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學院首席是我哥94
魔咒被相當緩慢地念誦出來,它聽上去更像是某種具有旋律節奏的詩歌一樣動聽——再加上楚見微那本便悅耳磁性的聲音,更成了數倍的加成,以至於聆聽到這一串繁複魔咒的人,都下意識地、輕輕合上了眼睛。
銀色的光芒,似乎是從聖台上散落下來的,它們有一些也溢散到了那些前來觀禮的親屬的身上。
人們感覺到一股暖融融的暖意,似乎正從皮膚當中緩慢地包裹過來。
那是一種相當玄妙的感覺,是溫暖的、明亮的、可以觸碰的。
一瞬間,他們覺得非常的放鬆,是那種在冬日的午後,躺在被陽光曬得暖和的棉被上的觸感。如果不是現在的場合不對,他們幾乎都想昏昏欲睡地直接睡過去。
在這種舒適感之後,又彷彿心底什麼塵封的、枯燥又消極的東西被挖了出來。它被擺在明面上,讓人們覺得沒由來的傷心了起來——這種傷心情緒是完全不講道理的,一股腦地湧出來,也在一瞬間就達到了巔峰。
以至於在這樣的場合,哪怕面前是一位尊貴的禁咒法師,也有人不管不顧地痛哭起來。
但是這種痛哭,又似乎沒有那麼的痛苦。
它是發泄、是吼叫,是一場酣暢淋漓、驟然落下來的大雨。人們在放肆地哭出來的途中,卻只覺得暢快起來。原本肅靜端莊的教堂當中,也充滿了這樣不大好聽的哭聲。
但是沒關係。
楚見微想……這裏本來就是應該讓人哭泣的場合。
更多的銀色光芒,是落進了那些並列成排的棺木當中。
棕黑色的、沉悶的代表着死亡的雕木上方,卻不知為何,凝聚出了一支小花——
不是擺在教堂四處妝點,也代表着「安息」意味的漂亮潔白的白色花束,而是金色的、燦爛的,由四、五片小花瓣團簇成一支花葉的芸薹。
也就是在托諾城門口,栽種的整片整片的油菜花。
這是來自於家鄉的花束,它們寂靜無聲地覆蓋著,隔着一層薄薄的棺木之下,是永遠長眠的烈骨。
「你想要的以後都會有。」
——光明的未來也會到來。
教堂的座位有限,因此能入內的,也幾乎都是死者的親人、愛人,這樣關係最密切的人。像是自願起來觀禮的城民,也只不過是站在門口,獻一份花束而已。
阿斯便是只站在門口的。
但是他聽見教堂當中傳來的有些異樣的哭嚎聲音,還是略微愣了愣,有些擔心起來,怕裏面會出什麼事。
於是他便也和守衛打過招呼,想進去多看一眼,沒事便離開——只是這麼一眼,就硬生生沒挪開了,愣在了原地。
楚見微閉着眼。
有細密的光點,落在了他的銀色的睫羽上。驟然望去,倒像是睫上堆滿了落雪一般。
他以更輕微的聲音,低聲吟唱着什麼。
那像是一首吟唱歷史的悲傷的曲目,很難立刻將它和「魔咒」聯繫相關。教堂當中的人們,都聽得十分清晰,隨後瘋狂蔓延上來的,就是另一種惆悵和難過。
但與此同時,又有一種極盡沉寂的放空的寧靜。
這並不是常規的安葬儀式當中,必須要出現的環節。
因為楚見微此時吟唱的並非是魔咒,而是根本算不上是魔咒的「祈禱」魔咒。
它沒有任何實際的用途,不需要魔杖之類的介質,施展的時候,甚至連魔力波動都幾乎沒有——
看上去更像是個表演性質的魔法。
但在傳說當中,它是為亡靈指路的魔法。是對死者的祝願和祈禱。是一種相當的飽含情緒和善意的魔法。
阿斯曾經看見楚見微施展過的。
在他剛入學阿瑞格亞的時候,一次出校聚會,在酒館裏碰見了那時對他而言非常危險的魔物。
那個魔物殺死了酒吧的一名客人,而在那些巡城騎士前來帶走屍體之前,楚見微對他施展了一個「祈禱魔咒」。
阿斯至今還記得他看見那一幕時的震撼與沉浸。
直到現在,他的眼前都能勾勒出當時的畫面——那時候的銀髮首席,給他的記憶實在是太深刻了。幾乎佔據了他對當時的楚見微的全部印象。
阿斯才發現,他的記憶將那一幕完美的拓印了下來,以至於現在仍纖毫畢現,無數的細節重合在一處——
阿斯忽然覺得有點鼻酸眼紅。
他想過。
如果以後死了,他一定要找人給他念「祈禱魔咒」,這一生才不算枉然,他才不管那算不算「騙子魔咒」——現在又想到,他是有兄長的人了。以後死了的話,一定是由哥哥來給他念祈禱魔咒的,對吧?
阿斯才不管這個想法吉不吉利,光是想到這個可能性,他都情不自禁地想露出一點微笑來……
「表情管理一下。」旁邊低沉的聲音傳來,懶散地提醒他,「別看呆了,注意場合。」
阿斯猛地繃緊了臉,神色嚴肅。
他頓了頓,又猛地反應過來,施展了一個小型的匿聲魔法,納悶地看向他,「塞繆爾——你怎麼在這?」
「我一直都在這。」塞繆爾說,「你不也來了?」
可是我是後面進來的啊。
阿斯有些悶悶不樂地想——
不過在這種時候,他還是沒和塞繆爾爭辯,轉過頭去,繼續保持嚴肅地觀禮。
阿斯發現,塞繆爾也在旁邊站了許久,筆挺脊樑,紋絲不動。
與其說他看呆了,不如說塞繆爾看上去比較呆。
直到儀式結束后,他們才微小地換了一個動作。
「他很好。」塞繆爾忽然開口道,「楚見微真的很好……對吧。」
阿斯:「……」
阿斯納悶地發現,自己也有和塞繆爾意見相同的時候。
這種話,他實在沒辦法反駁。
又聽見塞繆爾悶悶地道:「哪天我死了的話。希望是楚見微給我主持的葬禮,還有那個……祈禱儀式。」
阿斯:「??」
他簡直是滿臉震驚地看向塞繆爾。
思維在「原來塞繆爾和我還挺像的」以及「塞繆爾怎麼連這都要和我搶」兩種念頭當中,瘋狂擺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