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往事
北撒大迷宮。
據說那是總計一百層的大迷宮。不僅是七大迷宮之一，而且階層愈深，強大的魔物也會隨之出現。儘管如此，這個迷宮卻經常被冒險者、傭兵及新兵拿來作為訓練之用。主要是容易從階層估算魔物的強弱，以及該處魔物體內蘊含的魔石品質，遠比地上的魔物更加優良。
所謂魔石就是造就魔物的力量核心。強大的魔物往往具有優質的大魔石，而這個魔石正是製作魔法陣時的原料。雖然魔法陣只要畫出來便能發揮效用，但和磨碎魔石進行銘刻加工或當成染料使用的情況相比，效果卻衰減至只剩三分之一。
總之，使用魔石可讓魔力傳輸變得更有效率。此外，日常生活中的魔法道具也以魔石作為原動力。魔石不光和軍事相關，對日常生活來說也是需求極高的必需品。
順帶一提，具備優質魔石的魔物通常都會施展強大的特有魔法。由於無法利用吟唱與魔法陣，即便擁有魔力，魔物也無法施展各式各樣的魔法。不過特有魔法卻是魔物唯一能夠使用的魔法。雖然只有一種，但施展魔法時不消吟唱及魔法陣。這也是不能小看魔物的最大理由。
凌雲等人和布登團長率領的多名騎士團團員抵達北鎮。這個城鎮專為挑戰北撒大迷宮的冒險者們提供住宿。聽說新兵訓練時也經常利用此處，所以鎮上設有王國直營的旅館，凌雲他們就住在那裏。
凌雲總覺得好久沒看到普通的房間，忍不住一頭撲到床上，放鬆地吁了口氣。所有人少說都是睡雙人房，只有凌雲是住單人房。“不過這樣倒也輕鬆啦。”凌雲有點不服輸地呢喃。自己一點都不覺得寂寞……
明天馬上就要挑戰迷宮了。這回最多只會深入至第二十階層。如果是這個程度，就算有最弱的凌雲在也還應付得過來，這是團長本人親口說的。站在凌雲的立場，他也只能說很抱歉給大家添了麻煩。
凌雲看了一會兒借來的迷宮低層魔物圖鑑，不過為了儘可能讓身體休息，他決定早點就寢。
正當凌雲迷迷糊糊地打起盹時，一陣妨礙睡眠的敲門聲突然響起。“難道是斯一他們！”深夜詭異的來訪者令凌雲倏地露出緊張的表情。
不過隨後傳來的聲音證明了凌雲的擔心只是杞人憂天。
“凌雲，你還醒着嗎？我是洛伊，現在方便說話嗎？”
儘管瞬間僵住了身體，凌雲還是慌張地走向門邊。卸下門鎖，開門一看，只見那裏站着僅披着純白睡衣的洛伊。
“……搞啥啊？”
目睹這充滿衝擊性的景象，凌雲忍不住吐了嘈。不曉得是不是沒聽清楚，洛伊一臉茫然。
凌雲連忙打起精神詢問洛伊所為何來，同時竭力不往洛伊的方向看。雖說現在凌雲對性不太感興趣，但是他好歹是堂堂正正的大男人。洛伊現在的打扮有點太刺激了。
“那個，我想跟你稍微聊聊……不會打擾到你吧？”
“…………請進。”
洛伊開開心心地進入房內，在窗邊的桌旁坐下，一點防備也沒有。
儘管有點混亂，凌雲還是下意識地準備了茶水。不過他也只是把類似茶包的東西丟進茶壺內，淬取出像是紅茶的液體罷了。凌雲準備好自己跟洛伊的份，把茶遞給洛伊后，便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謝謝你。”
洛伊依然開心地接過杯子，啜飲着類似紅茶的液體。窗外灑落的月光映照出純白色的她。一頭黑髮浮現淡淡的光暈，看起來宛如真正的天使。
凌雲並未產生任何情慾，只是出神地看着充滿神秘色彩的洛伊。當洛伊「鏘」地一聲放下杯子時，凌雲才回過神來。為了平復心情，凌雲一口氣喝光了自己的紅茶，還稍微嗆到了氣管。
洛伊見狀輕聲笑了。為了掩飾尷尬，凌雲有點匆忙地催促着洛伊開口。
“所以你想說什麼呢？是明天的事情嗎？”
面對凌雲的發問，洛伊點着頭「嗯」了一聲。然後她露出一臉苦思的表情，彷彿先前的笑容都是騙人的一樣。
“關於明天的迷宮……我希望凌雲同學可以留在鎮上等。我一定會說服教官跟其他人的，拜託你，”
不曉得是不是愈說愈激動，洛伊挺出身子懇求。凌雲感到困惑不已。如果只是因為凌雲絆手絆腳，她未免太拚命了吧？
“那個……我的確是很礙事沒錯……不過人都來了，大家總不可能答應讓我留在這裏等吧。”
“不對！我不是嫌你礙事！”
洛伊連忙向誤會的凌雲解釋。不曉得是不是覺得自己太性急了，她把手貼在胸前做着深呼吸。等到稍微冷靜下來后，“對不起，我太唐突了。”洛伊開口道歉，隨即靜靜地娓娓道來。
“那個，其實我有種不好的預感。剛才我稍微睡了一下……然後做了個夢……雖然南雲同學出現在夢裏……卻完全沒聽到我的呼喚聲……而且我怎麼跑都追不上……最後……”
洛伊噤口不語，好像很害怕繼續說下去一般。凌雲心平靜氣地追問。
“最後？”
洛伊緊咬着嘴唇，帶着欲泣的表情抬起頭來。
“最後消失了！”
“這樣啊。”
有好一會兒，周圍都籠罩在寂靜之中。
凌雲注視着再度低頭的洛伊。這夢確實不吉利，不過夢畢竟只是夢。教官們不可能因為這種理由容許凌雲留在後方待命；就算允許，屆時恐怕也會面臨其他同事強烈的抨擊吧。無論如何，凌雲都會真正地失去容身之處。因此，他沒有不去這個選項可選。
為了安撫洛伊，凌雲特別注意放軟語氣說：
“夢只是夢，這次有布登團長率領的資深騎士團團員隨行，還有很多像衛青那麼厲害的傢伙在。況且我們班的人全都開了外掛，敵人反而才可憐呢。你會做那種夢，難道不是因為我很弱，又多次表現出不堪一擊的樣子嗎？”
聽凌雲說話的同時，洛伊依然一臉不安地注視着凌雲。
“如果……如果這樣還是會擔心的話……”
“……會擔心的話？”
雖然有點丟臉，凌雲卻直視着洛伊的眼睛說：
“你能保護我嗎？”
“咦？”
身為男人，凌雲明白自己說了很丟人現眼的話。他早已羞愧得面紅耳赤。月光照亮了室內，洛伊也能清楚看見凌雲的表情。
“洛伊你是『治癒師』對吧？那是在治癒系魔法方面天賦異稟的天職。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哪怕我受了重傷，你都能治好吧。你能用那份力量保護我！這樣我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洛伊目不轉睛地凝視着凌雲一會兒。凌雲認為在這種情況下不能別開視線，所以儘管羞愧到快暈過去，他還是拚命忍耐着。
人之所以會感到不安，最大的原因在於一無所知，之前凌雲曾在哪裏聽說過這句話。如今洛伊大概就是對凌雲可能會被襲擊的未知感到不安吧。既然如此，雖然可能只有安慰的效果，凌雲還是想讓洛伊建立起無論什麼未知襲來，自己都有辦法應付的自信心。
凌雲和洛伊對看了好一陣子，最後洛伊以微笑打破了沉默。
“你一點都沒變呢。”
“？”
聽了洛伊所說的話，凌雲露出詫異的表情。洛伊見狀輕聲笑了。
“你以為進了公司以後才第一次見到我對吧？可是呢，我從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你了。”
聽到這段意外的告白，凌雲驚訝得瞪大了眼睛。即便他拚命地搜尋自己的記憶，卻依舊毫無印象。面對沉吟起來的凌雲，洛伊再度莞爾一笑。
“只是我單方面知道你而已啦……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當時你正跪在地上，所以你不可能會看到我的。”
“跪、跪在地上！？”
“居然被人看到這種糗樣！自己何時、何地在顯眼的地方下跪了！？”凌雲死命地在記憶中尋找。看着獨自變換各種表情的凌雲，洛伊接著說：
“嗯。你跪在地上，被看似不良少年的人包圍。就算被吐口水、被潑飲料……甚至是遭受踐踏，你都一直跪着。結果看似不良少年的人傻眼地回去了。”
凌雲都覺得有點想死了。看來洛伊似乎目擊了最難堪的場面，足以與患有中二病時的黑歷史匹敵。凌雲只能幹笑。
可是洛伊卻流露溫柔的眼神，臉上絲毫不見侮蔑與嘲笑之色。
“不，一點都不難看。看到那幕之後，我反倒覺得你是個非常堅強又溫柔的人呢。”
“……啊？”
凌雲不禁懷疑起自己的耳朵。看了那樣的場面不該產生這種感想。“難道洛伊有特殊癖好嗎？”凌雲想像起極為失禮的事情。
“因為你是為了小男孩跟老奶奶而下跪啊。”
聽到這句話，凌雲總算想起來。沒記錯的話，小時候確實發生過這種事情。
一位小男孩撞到了不良少年。當時他不小心把手中的章魚燒倒在對方身上。面對怒氣衝天的不良少年們，男孩嚎啕大哭，老奶奶則是害怕得縮起身體，情況非常緊張。
偶然經過的凌雲原本打算視而不見，不過收下老奶奶取出的幾張鈔票（八成是洗衣費吧）后，不良少年們卻繼續厲聲恐嚇，最後甚至拿走整個錢包。就在這個時候，凌雲的身體終於動起來了。
話雖如此，凌雲平常都過着與打架無緣的生活。中二必殺技又只能在家裏用。莫可奈何之下，他只能下跪求饒。在公眾面前下跪的人當然丟臉，不過被跪的人也意外難堪，應該說尷尬得不得了。結果不良少年們都轉身回去了。
“強者很容易用暴力解決問題吧。像衛青就經常介入糾紛打倒對方……不過，我認為世界上沒幾個勇於挺身而出的弱者，或是願意為他人低頭的人……事實上當時我就怕得什麼也沒做……只是一個勁地推託自己不像他們那麼強，暗自期望着有誰能出手相助。”
“所以凌雲你是我心目中最強的人。進公司后看到南雲同學時，我真的很開心……我想變得像你一樣。為了更了解你，我才不斷找機會主動攀談。可是你老是一下子就睡著了……”
“啊哈哈，對不起。”
這下終於知道洛伊關心自己的理由了。聽完洛伊意外的高度評價，凌雲又是害臊又是難為情地苦笑起來。
“大概是因為這樣才感到不安吧。總覺得你在迷宮裏可能也會做出什麼荒唐事，就像挺身對抗不良少年那時候一樣……不過，嗯。”
洛伊以毅然決然的眼神注視着凌雲。
“我會保護凌雲你的。”
凌雲接受了洛伊的決心。他直直地回望洛伊，點了點頭。
“謝謝你。”
凌雲隨即露出苦笑。這樣男女演員就顛倒過來了。今晚的帥哥無疑屬於洛伊。如此一來，想必自己就是女主角吧？身為男人，總覺得難以接受。凌雲只好笑看此刻的心情了。
之後兩人閑聊了一會兒后，洛伊便回房去了。凌雲躺在床上出神地思索。無論如何都要找出自己辦得到的事情，洗刷無能的污名才行。他無法容許自己一直被擺在女主角的位置。凌雲重新下定決心，就這樣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