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哭宮
和親王輕咳一聲打斷兩人:“此次事情足以見陛下對我等已然有了不滿之心,既然現在陛下放過了我等,這件事情已經作罷,兩位也不用太過憤怒!”
他幾句話,看似是在勸說兩人,實則卻是火上澆油。
皇帝自從登基,在朝中威望甚至還沒有國師高。皇權勢弱,世家崛起,大周現在看似皇帝坐在皇位上,可是朝政都是他們這些世家出身的官員處理。
這次的事情也就罷了!
要是下次,皇帝心血來潮,想要處置他們這些人該如何?
現在朝中的官員一部分屬於他們世家,還有一部分屬於靠着賄賂走上來的人。這些人還不是受他們世家控制?
“這次的事情絕對不能就這樣作罷,不能讓陛下冤枉我等忠臣!”工部尚書皺眉沉重道。
旁邊通政使也點頭贊同道:“不錯,必須要讓陛下看看我等的決心!”
司天監監正看到這一幕,不由擔心。
和親王長嘆一口氣,似乎是被兩人說法觸動:“這件事可大可小,兩位說的也有理。”
次日,天蒙蒙亮。
比以往上朝的時間還要早,官員們就已經站在宮門口。
已經漸漸入冬,呵氣成霧。
以工部尚書為首,其餘官員站在其後,都是神情凝重的望向宮門。
“罷朝恐怕不妥!”其中一人提出異議。
立刻被其他人打斷:“現在是皇帝要對我等世家下手,要是如此放任下去,恐怕陛下就會無法無天。”
人群中再也沒有反對的聲音。
宮門口烏泱泱站了一片,有平日裏上朝一大半的人數。
工部尚書望向眾人,知道薛長寧並沒有彈劾這些人,所以他們覺得這件事是在小題大做。
他大聲開口道:“這次的事情看似和各位無關,可現在陛下要對我下手,下次就會對你們下手,相信這一點,大家都清楚。”
他說的沒有錯,話語也讓眾人都安定下來。
這些人今天早上會聚集在這裏,並不是為首的工部尚書在朝中的威望高。而是因為他們都是世家,應該在有必要的時候一致對外。
世家是一個群體,也是大周最重要的群體,他們掌握着學識,掌握着大部分的資源和銀錢。
他們之間也會因為家族的興盛而爭鬥,可是在出現外部矛盾的時候,都會一致對外。
這也是為何世家漸漸架空皇權的原因。
“若是這件事情鬧大……”通政使小心在工部尚書的耳邊說道。
他向後看,都是眾多世家中的人,只覺得這次的事情如果超出他們的控制範圍就不好了。
工部尚書則是不以為意:“這次我請了國舅爺幫忙勸說,再說這大周也是我們士大夫的大周。”
道理是如此,大周需要他們這些人。
世家之所以會一直是世家,就是因為他們掌握了其他人無法掌握的東西,學識。
大周識字的人並不多,皇帝只能用他們來治理天下。
可通政使還是覺得此時不妥,不過見眾人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始終沒有多說。
朝會是兩日一次,按照慣例今日不上朝。
皇帝在龍榻上睡得香甜,禁軍指揮使在太和殿外來回踱着步子,面色凝重的不時看向太和殿朱漆大門。
太和殿內,德全也是站在龍榻旁欲言又止。
官員們一大部分人在宮門口哭宮,這件事情非同小可。
可是皇帝身子不適,直到後半夜這才入睡,現在要是他將皇帝叫醒,恐怕他這個大太監的位置不僅不保,還會涉及生命。
要是不通報,等皇帝醒來后,可能會因為這件事情而懲罰他。
怎麼做都是錯,他可不敢觸怒皇帝。
殿門再次被敲響,德全連忙小跑過去開門,生怕驚擾皇帝。
打開門,就見一臉焦急的禁軍指揮使問道:“陛下如何說?”
德全眼珠一轉,道:“陛下現在在休息,奴才不敢打擾,要不指揮使大人去永壽宮一趟,將情況告訴殿下?”
許憲春甩袖離開,一句話也不想和德全多說。
不由覺得德全很難勝任大太監這個位置,連這麼一點小小的狀況都處理不了。
肖蘇蘇睡眼朦朧起身,不由打了一個寒顫,這天真是越發的冷了。
蘭月趕忙端來一碗漱口水和一碗參湯:“今日入冬,殿下喝些這個暖暖身子!”
漱了口清醒許多,肖蘇蘇喝下一碗湯,身子確實暖了不少。
蘭月忙活着準備厚一點的裙襖。
肖蘇蘇不由懷念起那個有空調,有暖氣的地方。
在這裏即使是皇室貴胄,也只能在屋裏放炭盆取暖,燒了炭屋裏雖說暖和了,但是味道不光不好聞,灰塵還大。
要開窗透風,否則就會中毒。
打開門,宮女們將早膳端了進來,外面的風也順着打開的縫隙颳了進來。帶起幾片晶瑩的雪花。
肖蘇蘇笑道:“外面下雪了!”
身為一個南方人,很少有機會見到雪,在這裏見到怎麼會不激動。
蘭月看着緩緩關上的殿門,嘆道:“這個冬天不知道會被凍死多少人!”
聲音不大,卻是將肖蘇蘇的歡喜盡數打碎。
這裏的人,很多都沒有心情欣賞雪,比起美景,給他們帶來的更多是災難。
蘭月意識到自己無意識的話,連忙請罪:“奴婢多嘴,請殿下責罰!”
“恐怕那些修城牆的百姓更冷吧!”邊境人煙稀少,不比京城,這天下有多少百姓,又有多少富戶?
蘭月回道:“冬季雖然寒冷,但是春季要耕種,夏季要耕種,秋季要秋收,也只有冬季是一年最閑的時候。”
“我並沒有想將那些修城牆的人撤回來,只是要給他們送些取暖物資才行!”說到這裏,肖蘇蘇又是嘆了一口氣。
軍中將士每年冬季禦寒的棉衣都會有發放不足的情況,朝廷又怎麼會給徭役的百姓發放。
銀子,還是銀子。
大周國庫中並沒有多少銀子,很多都是在世家,豪紳,地主手裏。
洗漱過後,肖蘇蘇喝着熱乎乎的煮茶,一邊想着該如何從世家手裏撈出銀子來。
思慮間,門口小太監進來通報:“殿下,禁軍指揮使許大人有事求見!”
他來做什麼?
肖蘇蘇不解,但還是讓人進來。
等許憲春進來行禮后,開口道:“因昨日薛大人和司天監監正在御書房爭吵,並牽涉到工部尚書等人。現在工部尚書聯合通政司通政使和一眾大小官員在宮門口哭宮。”
“陛下近日身子不適還在休息,所以臣不得不找殿下通報此時。”
許憲春一口氣將現在的情況說完,肖蘇蘇見他額角滲出了汗水。
這大冷天的額角出汗,可見他內心很是焦急。
肖蘇蘇聽完卻是淡淡一笑:“許指揮使匆匆忙忙,不如坐下來喝杯茶?”
“這……可宮門口……”許憲春已經可以預見朝堂將會有一場大風波。
他沒有坐下,依舊保持着彙報的姿態,可見心中早已不安。
肖蘇蘇將剛剛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勸道:“許指揮使着急也沒用,這大雪天的!既然他們要站在風雪中,我們也沒有阻攔的道理。”
“不如坐下來喝一杯茶?”
見肖蘇蘇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許憲春不知道她是真的有辦法,還是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但也是不得已坐了下來。
蘭月上前為他倒了一杯茶。
顧不得面前的茶水,許憲春又要開口勸說。
肖蘇蘇見他如此,問道:“不知薛大人在御書房所言是不是屬實?牽扯到的這些人是不是無辜?是他們沒有違反法紀卻遭到誣陷?還是確有其事?”
“這……”,朝中大多官員都是視法紀如無物,這些事情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從來也沒有見過因為這些事情治罪的。
“看指揮使的樣子,是知道他們確實違法亂紀!”肖蘇蘇平和的語氣一下子嚴厲起來:“既然違反法紀,他們還有什麼臉再宮門口哭宮!”
許憲春聞言,頓時後悔來找肖蘇蘇。
這小公主明顯是搞不清楚形式。世家盤根錯節,哪家沒有做過不正當的買賣,朝廷難道不知道這些事情嗎?
朝廷既然知道,為何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其中牽涉到的人和利益太多,太大。
現在就朝中這些位列三公九卿的,哪個不是世家出身!
要是世家聯合起來反抗皇室,那麼這大周的國運也算是走到頭了。
“殿下,這次之所以工部尚書等人可以召集朝中大半官員哭宮,意圖讓陛下妥協,這主要是薛大人所言那些,等於是一竿子將整個世家打死,這件事情非同小可,要是處理不好,可能會造成江山動蕩!”
許憲春苦口婆心,肖蘇蘇則是聽的念頭通達。
“我明白了,既然皇兄現在在處理公務,那本公主先出去看看!”
點點頭,許憲春端起已經涼掉的茶水一口飲盡,如牛飲水。潤了潤嗓子跟在肖蘇蘇身後。
世家還有這樣的作用?
肖蘇蘇覺得自己以前討厭的世家,現在看起來怎麼有點可愛!
有句話叫做流水的王朝,鐵打的世家。
這江山不斷易主,可是世家還是世家,他們憑藉著一代代的積累,沒有哪個國君敢輕易得罪。
她今天來了!
雪越下越大,宮中石子小路上已經鋪上一層銀白色的雪霜。
雪花落在大氅上融化,肖蘇蘇懷着一顆火熱的心來到宮門口。
宮門打開,天已經大亮,沿着宮門口就是朱雀大街,京城最繁華的主街。
官員們身着官服,黑壓壓一片,人人雙肩上都落着一層薄薄的雪花。
圍觀的人更是比在場的官員還要多,婦人們手裏提着籃子,老人帶着孫子,農夫雙手放進袖子裏取暖,有的凍得瑟瑟發抖,眉毛上都沾上了雪花還是不肯走。
官員們有的面色剛毅,有的面露不悅。
宮門的打開,讓所有人將目光都聚集在肖蘇蘇身上。
工部尚書以為是皇帝終於出來,要是他們今天能讓皇帝知道他們世家不是好欺負的,今天所受的這些寒冷也算是沒有白白承受。
可當他們抬起頭,見到的不是皇帝,而是軒熙公主。
失望之餘,也是突生怒火。
工部尚書作為此次事件的發起人,率先開口:“陛下難道將我等臣子都不放在眼裏嗎?君視臣為草芥,臣則視君為仇寇!”
肖蘇蘇就是要激怒這些人,說話更加不客氣:“身為朝中二品大員,足見陛下對你的信任,不知陛下是如何不將工部尚書放在眼裏了?”
“還請工部尚書說出你的理由?是因為陛下沒有在你們哭宮的時候出來妥協嗎?”
許憲春沒有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連忙上前打圓場:“現在天氣寒冷,若是眾位有事可以去宮裏和陛下面談!”
工部尚書自然說不出自己所做的事情,肖蘇蘇也沒有想過要他說出來。
接着道:“今天入冬,邊疆戰士現在身着秋季單衣打仗,為了阻擋外敵,百姓自發離家去修建城牆。今年這場雪不知要讓多少民房倒塌,工部尚書領着百姓的稅,不去關心將士,不關心百姓這個冬天該如何過,反倒是組織朝中其他官員不辦公,跑來宮門口哭宮!”
“說陛下視你等如草芥,呵!你等這究竟是將陛下當成了仇寇,還是將百姓當成仇寇!”
肖蘇蘇一番話說下來。工部尚書竟然發現自己沒有反駁的餘地。
倒是圍觀的百姓開始議論起來,有的高聲叫好。
“狗官!呸!”顯然有人受過當官的氣,此時火上澆油。
工部尚書和一干官員在宮門口,被百姓圍觀已然不悅,此時又成了眾矢之的。
見再無法在宮門口待下去,憤然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