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暴雨
聽完這番話,我不禁又呆住了。
她用手在我面前揮了揮,並呼喊着我的名字,我才回過神來。
我有些窘迫,忙問道:“你來這做什麼?”
“當然是參加社團活動啦。”
這句話又把我震驚了。
“為什麼啊?”
“因為……我喜歡文學?”
“那你去年為什麼不加,等到高一下期末考完了才加?”
“嗯..秘密,不能告訴你。”
“好吧。”確實,如果是私隱的話,的確不好過問。“恭喜你,成功加入社團,我是社長。”唉,一個人的活動室變成兩個人了。
這幾天的社團活動讓我徹底了解了林楓雪的存在感有多低了,每次我在看書時,總是猛然發現邊上原本沒人的座位多了個人,那個人注意到我的目光后還對我微笑打招呼,團活動時間結束時,我想提醒邊上的人該去食堂吃飯了,這個人卻已經走了。
究竟是什麼時候!!?
她輕輕地走了,正如她輕輕地來,只留下……什麼都沒留下!
今日,同往常一樣,我在活動室看書。
“請問,我能做一會兒作業嗎?今天作業有些多。”林楓雪又一次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就算你這麼問,那肯定是不可以的啊,現在可是社團活動時間!
“好的,請便。”剛說完這話,我就有些討厭自己,心口不一的傢伙!
我看着眼前的人努力學習,不禁想:學習是為了什麼?為了考上好的大學,找份理想工作,走向成功輝煌的人生?我認為那這種學習就是功利性的,學習真正的內涵現在被逐漸遺忘:很多家長、老師都灌輸一種功利性的價值觀。究其原因,還是中國的傳統吧,從隋唐誕生的科舉制,到宋代某皇帝說的書自有黃金屋,再到現在的高考,讀書學習漸漸成了成為達宮顯貴的工具。
吳敬梓的《儒林外史》就諷刺地明明白白,范進中舉,還喜瘋了,“噫,好!我中了!”笑死我了。
學習應該是為了提升自己的修養與素質,知榮辱,明得失。數理化生使思維敏捷,史政地和語文使氣質和思想得到升華,這是對個人,對社會則是推動人類文明發展。
唉,又在瞎想,我還不是得面對現實,還不是得參加高考?
我的視線收回到目眼前,看到她思考一道題目良久。題目是這樣的,
在梯形ABCD中,角ABC=角BAD=?π,AB=BC=?AD=2,M為AC的中點,將三角形ACD沿直線AC翻折成三角形ACD′,求當三稜錐D′-ABC體積最大時,過點M的平面截三稜錐的外接球所得截面的最小值。
她不會么?也沒求助於我呢。
“你,怎麼看讀書學習這件事?”我問道。
她抬起頭,望向我,眼中閃着光芒。
“學習啊,我有兩種目的吧,第一種就是要高考啊,上大學啊,找工作啊。但是,最重要的肯定不是這個。當今時代,學習帶點功利性是不可避免的,最重要的還是通過學習完善自己的靈魂啊。”
“你怎麼會這麼想?”
“因為我父母親從小就這麼教育我啊,我也覺得很對。”
我心裏,似乎有什麼無法被到達的地方被她觸碰了。
“當平面ACD′⊥平面ABC時,三稜錐的體積最大,取AD′的中點O,不難分析出O為三稜錐外接球的球心,求出球的半徑,
得出截面面積最小時,截面是以M為圓心,AC為直徑的圓,再結合面積公式就可以得出結果。”
我突然說出這一串話,讓她愣了愣,隨即明白了我在什麼,並面帶微笑着道謝。
“蘇同學這麼厲害啊。”
“一般一般。”因為學校貫徹教育部指令,不公佈學生排名與分數,只有學生本人知道自己的成績——每次考完試都會將寫在成績和排名的紙發給學生。
本來想着在高中不能高調,不然會遭受初中時的災害,但這種制度,就沒必要低調了,反正別人不知道。因此,我也就次次年級第一而已。
我看着林楓雪的臉,我忽然想起那天對林楓雪熟悉而陌生的感覺,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按照我和她的性格,從高一開學起我就沒注意到過她,這是陌生感的由來,熟悉感呢?從未注意到她,何來熟悉感?難不成在高一之前在哪見過?
“那個,我們在初中的時候是不是見過?”
“啊,好老套的搭訕方式!”
我一直等她的後文,然後……沒有後文了!再追問也不好了,這是刻意不想回答還是無意的?
算了,我也無所謂。
敲門聲響起,隨之進入活動室的是那個老好人葉文熙。
“你們好,我是香樟文學社的新成員葉文熙。你們是蘇去疾同學和林楓雪同學吧?咱三是同班同學啊。”他不緊不慢地說。
居然連林楓雪的名字都記得,不愧是他。我下意識看向林楓雪,依舊沒有任何錶情在臉上浮現。
很奇怪啊,為什麼加入這個社團?或者說,為什麼現在才選擇加入一個社團?
“你好,自己找位置坐吧。”我回答道。我雖然很不情願他加入,但我沒有權力趕他走,畢竟申請書是直接交給老師的。
葉文熙在接下來幾分鐘內看了我上十次,他有什麼話要說嗎?林楓雪似手察覺到了,於是站了起來,表示自己要去上廁所,離開了房間。
空氣依舊安靜。
“那個,你這樣活着不累嗎?”
“那個,你這樣活着不累嗎?”
我們兩人異口同聲,他顯然有些錯愕,但很快便明白過來,於是,他卸下了偽裝,露出了稍顯疲憊的臉色和略帶嘲諷的微笑。
“為什麼加入我們的社團?”
“因為你啊!你真是我的一生之敵。”
這中二病的發言好中二啊!
“我?”
“你那麼強大,為什麼要偽裝成一個弱者?”
“因為一些往事——我沒必要告訴你吧?”
“你是一個天才,但天才的不自知,是對庸者最大的諷刺。六年來建立的自信,在碰到你的那一刻,瓦解了,你卻不把自己的才能當一回事?”
“你怎麼知道我在隱藏?”
我狠狠地瞪着他,我相信我的眼神可怕到可以殺人。他也不甘示弱地瞪着我。
對峙越來越激烈,這時,門突然打開了。林楓雪又一次在合適的時間做了合適的事,她打斷了我們的對峙。
“沒打擾到你們吧?”她問道。我們沒吭聲。
空氣又一次陷入安靜。
晚上,我回到家裏,沖了個熱水澡,邊沖邊想,葉文熙到底是個什麼人。
他似乎知道我的真面目,應該說,我們倆互相看穿了對方的偽裝。
我知道,他不是個好人,但是他在儘力做個好人。沒錯,這傢伙很像《春物》裏面的葉山隼人,壓抑着自己的內心,不斷地達到別人的期望,是我讓他感受到了諷刺嗎?
我知道,葉文熙沒做錯什麼,所以我沒說他是個壞人,就像《言葉之庭》說的那樣,每個人都會戴着一副甚至多副面具,不戴面具的反而是少數——我也戴着,我儘力偽裝成一個弱者,我想變成一個孤獨的人,而葉文熙卻想做一個完美的人。
算了,不想他了。
穿好睡衣,準備上床睡覺。
窗外,暴雨降臨了。
媽媽敲了敲我的房門,說道:“今年的第一場暴雨終於到來了,明天記得帶傘去上學哦。”
我看着天花板,天花板上突然出現了林楓雪的面龐,我輕笑道,
“今年的第一場暴雨,在幾天前黃昏變為白晝的那個瞬間就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