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斷頭台

第369章 斷頭台

「喂,鬼差大哥,這是什麼地方?」

白雲生壓低了聲音,悄悄問。

奔波霸皺着眉瞥了瞥頭,似乎在埋怨白雲生打斷他看戲,但還是回答道:「你瞎啊,沒看見外面的牌匾啊?」

「看見了啊。」

「那你還問!」

說完立刻轉過頭,目光再也不看白雲生。

初入鬼界的白公子自然不知,要說這宋帝城有三個地方最有名,一個是判官府,一個是蚩夢樓,一個是鮮參樓。

判官府威嚴如天,是找死的地方,常人不敢涉足。

蚩夢樓是喝酒的地方,靈都十二美酒皆供享用,最為熱鬧。

至於這鮮參樓,是三地中最「年輕」的地方,是這一代的判官張永上任后才建起來的,只因這位判官大人極愛聽曲看戲,而且每一次看得都是台上演的這一出。

見自己「不受待見」,白雲生也索性看起戲來。

就在他目光掃向戲台的時候,忽然看見一個剛剛沒看清的人,他那一桌落在大廳中央,呈着眾星捧月之形,桌旁聽戲的是個滿臉鬍子的胖子。

白雲生也沒多在意,反正他誰也不認識,掃了一圈便把目光定在了戲台上。而此時,這齣戲也已到了最精彩的一幕。

黃昏。

寂寥的大地上飄着數道烽煙,遠的,近的。

一座尚有些綠色的山坡上站着一株不算茂盛的樹,夕陽的光穿過樹葉,打在樹下的一人一馬身上。

這人是一位將軍,剛剛經歷了一場戰爭,戰敗奔逃至此,一身傷痕萬分疲憊,正倚在這棵老樹下休憩。

將軍目不轉睛地看着西方,彷彿在落日的餘暉中看到了生命的盡頭。

一陣困意襲來,就在他即將閉眼之時,忽有一位身穿素衣的姑娘從山坡另一邊走來。

不知是睏倦還是將死,將軍朦朧的視線中,姑娘的身影慢慢變得清晰——她纖瘦的身形,乾淨的笑容一點一滴地映入眼帘,他竟然一霎清醒了起來。..

姑娘近身瞧了瞧,生活在戰爭年代,她很清楚一些事。今日她祭祖歸來,看見這位渾身是血的將軍,盯着他看了許久。

夕陽打過兩人的身影,把兩個素未謀面的人交織在一起。

最後,姑娘給他留了些茶點,用手絹輕輕替他擦了擦血汗,包紮了傷口。

事了,姑娘便離開了,將軍也重新起身,策馬重回戰場。

十年後,又是一個黃昏,將軍得勝歸來,尋到附近,見一茶攤,便下馬問路邊的茶娘:「你知道附近有個說話很溫柔、笑起來很乾凈的賣茶姑娘嗎?」

茶娘笑嘻嘻說,認識。她走運了,嫁了一位將軍,衣食無憂,過的可好嘞。

將軍看了看夕陽,笑了笑,把手絹留下。

「如果她回來了,請你幫我把這個還給她,謝謝她當年的茶點心。」

日落馬遠。

茶娘將手絹系在手腕上,轉身向茶攤的食客吆喝:「今天老娘開心,所有茶水半價!」

情到深處,曲至柔寸。

在場的所有人無不感到悲傷,久不看戲的奔波霸早已哭成個淚人,白雲生也眼泛淚光,不禁開口問道:「這戲為何要叫斷頭台?」

奔波霸還在擦拭眼淚,沒來得及回答他,而台上很快換了幕,回答了白雲生。

那將軍離開不久后,在戰場上遭人陷害,被送上了斷頭台。

戲在又一個黃昏中結束。

夕陽下的山坡上,血紅的夕光照着一個纖瘦的人影。

鮮參樓里寂靜無聲,樓宇良好的隔音木材營造了一個絕佳的聽戲品味的環境。

這幕《斷頭台》已經在這裏演了不下千場,每一場都能收穫這樣的沉默和眼淚。

就在眾人仍沉浸在戲曲的情緒中時,一道不高不低的聲音擠進了沉默:

「可惜,如果他不棧戀權位,能夠回頭,或許就不會有這齣戲了。」

仍在擦眼淚的奔波霸瞬間清醒了大半,這裏只有他認得白雲生的聲音,接着轉身訓斥道:「小子,你別胡說。」

說完他立刻又驚又怕地偷偷瞄了瞄四周,似乎生怕惹了什麼人。

可他剛偷瞄到左邊三丈,一道高大臃腫的身影已經沾滿了他的目光,並且越來越清晰。

奔波霸立刻離席立正,大張着嘴半句話還沒說出,來人已經開口:「你也懂戲?」

說完,用兩道不怒自威的目光盯着白雲生,方才眼中看戲的傷感仍有舊跡。

奔波霸斗膽伸出手,剛想解釋,不料白雲生竟先開口:「我才剛來,說不上懂。」

他也已看清了,來人正是那「眾星捧月」第一排的胖子。

「哦,剛來。」那人撇了一眼白雲生身旁的奔波霸,「你有點意思,說說?」

「方才我見眾人皆眼紅落淚,唯獨閣下無情無緒,想必這戲裏的故事與你有關。」

「何出此言?」

白雲生也是心有感觸,一吐為快道:「悲傷可以渲染,但痛苦卻最真實。來這裏看戲的有像您一樣的老人,也有像我一樣的新人,角是名角,戲是名戲,然眾人落淚,唯獨閣下無恙,豈非正是戲中人。」

那人一字字聽完,露出了一道說不上威嚴卻又十分威嚴的眼神,而他背後的那道黑影卻分明已露出了殺氣。

「你是誰?」

「在下白雲生。」

「你可知我是誰?」

「不知。」

隨着白雲生吐出這兩個字,鮮參樓里的一眾聽客紛紛屏息凝神,而他一旁的奔波霸更是渾身大汗淋漓,面容抽搐。

因為他們都知道,在這方圓千里之內,絕對不會再有第二個人敢這樣對這位說話。

白雲生算是破天荒的第一個。

鮮參樓里的沉默變得又沉又重,壓着所有想說話卻又不敢說話的人。

他們都在等一個人說話,都在等他會說什麼話。

一盞茶,卻慢得像是一場漫長的決鬥。

「不知者不罪。」

這位胖客人終於吐出了五個讓所有人「如釋重負」的字。

可白雲生卻接著說了五個讓人揪心捂眼的字:

「知者亦無罪。」

半炷香后,聽戲的人稀稀疏疏地離開了鮮參樓。

本來今晚還有一出《醉八仙》要演,可讓白雲生這一鬧,誰也沒了看的心思。

走出鮮參樓,奔波霸才拍着胸脯吐出一口憋了許久的其,訓斥道:「小子,你瘋了?你知道那人是誰嗎?」

「是誰?」

白雲生並沒有覺得自己那會兒言行有誤,遂態度也十分淡定。

「那可是宋帝城的判官大人,你不想轉世了?」

「我投胎何去,皆乃天意,與判官何干?」

「當然有關係,你的轉世投胎,都在他一句話。」

「那判官又為何存在呢?」

奔波霸被氣得一時答不上來,只能悶聲道:「你真不是人。」

「我本就不是人,是鬼。」

「不,你也不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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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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