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奇迹
壞了……忘了這茬……
恐懼蔓延到了月的全身，因為她很清楚「遺忘沙漏」的可怕，以及自己所剩餘的時間早已不多。
大概還剩……八九分鐘？這就是我所剩餘的時間么？
儘管額頭滲出了汗珠，異樣的刺激從四肢傳來，月還是在不斷的深呼吸中從包里取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枚透明的珠子，當初月在整理的時候也算是消耗了一些眼力才尋到。
將剛剛拉開的拉鏈合上，月將包掛在單邊的右肩頭，左手攏握着那顆珠子，走到了依舊未醒的萬身旁。
該走了……萬。
半蹲下身子，牽起萬的手，月手掌用力，欲捏碎那枚珠子。
可惜她的力量似乎有些不太足。
唉……
抱住萬起身，將珠子放置在地上，憑藉著身體的重量，月終於將無色珠子於腳底下粉碎。
就在珠子失去完整形體的剎那，月與萬的身體便消失在了這片廣袤的空間之中。
而就在她們離開后不久，一道黑影出現在了珠子破碎的旁邊。
隨後，它便皺縮起來，凝結成了人的模樣。
它搖曳着，似是在注視着現場留下的痕迹，又在短短一瞬間垮塌下來，變回平面的影鋪開。
“來晚了么……”彷彿來自地獄般，駭人的聲音以黑影作為源頭，向四周擴散開來。
……
“怎麼會……你們受傷了嗎？”月眼前的男人開口道，語氣中摻帶了些許複雜和關切。
將萬輕輕放在地上，月嘆了口氣，環視了周圍的荒蕪大地后，她低着頭朝男人走去。
在這個過程中，月沒說一句話。
來與男人並肩的一旁，月才若有所思地開口說道：“我們都沒事，只不過……我的時間快不夠了，「遺忘沙漏」估摸着還有七八分鐘吧……”
而後，她又陷入了沉默。
不只是她，在她一旁的男人也一同踏入了無言的泥沼。他目光掃過還未醒來的萬，又側頭看向帶着些許落寞的月，他握緊了拳，卻又鬆開。
“即便從我回來一開始就向著最近的思維師奔去，那也來不及，更何況……呵呵……”之後，月又道出了自己和萬「映」被『律令』剝奪的事實，以及自己被『辰星』所治療一事。
“對不起，我不該讓你進「虛無棧道」的，我也沒想到，她會在那……”男人的聲音略微顫抖。
“這不是你的錯。而且現在也沒什麼希望了沒……就讓我迎接破滅吧……”月搖搖頭，隨後將背在身上的包取下，遞給了男人。
“萬，就交給你了。”月注視着男人，男人的目光且不敢對視。男人此刻，低着頭，閉上了眼，像是在否定未來，又像是在強迫自己接受月的託付。
在三兩個呼吸后，男人才睜開了他輝映着金色的雙眼，迎向月目光，接過了包，將其背在身後。
“好的，我會……照顧好她的。”
男人回應起月。
“啊……沒想竟然是這樣的結局呢……”月沒有接上下文，反而是抬頭望向天空，上面沒有一點雲彩。
“對了，我走後，別讓人打擾我。”
“好，不過這周圍可沒有一個人，不然我也不會呆在這裏。『律令』她，也暫時不會出來。因為那個東西，呃……估計也要大概一個小時才能取得吧？不然我想不出她在那的理由。至於其他妄想者，他們也過不來……”
“……”
月聞言，
沉默着，不知道該回些什麼。
於是她便收回了目光，又一次，在男人的注視中，走向了萬。
蹲下，為她打理起早就規整的髮型，撫摸着她那姣好的臉龐，聽着她那均勻的呼吸聲，恍惚間，月又靠近了一點，將額頭與萬相貼，感受着來自彼此的溫度。
萬啊……我的好妹妹，讓我再看你一眼。
伴隨着柔情，月看着萬，不再言語，直至那「倒計時」的降臨。
不知為何，原本知曉自己「倒計時」的恐懼早已消散，或許這就是人臨死前所特有的豁達？
月思索着。
永別了……
在意識陷入黑暗，思維固定在別處前，月如是想到。
隨後，她的身軀在男人的見證下，向後倒去。
所幸男人伸手敏捷，才避免了一次人與地的碰撞。
將月與萬並排放下，看着眼前的女子，男人不禁想到她們二人中只有一個能醒來，就不免心生悲戚。
存在……奇迹么？也許『辰星』大人做了什麼佈置吧？
懷着這樣一種無厘頭，但似乎又有依據的想法，男人盤坐了下來。
他似乎相信，『辰星』那尚未被知曉的能力有帶給他奇迹的可能。
於是乎，他決定等一等。
男人盤坐下，失神一般看着月與萬。可就在男人不經意間，不知為何，在二人的身旁，出現了兩個沙漏，它們並排而立。
那是「遺忘沙漏」，不僅是男人，這片大陸的所有人都最為熟悉不過。
人們無論如何，最不想見到的，是沙漏中沙子的流動，因為那意味着一個人正在逐漸接近死亡。
而現在，其中的一個沙漏毫無變化，而另一個沙漏中的沙子，正在飛速向下流逝。
男人只是看着，因為他清楚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沙漏的流向，亦無法制止。
他只是靜靜地看着，內心在自責，並且在等待一個奇迹。
他在自責，自己為什麼沒勸住二人，進了那「虛無棧道」，搜集那製作「星尾」的材料。
他也在等待，等待那屬於「午夜」的奇迹到來。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沙漏中的沙礫依舊在奏鳴着生命終結的號角。
最終，沙漏流盡，而且，似乎並沒有奇迹發生。
男人見狀，倏地起身，而後平穩地將手指探到月的鼻邊，又顫抖地收了回來。
沒有鼻息。
這說明月已經徹底死亡。
“唉……我對不起你……”在說完這句話后，男人深吸一口氣，隨後喚出了一個附帶金光的長條狀物體，指揮着，讓它向著月的遺體飛去。
人於「黃昏」之列，要少一名了么……
男人不禁向蒼天發問。
就在那金色流光即將觸碰到月的“遺體”時，一陣“咳咳”聲吸引了男人的注意，這迫使他停止物體的行進，並立刻來到了萬的身旁，繃緊精神，警戒起來。
誰？男人想着。按照常理，不可能有「黃昏」之下的人來到這裏。
“咳咳——”
聲音再度傳來，這次男人聽清楚了，旋即，他難以置信地循着聲源望去——本該死去的月。
“月……難道你……”
“不知道為什麼……我居然還活着……”月緩緩睜開了眼睛，出聲道。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復活了，而且……”月將手伸入口袋，從中摸出了一枚晶體，散發著銀白色光輝。
而晶體在觸碰到月的手沒幾秒鐘后，便漸漸消弭，化為了星星點點，飄散在空中。
“你的……掌握側，恢復了？”男人見此景，緩緩開口道，周圍金光散漫。
不過在他親眼見證了死而復生的奇迹后，他到覺得月的掌握側恢復是理所當然的了——畢竟這大概率是出自那位『辰星』的手筆。
“嗯，雖然【雙生法】因為萬的那邊不完整而不能使用了，但基本的星力使用還是可以的。”
“那就好……那就好……”男人像是解脫了一般，重複着剛才的話，“剛才我差點就把你的身體給分解了，抱歉……”
“啊，沒事，哈哈，畢竟……誰會想到我復活呢？”月在臉上堆起笑容，邊起身，邊回應着男人的道歉。
拍去身上的灰塵，再度確認自己是活着的狀態后，月來到站在一邊，一動不動的男人身旁，拍拍他的肩，安慰道：
“你沒必要這麼自責，這是我們自己要去棧道里的，是我們自己的意志。不過，遇到『律令』純屬意外，這點我希望你清楚。”
月特意加重了最後一句話的語氣。
“可……好吧，我知道了。既然你這麼說了，我就不將此事太放在心上了。”
鑒於月的明確態度，男人只好把即將說出的話埋藏在心中，點了點頭。
“走吧，咱們先回營地，之後的事到了那以後再說。”月疾步來到萬身旁，抱起她，並向男人提出了回營地的建議。
“好。”男人沒有猶豫，摸索着從褲袋中取出指南針樣式的圓盤，在來回踱步確認后，他指向一個方向。
“營地在那。”
“走。”月見方向確定，便動用星力，加持步伐，朝前飛奔。
看着月遠去的背影，男人只得嘆息一聲，隨後跟了上去。
……
營地中，將依舊昏迷不醒的萬安頓在帳篷中的床上后，月走出帷幕，看到男人正坐在一塊石頭上，獨自望向遠方發獃。
見到此景，月便上前，無言地坐在了男人的身旁的另一塊石頭上，之間保持着一定距離。
“我的「遺忘沙漏」進下一個周期了。”
月率先打破了沉默，闡述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變化。
“是么？看來你又擁有了足夠的時間，恭喜。”
“嗯。”
兩人的對話戛然而止，緘默又佔據了主流。
不過，神奇的是，此時的兩人都不約而同地陷入了在進入「虛無棧道」前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