕊上的花粉。
槐花勾下來了，生活條件稍好一點的，就拿槐花和面揉在一起，用油煎了吃。沒條件的，多是吃蒸菜，或做槐花窩窩。會過日子的，還會在槐花盛開期，多多地勾槐花。然後用開水焯了，晾晒乾后，積草存糧，用以細水長流。
平時，村裏有什麼事，也都在槐樹行子裏商議。
這天的槐樹行子，卻成了成秀一家人的傷心地。成秀脖子上掛着“四類分子”站在村民們的對面，身後是高喊口號瓢書記和公社幹部，他們攥緊着拳頭往前上方一次次地揮舞，帶領着村民高聲吶喊：堅決打倒陳成秀、徹底推翻腐朽文化……
夜已經很深了，陳成秀家裏還沒有一個人睡。夢周娘懷裏抱着還不懂事的夢周，坐在當門的小床上垂淚。本是闔黑就睡的夢周，這時也睜大了雙眼，全然沒有一絲睡意。母親的淚水滴在他的臉上，他急忙用小手在娘的臉上抹拉，試圖堵住母親那一串串往外冒個不停的淚水。可憐，他的手太小了，捂不住娘那顆傷透了的凄苦心。
成秀用一隻手支撐着低垂的腦袋，尷尬地坐在小床的床頭上。他長嘆一聲后，終於抬起頭說話了。他說：“夢周娘，別難受了。看咱孩子多懂事，這麼小就知道疼你，給你擦眼淚了！以後，就是為了咱夢周，你啥樣的災、啥樣的難也要扛住。”
夢周娘哭泣着說，人活百歲也是死，要不為了這孩子，她一天也不願活在這個世上。夢周娘說，有娘的孩子是嬌嬌，沒娘的孩子是蒿蒿！她這麼忍氣吞聲，打掉牙往肚裏咽地活着，就是不能讓她的夢周打小沒娘。
保成娘也沒睡覺，她放心不下成秀。吃過晚飯，哄睡了保成后，抱着保妮和老畦一起來看慰成秀。剛走到成秀家門外，他們突然被兩個人暗暗地拉住了。黑影里的人，是瓢書記和瞎眼大爺的兒子小鴿。保成娘欲掙脫他們，低聲斥責說：“你們拉我幹啥？俺家可是貧下中農。有本事，你把俺也拉出來和成秀一起批鬥！那樣，俺娘倆就能做個伴了。”
瓢書記和小鴿嗔她說，誰會批鬥她！他們讓保成娘停下來，一起看成秀下邊會做什麼事。
保成娘話語裏透着怨氣說：“他一個沒出息的人能做啥？這麼往死處逼他，他只有一死。今黑夜，我要是不過去看看他，明天就該為他準備出殯的事了。”
瓢書記和小鴿都有些驚訝地說：“不會吧？又沒誰打他、罵他，他會去尋死？”
保成娘“嘁！”了一聲。說，她抱大的孩子，她知道啥樣的秉性，低頭能過去的，他啥虧都能吃。真要是覺得丟的臉面拾不起來了，別看他一點出息沒有，卻是個死要面子的擰種。如果不信，就和她一起在這裏，看是不是打她話上來？
果然，成秀安慰了妻子一陣后，問她家裏的那根麻繩放哪裏了，姨說明天一早要用。你找出來，我給咱姨送過去，太晚他們就睡倒了。”
夢周娘讓夢周站在地上，一手端着煤油燈，去門后旮旯里找出了那條麻繩。成秀拿了繩，讓夢周娘不要等他了，摟孩子先睡，他去姨家說話，不知啥時才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