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同秘境不同命
紫郡羲睜開眼睛,身邊圍繞的幻象剎那消失不見。
沙漠中的綠洲依舊是綠洲,似乎與剛進入秘境之時並無不同之處,除了空氣中隱約的奇異香味。
紫郡羲立刻認出香味的來源——西方的天空,血紅的圓輪懸於地平線之上,沒有絲毫將要沉下去的跡象。
很快,她感覺到了秘境中的靈氣變得躁動,香氣愈發濃烈,附近的靈氣也稀薄了一些,似乎前方有道法玄機存在。
於是紫郡羲立刻起身,信步向著那個防線趕去。
叢林中安靜到沒有一絲聲音,秘境裏的生物如夢似幻,因此紫郡羲並未在這這種異常。
忽然,她感到腳下一沉,幾乎是下意識地,她足尖一點向後飛去,而就在這一瞬,她踩過的地方平地乍起了驚雷,砸出一個深坑,周圍的草木俱化作了飛灰。
紫郡羲驚魂未定,方才若非她反應及時,恐怕已經重傷,她不禁秀眉一擰:“霹靂彈……堂堂霹靂門,竟要作如此下三濫的勾當嗎?”
林間依舊沒有第二個人影,忽然,一道電光自紫郡羲身後出現,徑向她的后心。紫郡羲察覺到法力,急急拽步而轉,雙手捏了一個法訣將攻擊擋下。
看來,霹靂門的左浪是鐵了心要偷襲她了。
紫郡羲臉色一沉,手伸向腰間名為“雅音”的長蕭,朱唇輕啟,周身籠罩着淡淡的光彩,悠遠動聽的曲音霎時間於林中傳開。
就在同一時間,又有三道電光當頭劈下,然而紫郡羲巋然不動,曲音的聲波在她上方凝成了法陣,電光轟在上面,突然散了性泄了氣,音波炸開一道氣浪向擴散,下一刻林中躥出了一個深藍衣衫的瘦小身影。
“哼……好手段。”左浪眯起狹長的眼睛,慢慢地打量遍紫郡羲的全身,忽然咧開嘴笑了:“大賽上未能與仙子交手,是以忍不住試探兩招,還請妙音仙子不要見怪,左某給仙子賠罪了。”
紫郡羲見左浪突然轉性抱拳賠禮,嫣然一笑,不動聲色地開口:“方才那一下若非我及時躲開,這一刻便不能站在這裏與你對話了,既然左公子想試探我,當直說才是,否則鬧出了誤會,倒叫你我二人身後的門派間隙了。”
“仙子說得是。”左浪點頭賠笑,臉上掛起羞愧之色:“是左某唐突了,家師也常教訓左某不能心如止水。”
紫郡羲笑而不語。
“這前面似乎有玄機,不止仙子願意同往否?”左浪問道。
紫郡羲並不相信左浪的說辭,但不清楚左浪究竟打得什麼算盤,遂將計就計,兩人就並肩而行。
不過半刻,兩人穿過了叢林,終於看到了引發奇香的異象。
白色的霧氣聚成了一團,當中不知有什麼,秘境中的靈氣不斷的被吸進去,隱約有紫色的閃光在當中閃爍。
“這是……”
“小心!”左浪突然高喊一聲凌空躍起,一直防備着左浪的紫郡羲瞬間被他的動作吸引,竟沒看到白霧中鑽出一道詭異的紫色,伏在地面飛速地接近了紫郡羲。
電光火石之間,一把劍不知從何處射出,一下子將蛇形的紫色霧影釘住,那怪物發出尖銳的嘶吼,如同雲霧一般,“噗嗤”地散了。
紫郡羲急忙握緊雅音,左浪已經不見了蹤影,而眨眼間,她已經被無數這樣的紫色蛇霧給包圍了!
兩隻蛇霧一躍而起,徑沖面門,紫郡羲微微側頭,玉簫橫旋,將其擋下,空餘的左手快速結了一個法印,在玉簫上輕輕一點,接着只見她將玉簫揚手向面前的蛇霧推去。她動作不快,但就在這一推之勢中,已然有了許多變化,遊刃有餘地將三面攻來的蛇霧斬殺了!
而地上那柄劍也驀然飛出,劍勢凌厲,宛如游龍舞鳳,替紫郡羲將身後的蛇霧消滅。直到這時,紫郡羲才回身看到來人的身影從林中一步步走來,抬手接住了飛劍。
“多謝少俠相助。”
來人穿一身黑色錦袍,儘管額角還有疤痕,絲毫不影響其面容的清秀,但他整個人又帶着幾分英氣,然而他的眼睛裏又透露出幾分內斂,給人以十分獨特的感覺。
十雲收起劍,並未開口,只是微微勾起嘴角,笑容安安靜靜的,還帶着幾分羞澀。
紫郡羲於是亦報以微笑,而後才問道:“少俠亦是才到這裏嗎?可知道這是何物?”
十雲搖了搖頭,“……不知,我是與……飛鷹教的華無命一同至此。”
“華公子?”
“……嗯,他走到這裏,消失了,然後這霧就出現了。”十雲說得很慢,語氣有些許的猶疑,彷彿在思考這不合理的景象。
“莫非這是華公子心魔所致嗎?”紫郡羲思忖着,湊近了已經沒有散開的白霧,小心翼翼地觀察着。
歷來,人們對山海秘境的了解,是山海秘境可以引動靈氣,置身其中的修道者想,或想窺到元祖的道法玄機,或想克服自身心魔,山海秘境會幻化出相應的幻象以供參悟。
因此紫郡羲才有此猜想,十雲聞言,握緊劍的手才鬆開,“果真如此,他倒安全了。”
紫郡羲笑道:“少俠一直在擔心華公子的安危,才在此徘徊嗎?果真是俠肝義膽之人。”
十雲被紫郡羲問得一怔,只聽她的聲音柔美似夜鶯啼宛,抬眼又見她眉眼彎彎,淺淺的梨渦浮現出來,清秀中又添了絲絲俏麗。十雲禁不住耳朵泛紅,別過了眼神,道:“……等他,只是我的責任,並非是仙子所說。”
紫郡羲見他突然垂眸,還以為他是因為自己誇他所致,心中倒對這羞怯內向的青年有了幾分親近之意:“少俠過謙了,少俠不必叫我仙子,倒叫郡羲羞愧,大可直接稱我的名字。”
十雲聞言,只覺得兩頰發燒,抬了頭,卻也不敢直視,扭捏了半晌,低低地開口:“紫姑娘,如若不棄,可以叫我十雲。”
紫郡羲笑着答應了,一陣清風拂過,吹動了兩人的衣襟和頭髮,也吹動了某個沉寂的心。
這一邊的二人解了圍,另一邊依舊有人焦頭爛額。
血紅的落日被幽寒的月輪替代,平靜的湟水不知何時變成了捲起巨浪的大江,黑墨一般的江水拍打着山澗,刺耳的高鳴劃破夜空。
“飼主——是羅羅鳥!”
白筱剛剛被蠱雕死前的衝力撞下懸崖,就感覺頭頂有陰影呼嘯而過。她抓着緋痕,緋痕纏着樹榦,吊在懸崖上,奈何腿短夠不到峭壁,沒有借力的位置,一時很難飛起來,不由得驚呼出聲。
鳳沉璧的劍從最後一隻蠱雕身體裏拔出,聽到白筱的叫喊,鳳沉璧足下生風,長劍寒芒閃爍,直接衝下懸崖跳到了蠱雕的背上,千鈞一髮之際,他一劍刺進蠱雕的脖頸強迫它轉向,而後斬去了蠱雕的頭。
然而,蠱雕掙扎時依然撞到了脆弱的樹枝,白筱聽見“咔嚓”一聲,無奈地念了句“完了”,然後身體一晃,就摔了下去。
“飼主——!”
白筱高高地舉起手,鳳沉璧將青垣劍朝她丟了過去,白筱艱難地扭身催動御劍術,終於在掉入那顏色詭異的江水之前飛了起來。
“呼……”白筱長出一口氣,回到懸崖上拍着胸脯坐了下來:“暫停,暫停,讓我歇會吧……”
“看來秘境不同意你的講和。”鳳沉璧將身橫在身前,接話道:“聽聲音,接下來是猾褢。”
白筱的臉頓時皺成一團,艱難地拄着青垣劍掙扎了兩下,也沒爬起來,嘆息一聲接一聲,嘴裏不斷嘟囔着:“先是鳴蛇,又是朱厭,接着是猙,再然後是諸懷,再然後是蠱雕羅羅,現在連猾褢都出來了,再過一會出現禍斗狍鴞甚至混沌我都不會奇怪了……”
鳳沉璧聽着白筱不住地嘟囔,禁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失笑道:“再堅持一下吧,不過是些弱化的幻象。”
“真的還得了?”白筱誇張地叫出來:“真的你我在朱厭出現的時候就完蛋啦!”
鳳沉璧聽着伐木一樣的聲音越來越近,依舊不急不惱,甚至一反常態,罕見地調侃了白筱:“那又是誰好奇才變成這樣的呢?”
“唉……是我的錯。”白筱的苦瓜臉頓時更垮了:“都怪我這手,怎麼這麼欠呢,不亂碰那個霧不就好了么!”
鳳沉璧笑着搖頭,“一共三隻,給我搭個手吧。”
“我……這就……來!”白筱極不情願地站起來,做了個深呼吸,與此同時,隆隆的聲音越來越近,黑暗中三隻全身鬣毛的人形生物,以極快的速度沖了出來。
猾褢的身形粗糙怕人,但動作卻異常迅速,而且滑頭得很,白筱見着它奔着面前撲來,擎劍相迎,劍刺出以後那怪就閃身到別處,抓了樹樁子來打,幾番下來,都沒能勾到猾褢一根鬣毛。
而另一邊,鳳沉璧也沒討到好處,他的劍雖比白筱還要快上三分,但是依舊追不上猾褢的動作。
白筱本來連戰至今,體力和耐心都要消耗殆盡了,如今猾褢還調戲她,完全不主動進攻,只是誘着他們左突右擋。
“煩人的畜生,你給我等着!”白筱咬牙切齒,收了緋痕劍,身後細碎的流光凝聚成八條尾巴現了原身。只聽見青垣劍出鞘的聲音,未見白筱的身影,鳳沉璧聞聲回頭時,已經見到一隻猾褢屍身分離,而閃着寒光的青垣劍上,血在一滴又一滴的滴落。
此刻的白筱,左瞳已經變成了完全是碧青色,眼下的淚痣一樣的胎記赤紅如丹砂,她的八條尾巴不安地舞動着,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妖異危險的氣息。
另兩隻猾褢彷彿被白筱這模樣嚇到了,白筱緩步向他們逼近,猾褢突然安靜得如同兩隻嚇破了膽的小狗,瑟縮着向後退去。
“筱筱?”
鳳沉璧怔了一怔,眼睜睜看着白筱從身旁走過,直到她起勢要攻擊,才反應過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猾褢見狀,連忙轉身奔逃,一溜煙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其實鳳沉璧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但是眼前的白筱過於陌生,渾身散發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陰冷,以至於他不由自主地就想靠近把她喚醒。
“哈哈!怕了吧!”白筱大笑,左眼的青色開始變深,眨眼又回復了正常,她一掃方才的陰沉,臉上的表情又鮮活起來,就彷彿剛才的她並不存在一樣,對着猾褢落荒而逃的背影吐舌頭扮鬼臉嘲諷起來。
“……筱筱,剛剛你那是……”鳳沉璧啞然失笑。
“我裝的,嚇人吧?”白筱揚起下巴,模樣神氣十足。
“我不是問這個。”鳳沉璧的目光落在她眼下還有些泛紅的胎記:“我是問,你怎麼能使法術的?”
白筱頓時笑容僵在了臉上,微張着嘴,獃獃地看向鳳沉璧,好半晌才嘀咕道:“對啊!我怎麼能用法術?”
先前,他們沿着湟水繼續走,途中見到了一片霧氣擋住去路。因為在秘境裏找不到出路,白筱沒聽鳳沉璧的話,貿然闖進了霧裏,下一刻他們就來到了這裏。
他們在這裏遭遇了許多太古時期的異獸,慶幸的是這些異獸幻象的實力大大地弱化了,否則他們堅持不到現在——進了霧氣后,兩人發現除了飛行御物以外,他們用不了任何法術。
然而就在剛剛,白筱居然突破了這層限制。
鳳沉璧試圖在白筱的身上找到答案,然而白筱的模樣比他還茫然,似乎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為何做到了。
白筱呆怔了一會,撓了撓頭,突然身體一晃。
“筱筱!”鳳沉璧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肩膀,白筱揉了揉眼睛,抬頭小聲說道:“飼主,我怎麼暈暈的,還有點熱……”
鳳沉璧用守備試了試她的額頭,發現白筱並未發燒,可他發現白筱剛剛轉黑的胎記又鮮紅起來,眼底的青色也時隱時現,頓時有點焦急:“筱筱,你哪裏不舒服?”
“不是……不是……”白筱搖頭,推開鳳沉璧的手坐了下來,神色忽然變了幾變,似喜非喜,似愁非愁。
她瞪大了眼睛望向鳳沉璧,臉頰通紅,小聲請求道:“飼主,你能不能到林子裏去,保證不要看我?”
鳳沉璧心中狐疑不定,他不明白白筱為何如此,而且擔心着她的身體狀況,一時沒有動。
“飼主,求你了……”白筱撒嬌一般地哀求,眼睛裏隱約已經開始泛起了水光。
“那你告訴我,你到底怎麼了?”鳳沉璧心裏一軟,但還是沒動。
白筱瞬間臉色更紅了,甚至連眼神都開始閃躲:“……女孩子的事情……你叫我怎麼說?”
鳳沉璧瞬間尷尬,他像逃命的兔子似的跳起來,倉皇地往林子裏奔去。
白筱被他嚇了一跳,在身後喊道:“飼主!你可千萬別看我呀!”
見她話音落地,鳳沉璧跑得更快了,白筱禁不住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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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同一片霧的兩端,有的人在累死累活砍怪獸,有的人在輕輕鬆鬆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