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上的辰星
羅連先打開話匣,他如果再不趕快回去就要遇到宵禁巡邏的青葉之犬了,被這群“綠狗”盯上可不是什麼好事。
聞言,西格莉德腳步虛浮,轉過頭來看羅連,大着舌頭說道:“羅連……我已經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了,韋徹博思的老闆說得果然沒錯。”
“韋徹博思?你去了韋徹博思?”羅連後知後覺,玫瑰之蛇本就以情報工作見長,“你……喝醉了。”肯定是今晚的紅葡萄酒燉牛肉,西格莉德現在滿臉通紅。
“酒量不好就別喝這麼多。”羅連伸手想去扶西格莉德,但西格莉德擺擺手拒絕,示意自己沒事,用力拍了拍臉,以軍人的姿態強迫自己保持清醒,繼續說道:
“你肯定會奇怪,為什麼我會來找你。答案很簡單,我需要你……雇傭你去完成一個任務。”
“我拒絕。”跟西格莉德想像中不同的是,羅連幾乎在第一時間拒絕她。
西格莉德更加清醒了,加快語速提問道:“報酬為一次救你家人的機會,這樣你也要拒絕嗎?”
“為什麼是我呢?”羅連直切主題,比他有經驗的人多得是,他甚至連銅級賞金獵人都不是。
西格莉德無法向羅連詳細說明,她無法確定面前的少年是否能對任務內容完全保密,也不能確定面前的少年是否真的如桀路斯所說的那樣是一個奈爾里洛水晶無法檢測出的潛在蟲鬼。
但她有目前非羅連不可的理由。
西格莉德深知現在唯陽面臨著一個**煩,而這個麻煩來自於唯陽昔日的好朋友——冬日會。他們商會中的一批貨物被檢驗出藏有蟲卵,如果被這些走私蟲卵流入唯陽境內,寄生於人體孵化,對唯陽而言無疑是一個極其可怕的“定時陷阱”。
在此前提下,前兩天冬日會在東部市場區發佈的一條低級懸賞令引起了唯陽的注意。
冬日會意圖募集一支隊伍出城,出城原因沒有詳細說明。
在這個關鍵的節骨點,不管是為了摸清冬日會的計劃,還是為了防止他們把蟲卵植入人體,他們都務必要安插人手進入這隻隊伍。
然而無論是唯陽三軍——荊棘之獅、玫瑰之蛇還是青葉之犬,更別提桀路斯所帶領的王座之劍,對於跟唯陽打了幾十年交道的冬日會來說都太過顯眼,現在他們需要的是一個毫無履歷的傢伙。
他們原先挑的是一名還在聖亞托學院上學的學生,但後來桀路斯又提出了羅連,以及他在韋徹博思競技場以一敵九的神奇事迹。最後由議會敲定人選,由這名學生——聖亞托劍騎院的學生——銀級賞金獵人薩爾加,以及天才競技者——羅連,兩人接受懸賞加入隊伍秘密潛伏。
“羅連,很抱歉我還不能告訴你原因。但我知道你有這個能力勝任,在韋徹博思競技場以一敵九的傳奇經歷足以說明一切,我相信不出明天你的故事便會傳揚整個東部,成為吟遊詩人們爭相頌唱的詩句……這是你的自由,大可不必捲入這個危險的任務。雖然有點唐突,但……”
“就當是為了你的家人,還有……我。”其實西格莉德最後想說的是唯陽,但她最後下意識選擇了“我”這個詞。
這次的任務也跟她息息相關。
“你……”羅連喉嚨發乾,他咽下口水說道:“我還是那句話,抱歉。”
羅連無意義地張望,眼睛鎖定了東邊古樸宏偉的鐘樓,碩大的銅鐘彷彿巨人的造物,他一向對這種具有統治象徵意義的建築沒有好感,也對這種具有統治象徵意義的隊伍抱有戒心,他重新直視前方的西格莉德。
這次他們也一定以自己“欣然接受”為前提吧,畢竟也不是第一次,一想到這就生出反感。
“謝謝你給小諾的葯,我會存錢還給你的。小諾以後也不麻煩你們玫瑰之蛇了,我會照料好她。”
“她的病……”
羅連走近西格莉德,抽出匕首閃電般抵在她的下頜處,惡狠狠道:“如果你想傷害她,我不會放過你的。”
羅連的眼睛死死咬住西格莉德的雙眼,紅紋病在唯陽是一種“禁忌”,這也是為什麼紅紋葯只能在黑市買到,並且如此昂貴的原因。他不想淪為唯陽軍隊的爪牙,但也絕不讓人以小諾作為籌碼威脅自己。
兩人靠的很近,羅連能看到西格莉德修長的睫毛,小巧挺拔的俏鼻,能聞到西格莉德身上好聞的香氣以及酒味,唯獨找不到西格莉德臉上名為害怕的情緒。
“我想你誤會我了。”西格莉德從胸甲的暗層里掏出一瓶葯遞給羅連,陶質管狀的瓶身還帶着西格莉德身體的溫度。
羅連沒接,他也沒有放下刀,即使那是一瓶大劑量的紅紋葯。
西格莉德道:“玫瑰之蛇不只是護衛皇室的軍隊,在公主黛兒·珀西的賢德之下,玫瑰之蛇投身於尋求人類與蟲鬼之間的生存之道,主張以溫和的方式管理着唯陽境內的蟲鬼事宜。你妹妹的病是蟲卵入體的激化反應,是成熟期紅紋病的性狀,光靠負珈帝羅是撐不了多久的。”
“你騙人!”什麼公主黛兒、激化反應,還有負珈帝羅的,羅連統統都聽不懂,他只聽懂了一句,這句話在西格莉德沙礫般晦澀的話里像金子一樣耀眼:小諾她撐不了多久。
“在蟲鬼問題上我從不騙人。”
“她會怎麼樣?黑市商人明明說過紅紋葯能救她的!”羅連極力壓低聲音,但突然失去希望所帶來的憤怒使他青筋暴起。
“從蟲卵入體的那一刻起,人就不再是人,成了蟲鬼的人類命運從此會被縛上一層倒計時,朝着死亡的終點行駛。十年孵化的蟲卵,那麼生命倒計時為十年;五年孵化的蟲卵,那麼倒計時為五年,沒有人能在蟲卵孵化后仍然保持心跳,也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擋蟲卵的最終孵化,更沒有任何辦法能在保護生命的情況下殺死蟲卵。”西格莉德望向地面,眼裏流露出少見的悲傷。
“遺憾的地方就在於此,在這個世上不存在能把蟲鬼治好的方法……”
西格莉德抬眼直視羅連。
“但把蟲鬼孵化的時間延長……卻是可以做到的。”
“我憑什麼相信你?”
“沒錯,你沒有必須要相信我的理由。但我相信你不會愚蠢到以小諾的生命作為賭注,去賭我向你說一次沒有必要的謊,而且我說過,關於蟲鬼的問題我不會說謊。”
羅連謹慎地後退了一步,終於無力地垂下拿刀的左臂。
“你不用馬上回答我,最遲明天,我會再次登門拜訪,那時候你可以給我答覆。”
“我還有選擇嗎,你能不能再給我一個選擇……”
羅連看着自己的手,老金的話回蕩耳邊:懂事的孩子是不需要擔心的。如果自己能捨棄情感,是不是就不會陷入兩難,老金會允許自己貿貿然決定嗎?難道那時候老金說服自己放棄小諾,是因為預料到我如今的地步嗎?
“你說玫瑰之蛇主張用溫和的方式對待……像小諾這樣生病的人,是不是意味着就算我不答應你,你們也會因為你們的‘主張’而選擇救她。你們不會見死不救的。”
西格莉德沉默。
“我討厭這種耍小聰明的行為。”
“唯陽的窮人就是靠你所說的‘小聰明’才能吃到下一頓麵包,但是……”羅連快速反駁,然後一個大喘氣進行轉折。
“但我答應你,西格莉德。僅此一次。”
羅連答應過小諾要治好她的病。如果答案是殘酷的,至少自己在這一環節上也不能袖手旁觀,不是嗎?
西格莉德抿起嘴,鼻尖一聳哼出聲,隨即展露笑顏,比天上的辰星更加耀眼。
“歡迎你的加入,羅連,即使是暫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