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巨人
夜,漸深。
風,不停。
月,半彎,被風吹來的雲遮住了她的臉。
燭光,是最後一點光。
來不及看清伏案的主人,他已經迅速滅了蠟燭,然後移步至房間一角。
一道破窗而入的黑影,黑影黑衣蒙面,只留兩隻眼睛。
那人手中的劍,返照了月光,剛好落在那雙細長的眼睛裏,讓那本就狠戾的雙眼更添幾分寒氣,眉尾散開,是雙尾鬼眉。
主人的腦海中已經刻下了這一雙眼睛和眉毛。主人身法游移,悄無聲息,瞬間來到門邊,奪門而出,跳至院中。
才出門,刀光劍影,劈面而來。
主人迫不得已,拔出早已經拿在手上的劍,擋開迎面的一刀一劍。
此時多間房裏傳來叮噹鐵器撞擊聲。
“啊--”一具屍體破窗而出,落在院中。
其他角落裏,打鬥聲也逐漸向庭院逼近。
後院也逐漸傳來打鬥聲,看來主人家內眷也同樣遇着襲擊,前院的男人們都壯了壯膽,繼續以身相搏。
主人家對他們個個有恩,他們中間不乏高手,當然武功平庸的也大有人在,如此參差不齊,能聚於此全賴一個義字。
那正屋抬頭上掛着的“聚義廳”牌匾搖搖欲墜。
門外拿劍的那人身形嬌小,似乎是女人。雖說身形嬌小,但絲毫不影響那把劍舞動,那劍舞得頗有章法,只是主人家從沒見過這些劍招。
多過幾招仍然看不出路數。倒是對方於他的一招一式了如指掌。
為了破解招招受制的局面,他只能用那空心訣,招還是那些招,只是意不是那些意,招出一半撤回去,劍下一寸又上挑。意不在招,改在敵手之身。
劍尖所指皆是劍意。
對手的章法瞬間有了一些凌亂,主人家見她剛才用過這招“回眸一笑”,現在又用,可見她已經被逼急了。
這家主人本來一對一剛剛佔了上風,另外一個用刀的換過那身材嬌小的來。
這刀上已經沾滿了血,看來他已經要好幾人的命。
這人使的單刀,刀背厚,刀面寬,看起來頗有些分量。
一刀劈來,解救了那小個子,小個子迅速抽身出去,絲毫不因打不過主人家而惱,而是繼續找個對手。
主人家出去的劍稍稍回鋒,硬生生扛下這一刀,從這一刀可以斷定,這人力氣極大,可不,那人個頭近九尺,臂如水桶粗。
這一刀下來,當場震得他手臂發麻,虧得這柄寶劍是世外鍛造高人所鑄。若是普通劍,定要斷作兩截。
這主人家身高七尺有餘,三十上下年紀,英氣逼人,劍法雖不說出神入化,但也已經成名於武林多年。
說起沈家莊莊主沈朝忠,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短短十年時間,施恩整個江湖,結識的英雄豪傑,如過江之鯽,投入沈氏門下的,落難英雄更是數不勝數,這些人休養生息之後,去留任之。
此時的沈朝忠實在想不出,何人要滅他的門,關鍵是這些人的武功路數實在難看出出處。
難道天要亡他?
那單刀漢子憑他力氣大再有重刀,沈朝忠巧用步法輕功,以四兩撥千斤差點割下單刀漢子一條膀子,恨就恨他那粗如水桶的臂膀,砍了一劍一寸多點的傷口,竟沒有傷到筋骨。
沈朝忠眼看着聚義廳的牌匾被一個護院屍體撞落,心中大驚,原本還沉着冷靜與那單刀黑衣壯漢對招,因為擔心後院的妻女,怕她應付不來,動作變得遲緩。
單刀漢子,抱着自己受傷的膀子拖着刀,另外一個使流星錘的,拋來一錘,沈朝忠放棄追殺單刀大漢,避開那錘,因此流星錘救了單刀漢子一命。
那鬼眉趁機過來一劍刺中沈朝忠後背。
沈朝忠心知不妙,看着院子裏來自五湖四海的江湖朋友還在與黑衣人廝殺,心裏只有一個想法:不能讓他們白白為自己送了命。
“各位英雄們,今天大可不必為沈某人葬送了性命,能逃命的,盡量逃吧!只要大家心中不忘這個義字,就好!走吧!”沈朝忠嘶吼着,不顧身後又刺來一劍。
待看到大家且戰且退,他不顧身上幾個窟窿,血流不止,縱身一躍,擋在大家後面,長劍一陣狂舞,助大家逃脫。
好些重情重義的英雄們早已經淚留滿面,“沈莊主,我等今日若順利逃脫,他日定要為你報仇雪恨!”
一隻流星錘飛來重重砸在沈朝忠膀子上。這一錘稍微偏了一些,若是砸在胸口定是當場斃命。
一干人漸漸退出大門。
沈朝忠望了一眼後院,他多想進去看看,他那溫柔美麗的妻子,和他機靈活潑可愛的女兒。
他儘力一躍,拖着殘軀,只跳了兩丈而已,院中五個黑衣人仍然將他圍住。
“月兒,爹爹不能保護你了!”
但他還想拼盡最後一絲力氣,為女兒爭得一分活下去的機會。
他像個打不倒的巨人,又像是一隻發了瘋的野獸,在作最後的爭鬥。
他手中的劍,沾了越來越多的血,有一些是敵人的血,更多的是自己的血。
“停下!”隨着鬼眉一聲令下其餘四人馬上停手,“讓他去見他的妻子!”
黑衣人讓開一條道。
沈朝忠拖着萬斤重的身軀,艱難地踏出一步,他的頭髮散亂,遮住了大半邊糊滿鮮血的臉,也許他已經沒有力氣去悲哀,只知道要去看看妻子孩子。
前院到後院明明只有十幾步而已,今天他卻感覺走不過去,四步,地上又一灘血,五步,他為什麼沒有聽到後院的打鬥聲,難道她也一樣,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了?
六步,七步,八步,他往前跌去,終於撲倒在地上。
身邊的黑衣人,個個倒抽一口涼氣。
撐起來,九步,但是很快,他又跌了下去,雙臂已經再也撐不起他那重逾萬斤的身軀。
十步,他用腿把自己往前推了一下,“靈芝,月兒!靈芝…月…兒…”他沒有力氣說出她們的名字,也沒有力氣睜開眼,他的嘴唇顫動了一下,就再也沒有動靜了。
“三哥,他死了嗎?”小個子陰柔的聲音問。
那人把流星錘往身上一掛,緩緩走過去,顫顫巍巍地摸了摸沈朝忠的脖頸處,發現他確實沒有了脈搏,才鬆了一口氣,“他真的死了!”
其餘幾人也都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