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生死決
“到底用沒用這種手段,貴派弟子心裏清楚。”忽然,一旁響起一道女聲。
開口的是個耳戴珍珠、腰懸青佩的黃衣女子。就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她與“菊”之間聯繫密切一樣,她梳着靈蛇髻,簪着金菊挑心,兩朵銀菊花瓣壓鬢,腰帶上的絛環亦為銀色菊花。而除此之外,她的額上亦有一朵金菊花鈿,腰間還別著一朵始終不見枯萎的菊花枝。
敢當眾駁斥霹靂門,此女當然不是無名之輩。她乃情花谷的第三花君,名為瑤朵。情花谷不常在江湖走動,但瑤朵是個例外,是江湖上頗有名望的俠女,而且瑤朵性情爽利,為人直來直去,和天輪寺的圓慧大師極為相似。
“帝女花君這話是什麼意思?”左文德聽到有人幫腔,臉色頓時更加難看:“此乃這丫頭破壞規則,且對我霹靂門不敬在先!”
“誰破壞規矩,左掌門當真心裏沒數?”疏影樓樓主終於找到機會,色厲內荏地嗆聲道。
左文德突然嗤笑一聲:“哼,分明是你弟子技不如人,石樓主可不要倚老賣老!”
“你!”
“我找到了。”突然,又一個青年的聲音響起,那是一個相貌端正的灰衣青年,只可惜左額有一塊不小的燒傷疤痕,連白色護額的也不能完全擋住,而他的左眉也因此少了一截。
白筱認識這個人,是孤月堡的少堡主,名為殊問晴,他額上的疤痕,是十三歲時孤身對付熾火鳥時被燒傷留下的。
只見殊問晴攤開手心,手中赫然是孫回所藏的鐵片:“只能用一次,孫兄想必不會只藏了這一枚吧?”
左文德臉色一變。
就在這時,秋夢縈已經匆匆趕到。她只掃了針鋒相對的幾人一眼,然後嫻熟地露出笑容:“各位前輩莫急,山海秘境大賽初衷,可不是為了挑撥各派矛盾。”
“哼,欽差使者,你來得正好,有人闖入擂台,你看此事如何處理?”左文德一見秋夢縈,立刻避重就輕地問道。
“我已經聽說了。”秋夢縈微微一笑,左文德本心中欲要歡喜,卻突然聽到秋夢縈淡淡說道:“秘境大賽,本為能者勝之,既然這位姑娘能夠打落貴派弟子,那便說明她也有些本事,可以作為本擂台的勝者。”
“你說什麼!”左文德正待發作,但秋夢縈卻不緊不慢地轉了身,彷彿沒看見他一般,對在場眾人道:“一場誤會,引起騷亂罷了,比賽可以繼續,諸位大可忘了這小事,五號擂台如今的勝者,便是這位姑娘。”
“慢着!”突然,飛鷹教華勇出聲:“這姑娘何門何派?若不是我正道之人,恐怕不能參賽吧?”
話一出口,人群中紛紛贊同地附和起來。
“華掌門說的不錯。”秋夢縈笑着走到南漠尋身邊:“姑娘,敢問你所屬何派?”
南漠尋本來只是想救那位疏影樓弟子,根本不懂什麼比賽,也不知道如何回答門派,正不知怎麼開口之際,鳳蕭煬突然擠開人群,高聲說道:“這位姑娘她……她是我們鳳凰城的聖女!”
鳳蕭煬唐突撒謊,然而,他卻代表的是鳳凰城,鳳沉璧不能令鳳凰城落下話柄,也只好幫他圓謊,趕緊開口道:“正是,聖女常年閉關,不曾出世,尚疏於禮數,望諸位前輩見諒。”
話一出口,議論之聲頓時再起。鳳凰城從未有過聖女,此乃眾所周知之事,因此,鳳蕭煬的謊言並不高明,只是礙於鳳沉璧和鳳凰城的威望,一時間才無人拆穿。
“原來是鳳凰城聖女。”秋夢縈滿意地點頭:“失禮,如此,這位姑娘便有資格參加了吧?”
“但這聖女未參加初選,可有資格直接登上此擂台?”就在秋夢縈將要離去之時,人群中又響起了雜音。
“有無資格,且讓她一試。”人群之後,圓慧大師分開人群,他的身邊跟着一位少年僧人,圓慧大師先向秋夢縈合掌施禮:“施主,按順序,下一場是這擂台的勝者與明覺的比賽,我們天輪寺對這位女施主的加入,沒有異議。”
話音剛落,帝女花君立刻附和道:“正是,這擂台如今還剩兩人,既然圓慧大師的弟子沒有異議,我們情花谷也沒有異議。”
秋夢縈見二人解圍,從善如流地接到:“既如此,那就請這位姑娘繼續參賽吧,但到底是規矩之外,由小女子做主,這位姑娘如果勝了便可繼續參賽,輸了便離場,如何?”
有圓慧大師和帝女花君同時出面,左文德又是理虧,秋夢縈的處理也不是偏頗,頓時,所有人都不再出聲。
於是秋夢縈吩咐記錄者道:“記上聖女的名字,現在就可以開始比賽了。”
微風輕拂,赤旗飛舞,眨眼之間,五號擂台已經整理完畢。
對面,圓慧大師喚了一聲:“明覺,不可大意。”
而這一邊,南漠尋雖然莫名其妙就參加了比賽,卻並不感興趣,她離開龍綃島千里迢迢來到中原的目的,不過是為了讓生死決回歸到鳳凰城。
“那個大和尚是誰?”
“天輪寺是圓慧大師。”鳳蕭煬道。
“他的徒弟就是方才離公子說的小和尚?”南漠尋問道:“我若不想參加,能輸掉嗎?會不會給鳳凰城帶來不好的影響?”
鳳蕭煬一怔,見鳳沉璧點了點頭,向她說道:“天輪寺是中原大宗,輸給他不會怎樣,但是別輸的太難看,也別太明顯。”
南漠尋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我明白了,我看那個叫圓慧的和尚對他的徒弟很是看重,他倒是個好人,我可以幫他展示一下他徒弟的本事。”
這一下不光是鳳蕭煬自己,鳳沉璧與白筱也對南漠尋的自信露出了一絲驚訝。
不過,還未等三人再說話,記錄者已經來叫南漠尋登台了:“聖女,明覺小師父,規則就是不離高台,誰先取得桿上紅旗,便算誰獲勝,明白了嗎?”
“懂得。”明覺答道,南漠尋亦點頭,記錄者各看了一眼二人,將一面大鑼用力敲響,“鐺”的一聲響徹雲天。
隨着鑼聲,只見明覺對南漠尋合掌施禮,接着縱身一躍,輕鬆踏上三米的高台,身形十分穩健瀟洒。
南漠尋緩步走近高台,抬頭望了一眼,忽然一抬手,系在腰間的披帛完全解下,接着她隨手一揚,輕輕道了一聲“去”,只見那不足九尺的白綾,竟平白延長,飄蕩在半空,南漠尋體態輕盈地踏上白綾輕鬆走上了高台,黃昏的金色打在身上,如同雲中仙子漫步。
台下圍觀這場比武的人頓時嘩然一片。
當今門派中,能夠御物飛行並不是難事,但南漠尋露的這幾步,卻絕非尋常御物能比,因為那白綾並非是靠她本人注入法力催動,而更像是一件有器靈的法寶!
雖然天地有知,萬物有靈,但此言指的是生來便擁有生命的事物,法寶為死物,不在此列。法寶能夠擁有靈識產生器靈,皆因主人傾注的心血足以引動天地靈氣,駐留其中。
而這並非易事,縱觀龍淵,除去名物譜六大神兵,眾人熟知擁有器靈的法寶,只有君遷子的“丹青萬卷”,離魂獄魔尊的“兵閣”和被無數殺戮催生出陰靈的魔雀。
因此,南漠尋手持一件擁有器靈的法寶,足以震驚在場的所有人。
台下此刻一片嘩然,但台上卻並不知情,南漠尋站定身形,淡淡開口道:“小師父,請。”
“女施主,得罪了!”明覺忽然拽步而進,一手播開衣擺,一手持錫杖,輕喝一聲,向南漠尋沖了過去,他每一步中,都蘊含著渾厚的內力,如同一隻下山猛虎。錫杖連掃,金光粲然,眨眼間已經來到了南漠尋面前。
“原來圓慧大師將雲寰金錫杖給了他的徒弟。”鳳蕭煬一見明覺亮出錫杖,感嘆道:“看來確實如離兄所說,很是重視他這個徒弟。”
“飼主,你看這位明覺小師父如何?”
“年紀輕輕就有這樣剛猛的法力,假以時日必成大器。”鳳沉璧誇讚道。
“但是你更在意南姑娘吧?”白筱笑着問。
鳳沉璧點點頭,沒有說話。
此時台上,見明覺氣勢如虹,南漠尋卻不為所動。
她一步未挪,左手猛然一揚,白綾忽然如同一條活龍一般,繞在她的周身,而末端懸挂的空鈴鐺發出了清脆的聲響,接着徑至撞上明覺攻來的錫杖,而南漠尋就在此時口中念出一段法訣,那鈴鐺的開口,竟如同真龍一般,噴出了烈火!
南漠尋自空鈴鐺突然放出的火焰極近,熾熱的溫度讓明覺吃了一驚——南漠尋放出的火焰,絕對不是凡火,他手持的雲寰金錫杖乃風息氏名物之一,凡火絕對不會讓錫杖熱得險些燙傷他的手。
明覺急忙手上運力,抵禦南漠尋奇怪火焰,接着錫杖一旋,倒轉身,回首向南漠尋下路攻去,這一擊乃隨機應變,勢頭甚疾,南漠尋終於後退了兩步,白綾的另一端如同白龍擺尾,鈴鐺急撞在錫杖上,堪堪擋住了明覺。
二人的第一次交鋒,都不約而同的無視了高桿上的紅旗。
且說南漠尋素來就生活在與世無爭的龍綃島,生性有些淡漠,今日卻一反常態。
原來南漠尋此前聽離飲歡說了明覺的事後,覺得天輪寺與明覺被人輕視的這份處境,與她此刻需要展露鳳凰城名聲的處境,有着微妙的相似之處,而南漠尋方才又恰好得圓慧大師解圍,是以才願意指點明覺,為天輪寺和鳳凰城同時挽回名聲。
“你可以再用幾成功力。”南漠尋忽然對明覺說道:“這種程度的話,那些人會小看天輪寺,更會對你不信服。”
“小僧不會輸,不論是對施主,還是情花谷的余容花君。”明覺堅定地回答道:“更不會輸給魔教,師父知道!”
“你太笨了。”南漠尋嘆了口氣,“你沒聽懂嗎,不是你師父,是那些什麼掌門會對你我不屑。”
“所以,你要全力向我攻擊,你展示的該是天輪寺的實力。”南漠尋陡然伸手,抓過飄在空中的白綾,柔軟的白綾彷彿成了兩把流星錘,她的周身忽然起了一陣旋風,颳得高桿搖動不止。
明覺感到南漠尋的法力陡增,旋風劃得他臉上生疼,他穩住腳跟,抬眼去尋南漠尋的身影,待看清南漠尋,頓時又吃了一驚。
只見南漠尋的白綾上,都纏繞着烈烈的火焰,南漠尋舞動白綾一次,那火焰就又盛幾分,熱浪不斷侵襲而來,連高台的地表,都被灼燒得開始發黑,明覺大感不妙,因為他猛然發現,那火焰的溫度,不僅是在灼燒他的身體,連他體內的法力,也一併在蒸發!
“精彩精彩。”台上劍拔弩張,台下也有不少人還在關心南漠尋白綾法寶,唯有白筱認真扮演着看熱鬧的觀眾,使勁兒鼓起了掌。
“飼主,依你看,他們兩個誰能贏?”白筱用胳膊輕輕碰了一下鳳沉璧,問道。但她沒有得到鳳沉璧的回答,白筱這才發現,鳳沉璧盯着台上,似乎有些出神。
“飼主?”白筱拿手在他眼神晃了晃:“呆了?”
鳳沉璧猛然醒神,喃喃自語道:“原來,那就是生死決。”
“你說那個火?”白筱好奇,“看着不像凡火,裏面蘊含的真氣不太一樣,那就是生死決?”
“嗯,因為那是流淌於凰族血脈里,朱雀大神的火。”鳳沉璧有些感慨,“鳳凰城已經好多年沒有見過真正的生死決了。”
“那你會跟南姑娘學吧?”白筱笑道:“恭喜恭喜!”
白筱以為,鳳沉璧見到南漠尋,得到了失傳的生死決,會喜不自勝,但沒想到,鳳沉璧卻並沒有任何高興的樣子,反倒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飼主?”白筱奇怪:“你怎麼了?”
鳳沉璧沒有回答她,而是看向一旁正聚精會神觀戰的鳳蕭煬,他的心思此刻都在台上的南漠尋身上,並未注意二人的低聲交談。
鳳沉璧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他忽然說道:“筱筱,以蕭煬的天賦,和南姑娘學會生死決肯定不是難事。”
“飼主?”白筱莫名其妙,她沒聽懂鳳沉璧的意思。
鳳沉璧淡淡地一笑,低聲說道:“我想解決魔雀的事,生死決的傳承,就由蕭煬去做。”
“不能兩全其美?”白筱問道。
鳳沉璧忽然又斂去笑容,低聲答道:“我沒有那麼多時間,筱筱。”
白筱聽着他莫名其妙的話,探尋的目光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直覺告訴她,鳳沉璧有心事,但還沒等她問,鳳沉璧已經轉頭去看比賽了。
白筱挑了挑眉,最終決定不現在就追問他。
至於台上,明覺臉上已是汗涔涔,南漠尋的異火,隱隱有打亂他體內真氣的跡象。
明覺意守丹田,將雲寰金錫杖往地面重重一敲,釋放雙手結印,錫杖金光燦燦,極速旋轉,剎那間,竟隱隱有大梵聖音響起,只見明覺輕喝一聲,念道:“十方無影像,三界絕行蹤!”
隨着他話音落下,雲寰金錫杖與明覺的身影都被籠罩在粲然的聖光之內,浩瀚的法力赫然向南漠尋擊出,頓時高台震顫不已,發出了“轟隆”一聲巨響,接着,整座高台土崩瓦解!
座中不少掌門長老都大吃一驚,明覺這一擊堪稱強勢,放眼當今的年輕一輩里,有如此浩瀚法力者絕不多見,他果然當的起圓慧大師的極力栽培。而眼下,他們更關心的是,這位突然冒出來的鳳凰城聖女,要如何接下這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