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治重症下猛葯
“張岩,一會兒我跟梁海濤書記和潘毅市長還有一個會議,今晚就讓昌明書記陪你,吃完飯再回去吧!”臨走前,邱明仁對張岩說道。
邱明仁走出會議室不久,黃明星也起身離開了。
張岩和郭昌明兩人又聊了會兒,最後,張岩謝絕了郭昌明的挽留,沒在市裡吃晚飯,就立即趕回縣裏。
回到臨元縣,已經是晚上七點鐘了。
匆匆吃了點飯,張岩正準備去見燕京來的調查組。
沒想到正準備出門的時候,迎面遇到正來到他宿舍的省紀委唐處長。
唐處長說:“張書記,你剛回來,這又要準備上哪兒?”
“本來燕京調查組約我下午談話,不巧,事先省市領導約我到市裡談話,所以只能往後推了。
這不,剛吃完飯就找他們去,別人給人家留下不好印象哈……”張岩說道。
“不着急!歇會兒,咱倆聊聊。”說著,唐處長一邊把張岩拉回了屋裏,一邊說道:“張書記,你身上的壓力越來越大了,承受得了嗎?”
張岩笑了起來:“唐處長,我們國家正處於改革關鍵時期,改革必然會觸動一部分人的利益。
所以,我的工作方式、我的改革方法,有些人很難理解和接受,產生一些矛盾,這很正常。
但是,我在臨元縣沒有一件見不得人的事,我覺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光明磊落的,我的心裏很坦蕩,所以,沒什麼承受不了的。”
唐處長笑起來了:“我發現你的心態很好,對自己的底氣也很足。一個人正因為問心無愧,所以才敢於大膽地干工作,這正是當前許多幹部所不具備的。”
張岩認真地想了想:“我始終記住新一代偉人的那句話:不爭論,大膽地試,大膽地闖,發展才是硬道理。
如果現在想要對我所做的工作過早地下結論,作出否定的意見,我心裏是不服氣的。”
唐處長說:“你現在面臨著的是雙重壓力,輿論壓力和組織壓力呀!”
張岩苦笑着說道:“做了十件事,九件事是對的,只要有一件事錯了,有人就會去上訪,會去傳播。”
唐處長笑起來了:“這就是你所說的‘陰暗面的放大效應’?”
他看着張岩,接着又說:“電視台曝光,這對於一個縣來說,對一個縣委書記來說,簡直如同一場大地震。
你不知道電視台《焦點》欄目收視率有多高嗎?
可以說從機關到農村,從高級領導幹部到普通老百姓,只要有可能,幾乎人人都關心這個欄目,但是由此而引起爭議的卻是少有的。
誰也很難對這件事情簡單地用一個正確還是錯誤,或者是好與壞來衡量。
扣幹部職工工資,確實牽涉到那麼多人的切身利益,每個人心中都不樂意。
但是你們所辦的事情,確實又是一件誰也解決不了的、對老百姓有利的好事情。
我個人認為,省委,甚至燕京,肯定有專家們正在研究、探討這件事。既然電視台都曝光了,決不可能就此了結。
所以我想,燕京的調查組來了,未必就是件壞事,你應該正確認識,積極配合。不信你走着瞧吧。”
張岩苦笑着說道:“如果每一位上級領導都能像你這樣動腦筋研究、分析這件事就好了。
有些問題,我是這麼想的,歷史把我們推到這樣一個重要位置上,儘管我只是一個小小的縣委書記,一個芝麻官,但是卻擁有一定的權力!
我曾經說過,天下最真實的官有兩個,一個是宰相,一個是縣官。”
張岩的眼睛中透出睿智的光芒:“你要想真正辦成幾件事,就不能是人云亦云,首先要敢於面對的是人的障礙,面對不同意見。
並不是所有的領導都是改革者,但改革者應當是領導者。
因為首先要擁有權力,才能有能力進行改革。我體會到,現在改革的阻力,不是體制,也不是機制,而是來自領導者。
我所說的是廣義上的領導者的障礙,這個障礙包括能力、思維、處事方式等各方面。”
張岩說著說著,這時才想起自己口渴了,他起身給唐處長倒了一杯水,又給自己添了水,坐下來接著說:“改革其實是一場革命,是利益的再調整、權力再分配。
而往往權力擁有者,首先就是既得利益者,總是會捨不得,會不自覺地去維護那些以往形成的舊的習慣,這自然也就成了阻力。
在華夏,任何層次的領導都不用怨天尤人,因為我們國家的大環境還是好的,只要你想改能改敢改,空間很大。我覺得現在要商討的是,是穩還是改?穩是穩不住的,守業即敗業。
不要怕改革起爭議,也不要怕犯錯誤,其實不改革才是犯罪。
打一個不正確的比方,華夏有句老話,叫做‘學習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改革也是這樣,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唐處長鼓起掌來了:“張書記,你的這番話對省委領導說了嗎?”
張岩搖搖頭:“沒有。”
張岩若有所思地看着唐處長:“領導是從幫助愛護我的角度跟我談話,這時我能辯解嗎?何況這只是我內心並不成熟的想法,跟你聊着聊着,有感而發,隨便說說而已。”
唐處長說:“這恐怕是你到臨元縣以來的感受和總結吧?”
張岩喝了口水,接著說道:“可以這麼說。環境決定人的思維方式,我從市政府來到臨元,環境不同了,決定了做事的方法不同。
我進行了認真的分析研究,欠發達地區,比如臨元,存在着四個怪圈:
即思想上越亂越窮,越窮越亂,表現為亂折騰;
社會上越超生越窮,越窮越超生,表現為亂生育;
經濟上越收費越窮,越窮越收,表現為亂收費;
思想上越保守越窮,越窮越保守,表現為頭腦僵化。
俗話說:治亂世用重典,治重症下猛葯。
所以,我現在是,強力糾偏,矯枉要過正,這樣做其實很累,但如果不這樣做,局面就扭轉不過來。”
唐處長說:“如果各級領導都能這樣全身心地研究工作就好了,如果領導者無私無畏地研究工作,我想即使犯了一些錯誤,群眾也能理解。
一個領導者,就如一個醫生看病一樣,能夠找出病因,對症下藥,病人的病怎麼治不好呢?”
唐處長說著說著有些激動了:“你的治重症下猛葯好啊!張書記,恐怕省委當初決定讓你兼任臨元縣委書記,也沒有想到你會用‘治亂世用重典,治重症下猛葯’的辦法吧?”
張岩繼續說道:“我並不是一名高明的醫生,我這也是急中生智啊!”
唐處長說:“張書記,你的反腐治亂應該更是需要膽魄的。”
張岩說:“唐處長,我來臨元之前,只知道臨元貧窮,我所有的計劃、政策都是圍繞着發展經濟。
可是事實告訴我,不解決亂的問題,要把臨元縣經濟搞上去,那是一句空話。
但是我也想過,反腐治亂不是那麼簡單和容易的事,不僅面臨著身敗名裂,甚至有生命危險。
他們已經形成一張網了,誰要碰到這張網,那些人的神經都會立刻敏感起來。”
唐處長說:“你這個縣委書記也真夠難的了,電視台都曝了光,燕京調查組、省市調查組、省市委紀委先後重兵壓境。”
張岩說:“不過我認為大亂之後必然大治。”
唐處長說:“你還要進一步做好思想準備。”
唐處長說著,從包里取出一張紙,邊說邊推到張岩的面前:“請看看這些名單,這些人都不同程度地在經濟上有問題,有的是個案,有的是和原縣委班子當中的主要領導有着牽連,主要是行賄受賄,或者是m官封爵。”
張岩接過那張紙,靜靜地看着。
“張書記,這些人大都仍在重要的崗位上,掌握着一定的權力,我們的意見是必須儘快把他們‘請’進來,當然這大都是縣紀委的事。”
唐處長看着張岩:“這些人一旦“雙規”了,他們所在的地區、部門勢必也會涉及到一些具體問題。此外,還牽扯出一名縣委副書記和兩名副縣長。”
張岩放下名單:“唐處長,這些名單中,有些人我是預料到的,有的人我並沒有料到。我的意見是,按照紀委有關政策辦理,至於什麼時間、什麼形式,你們和陳鐵欣、高明同志商量一下,形成統一意見后告訴我,我堅決支持你們。”
唐處長滿臉嚴肅地說:“這些人為什麼如此大膽,難道他們不知道他們的行為觸犯法律了嗎?所以,這裏面仍有問題。”
唐處長隨手在紙上寫了一個人的名字,並在名字後面連連畫了個3個感嘆號。
張岩瞥一眼那個名字:“這說明臨元縣領導班子的問題,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了,群眾反映不斷,組織上考察了,也不知道那些考察材料是怎樣形成的,靠那些考察材料,大都是把他們美化成很出色的好乾部。”
唐處長更加嚴肅了:“你說,一個幹部,剛提拔了,又要‘雙規’了,群眾怎麼看?責任到底誰來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