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軟肋
後面??
眾人紛紛回眸看去。
只見滿臉褶子的陳峰獰笑着,從長街賣餛飩的攤販後走了出來。
楚九月一行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在陳安身上。
他咬着下唇,看着朝自己走過來的父親,滿是怨恨,「你怎麼在這?」
一個人逃避不開血脈,面對骨肉至親就算再恨,就算那個人再畜牲,心會疼的永遠是放不下的那個人。
陳安這孩子太渴望親情。
以至於放不下。
陳峰吼道:「老子做事,用不着跟你一個外人交待!」
外人?
他終是個外人。
見男人氣勢洶洶的朝陳安走過來,楚九月一行人同時擋在陳安身前,凌厲的回視着男人。
楚九月:「我不是說過,別來打擾陳安!」
陳峰獰笑:「老子是來殺你們的!」
溫家人不但沒走,反而將包裹里的文銀金釵揣進胸口,縱身躍到楚九月一行人的身後。
動了動脖子,按了按頸椎,看這架勢是要大幹一場。
整條街巷充斥着肅殺之氣。
陌離雙手抱劍,突然笑出了聲,「我說陳瘋子,是昨兒沒挨夠打,今兒又多見叫了幾個與你共擔傷害嗎?不打的你哭爹喊娘,我的名字倒着寫!」
少年年輕氣盛,昨日他就鬱悶沒能了結陳瘋子這畜牲,剛說完,便亮劍沖了上去。
「哈哈……一個毛頭小子也敢在溫家人手裏殺我,簡直玩火***!老子就站在這裏一動不動!我倒要看看誰先下地獄!」陳峰一陣冷笑,竟真的一動不動,甚至張開雙臂來挑釁。
帝辭沒攔住少年,身後溫家人銀絲如利刃般席捲而來。
與此同時,跪在地上的老婆婆,被銀絲穿喉而過,五官盡裂,身體被攔腰平直切割成兩半,血肉碎了一地。
佈滿血絲的眼珠往前翻滾着,碰到碎石才堪堪停下,猙獰的瞪着前方,驚悚的程度直叫人頭皮發麻。
「流觴!小心!」楚九月驚呼一聲,將驚嚇失神的流觴撲倒在地。
楚九月披散在腰間的青絲,被斬斷幾縷,墜在地上。
「姐姐。」顧長生剛要跑過,腳下一道道銀光閃過,生生把他往後逼退。
小魔頭陰惻惻地看向身影鬼魅的溫家人。
這速度,根本抓不住。
又不能暴露身份,真是棘手。
見帝辭被逼退又像風一樣往前沖,知道他擔心,楚九月同樣也在擔心他,「我沒事,你們小心。」
話落,她才將嚇得臉色慘白的流觴扶起來,在楚九月擔憂詢問的目光中,流觴回過神來,有暗芒從二人手臂間劃過,「當心!」
流觴一把將楚九月推開,再遲一秒,二人的手臂就要分家。
一道道暗芒,將眾人分割開來,就像是蛛網束縛,再逐個擊破。
速度極快,數量又不計其數,難免被割傷,血掛在銀絲上,落在地上發出啪嗒聲。
霎那間。
除了帝辭還在屋頂青瓦上抵抗,其餘人都被束縛其中,動彈不得,一個站不穩就會被暗芒割斷脖頸。
「哈哈哈……公子,別白費內力了,溫家的千絲萬縷,至今還沒有人能逃出生天。」陳峰笑得越發猙獰陰毒。
顧長生一驚,「千絲萬縷?溫家位列前三的暗器,不是被溫家主私藏了嗎?怎麼會在區區暗箭手上?」
千絲萬縷與綁在手腕上的弓弩相似,聽說是溫家主十年前外出遊歷,在平陽落日客棧花了大價錢拍下來的。
至於研究出既精巧又殺傷力極強的技師,到如今也沒人見過。
溫家主頗為喜歡,一直珍藏在北院,又怎麼會在溫家小嘍啰手上?
怪不得覺得吃力。
「怪就怪,你們目無官府!」
「別廢話!別忘了老爺的吩咐,日落之前要把這暗器送回去!」
「……」
聞言,三個溫家暗箭不敢再耽擱,手腕往前一遞,銀絲勾住青瓦,稍一用力,三人就把帝辭圍了起來。
被困的眾人,盛滿了擔心,一個勁的提醒着帝辭小心。
溫家暗箭執行過的任務數不勝數,完不成任務的人會被一刀刀折磨至死。
因此,失敗而歸的次數簡直屈指可數。
不是敗在不夠強,而是敗在感情上。
以至於後來暗箭考核最重視的便是情關。
他們無欲無求,只為完成任務而生。
不過,面對眼前的墨袍公子,他們是第一次覺得很麻煩,三個人尚且能夠撐住,若少了一個,敗局既定。
三個暗箭不足為懼,對於帝辭而言,難就難在其他人被困,一邊要兼顧着陳瘋子的一舉一動,一邊要應付千絲萬縷。
他和千絲萬縷也算有些淵源。
十二歲那年,他見溫家主用過,只是稍稍鬆動手腕,就橫掃數十頭飛撲而來的猛獸,頭顱盡碎,溫家主卻是連動都沒動一下,帝辭小小年紀就被深深震撼到了。
回到府中,帝辭把千絲萬縷的樣子畫出來,當時只有十二仙還陪在他身邊,期間十二沒少給他提供思路,這才有了絞殺軍。
從擁有絞殺軍的那刻起,帝辭就在為謀反做準備。
真正應付起來,絞殺軍與千絲萬縷比起來,還差些火候。
就在僵持不下時,陳峰手猛地捏起楚九月下巴,「公子!!你若不束手就擒,就別怪我先一步了結她!你忍心嗎?!」
下巴快要被捏碎,疼得楚九月死死咬着下唇,不能痛呼出聲,她不能讓帝辭分心,只能拚命的搖頭,示意帝辭別管她。
少女嘴角有血溢出來,疼痛的神經牽動着眼尾水霧,鹿眸里寫滿了倔強。
眾人紛紛嘶吼着有本事沖他來,目光凌厲如刀,恨不得活剮了陳峰。
卻是動彈不得,牽一髮則動全身,動一下,那銀絲便離皮肉更進一步,已然勒在血肉上。
陌離的銀絲離脖頸最近,他一直在奮力夠地上的劍。
總是只差一點。
陳安哭着喊着說都是自己的錯,從你到您再到喊陳峰阿爹,他只求能放了小姐。
現在若是動手,還沒到溫家,就已經被溫家認出小魔頭的身份,顧長生攥緊了拳頭,強迫自己低頭不去看。
下一秒,一道凜冽罡風化為利刃,朝陳峰手腕切割而下。
溫家人用銀絲扯了一下陳峰,才沒有讓手臂分家。
「別碰她!」
伴隨着帝辭陰戾森然的聲音,洶湧浩瀚的內力鋪天蓋地地壓迫過來。
溫家三人被內力震開,趴在地上直嘔血。
楚九月眼前被墨色遮擋,只見帝辭死死揪住陳峰衣領,就像困在地底的洪水猛獸被放了出來,渾身散發著森然戾氣,連周圍的空氣都冷入骨髓。
「說!誰給你的膽子碰她!」
帝辭的手還在不斷的收緊力道。
陳峰快要窒息了,臉上的褶子都憋紅了,男子的手卻如銅牆鐵壁,無論他怎麼掰扯都扯不開。
明明是在問他話,卻沒有鬆手的打算。
楚九月是他的人,誰也傷不得。
「公子!!我勸你現在鬆手,否則他們都得死!」
暗箭有個規矩,不能讓雇傭他們的人死,否則就用屍體來祭奠失敗,想到這,三人撐着身子,拉緊了手腕上的銀絲。
「啊!」
銀絲嵌進楚九月一行人的血肉,痛呼出聲。
不過好在都是手臂,腳踝,又或者是肩膀,而不是穿透心臟。
「放手!!」
面對溫家人的命令,眾人渾身鮮血淋漓的樣子,帝辭憤然將人摔了出去。
「阿九,你怎麼樣?」帝辭慌忙蹲下身,雙手微顫的捧起楚九月的小臉。
少女是半跪在地上的,白皙的手臂被銀絲勒進血肉,銀絲染成紅線,緊緊的纏繞着她,疼的唇瓣都在顫抖,卻是笑着對他說,「你說你,聰明一世,還能淪落到被人要挾,傻不傻?」
她還是第一次感受到帝辭的手是冷的,他也會像小孩子一樣露出心疼無措的神情。
而他崩壞的情緒全都是因為她。
原來她的血能燙的帝辭手抖。
帝辭用衣袖替她擦拭掉臉上的血漬,「別怕,我會帶你回去。」
「咳咳……回去?」陳峰咳了半晌,緩過勁來,一想起剛才的窒息感,表情就越猙獰恐怖,「柳大人可都吩咐了,一個不留,就你們一個個還候選長老呢?被一個人就打的面目全非,溫家主太高估你們三個了!!」
溫家不想跟官府撕破臉皮,畢竟與官場合謀,在朝廷能鞏固溫家地位,船商生意也能往來各國暢通無阻。
私下裏做了不少骯髒勾當。
與官府是一條船上的螞蚱。
柳大人要處理的人,溫家自是當仁不讓,特意挑選了溫家南院的長老候選人,都是萬中無一的武學天才。
家主還借了他們千絲萬縷,為的是能速戰速決。
可誰能想到這些人太難搞。
他們辦事不力,根本不敢與陳瘋子辯駁,怕被告狀沒了候選長老資格,只能由着陳瘋子撒潑。
陳峰見他們一個個耷拉着頭,氣火攻心,「合著我說了那麼多,你們都沒聽見??」
溫家三人搖搖頭。
陳瘋子怒道:「那還不將人都殺了!!」
三人應聲,先將最危險的公子束縛住。
只要帝辭一動,楚九月腳踝上的銀絲就貼上肌膚。
他不動了,無論楚九月他們怎麼勸,帝辭都一動不動。
銀絲若落下去,他的楚九月就沒了。
絕對不行。
「真是情深義重啊!」陳峰邊說邊往後拉扯溫家人手臂。
一道暗芒鋒利如刀,割裂帝辭的胸膛,鮮紅的血涌了出來,能清晰的看到血肉外翻,他沒喊一聲疼。
看向楚九月的眸光,多了太多情愫。
父母死後不久兄長背叛,帝辭就像斷了線的風箏,沒了牽挂,沒了感情,知道要走的前路一片黑暗,他不想牽連任何人,更不想有軟肋。
然陌離成了他的軟肋,楚九月也成了他的軟肋。
「帝辭!!」看到高高在上的他,跪倒在血泊中,楚九月的全身經脈都叫囂着痛不欲生。
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累贅。
耳邊充斥着讓帝辭站起來,快走的話語,她卻痛得連話都組織不起來,只能不斷的搖頭,止不住的流淚。
「哥!你起來啊!!走啊!」
「公子!」
「……」
痛苦不堪的哀嚎聲不斷,陳峰越聽越滿意,再次往後拽了一把溫家人,「你們不是能耐嗎?不是罵老子畜牲嗎?一個個不是想殺了我嗎?來啊!!我就站在這!」
這次是勒進帝辭手臂。
一點一點的拉扯着皮肉。
血順着墨袍蜿蜒而下,刺目的紅。
興許是太血腥,又或許是眾人的嘶吼聲太痛苦,連太陽都想快點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