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荒荒
山中暗道。
沈落快步而行,心中微微起伏。
沈宴卿則是緊緊的跟在了沈落的身側,與她一道而行。
沈落穿過暗道,到了一處洞口。
沈宴卿微微一擰眉。
沈落走了進去,見着了靠着岩石喘息着的墨九介。
“你怎麼樣?”
沈落開口道。
墨九介顯然是愣了一下。
隨即,他的臉色上閃過了一抹淡然的態度。“你怎麼找來了?”
墨九介的目光轉過去,看着了沈宴卿,又皺了皺眉,“這是帶着你師兄來找上我的吧?”
沈宴卿立在沈落的身後,剋制着自己的情緒。
他心中是那樣的難安。
卻也是忍了下去。
到底,他應該尊重着沈落的抉擇。
“我沒那個打算。你是如何,還能夠支撐得住么?”沈落道。
“死不了。”
墨九介的語氣淡然,聽起來是毫無壓力。
沈落看的清楚墨九介的額頭上的汗滴,知道他定然痛苦不已。
“你能支撐過來么?”
沈落又道,“青雲宗和道修界的人,而今正在這一帶搜。”
“呵,那又如何?我即便沒有天門之力,他們都不是我的對手,又何況是如今?”
墨九介坦然。
沈落微微抿唇,聽得墨九介是如此說,她也便是打算離開了。
畢竟……她是清原的人。
往前在火列的那些年裏,沒有人知曉,而往後,這一次,沈宴卿已經在烽火石台之上給道修界留下了印象,清原重新回到道修界的視線中心,想來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她是要為清原考慮的。
“好,那我先離開了。”
沈落淡然。
她想了想,隨即又在墨九介的眼前劃下了一道劍陣。
平白劍的光揮了過去,墨九介閉了閉眼睛。
想來也誠然是頗有些諷刺。
而今幫着他的人,竟然是沈落。
“能夠守你多久,且看你的造化了。”沈落淡然,她又輕輕的看了墨九介一眼,隨即轉身離開了。
墨九介垂眸,輕輕嘆口氣。
沈落動身經過了沈宴卿的身邊而離開了山洞的時候,墨九介才輕輕的抬眼,目光和沈宴卿交集。
沈宴卿的臉色誠然不能算是好看。
墨九介微微擰眉,朝着沈宴卿露出了一抹充滿了挑釁意味的笑容。
沈宴卿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而他近乎是忍耐着維持着自己的臉色的毫無波瀾,在心底劇烈的顫動里,他從其間聽出了一點隱秘而又難堪的痛苦來。
到底……沈宴卿卻是什麼都做不了的。
他深吸口氣,轉身,朝着沈落的方向去了。
沈落出了山洞,便繞過了暗道,上了林間路,停在了一處將敗的花前,聽得腳步聲,她回頭看去,望着沈宴卿走近到了自己的身邊。
沈落不由得抿了抿唇。
“師兄。”
沈宴卿笑了下,將自己的心口起伏着的複雜的情緒統統都壓制了下去。
沈落輕輕勾唇,目光里流轉出溫暖的意味,“我……我想着,便是能夠和師兄再見面的。”
沈宴卿頓了下——
原來在沈落的心裏,也是這樣期待着的么?
沈落想到了什麼,心頭又頗有些酸澀。
在火列里,這是八十年的修道生涯。
而在凡間,在天域州,尤其是對於沈宴卿這樣的王室子弟而言,是過了一生去。沈宴卿是因着修道,因此容顏與當年並無異……而他的人生,屬於他的天域州的人生,想來……便是如凡間人一般吧?
沈落又抬眸看了沈宴卿一眼。
沈宴卿只是深深的看着她,讓她摸不透他的心思。
沈落輕輕垂下眼眸,想了想自己是該從何說起,可是不管是要問出什麼,似乎都免不得唐突。她想了想,還是作罷了。
“當年我離開清原山不過幾日之後,”沈宴卿開了口,“在山中,遇到了執刀門的門主刑刻雲,他說起清原已毀在火列的手上,說起……你……清原人皆已身死。”沈宴卿說著,已然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沈落的心口一顫。
看得沈宴卿的眼底的淚光,她更覺着酸澀不已。
“師兄……”
沈落想開口安慰着什麼。
“我那時候心死,是以為往後的歲月,都要荒荒而廢了……小落……”握在身側的拳頭終究是無法再抑制着沈宴卿蔓延洶湧的情緒,他伸出手,攬住了沈落的手臂,將她擁在了自己的懷裏。
沈落被沈宴卿按在懷裏,一時心亂,隨即聽得他的泣音。
“小落……”
沈宴卿的手從沈落的手臂上一直摩挲到了她的脊背,好像是這樣便能夠更為深刻的感覺到自己的懷裏並非幻象。
是真真切切的他的小落回來了。
沈落抬眸,心中的亂意已經是盡數消解了去。
她緩緩抬起手,勾住了沈宴卿的臂膀,輕輕拍了拍。
“小落,以後師兄不會再離開了。”
沈宴卿近乎是窩在了沈落的側頸,用低聲的耳語卻帶着發毒誓一般的堅定將話說給了沈落聽。
沈落喘了口氣。
她幾乎是想要開口回應了沈宴卿什麼她是在等着他的這一句話,到底卻是轉了話道,“師父定然如願了。”
沈宴卿摟緊了沈落,閉上了眼睛,淚水淌下。
“唔!在那裏!沈姐姐和掌門!”
蝴蝶落在了草木之間,清脆的女聲響了起來。
聽得聲音,沈落立刻是從沈宴卿的懷裏掙脫去,轉過頭。
“師姐!”
來人乃是楚炎、趙驚雲和少蝶三個。
沈宴卿擦乾了淚水,也隨之轉過去。
沈落從沈宴卿的身邊離開了,迎着楚炎一行的方向去。
“小炎,驚雲。”
沈落溫柔道。
看着沈宴卿和沈落兩個人的眼眶都是紅了,楚炎不由得道,“看來還是大師兄和師姐的感情最為深厚,師兄見着我和驚雲的時候,也不曾如此動容啊。”
沈宴卿抿唇笑了下,沒否認。
沈落則是道,“多年未見,我和師兄,都是更想師父了。”
楚炎拍了拍沈落的肩膀,“這麼多年了,就像師姐你曾經與我說過的一樣,是要學會放下,能夠釋然。我一度以為……師姐你也不會再回來了。但自己也沒有想到,還能夠走到了今日。我一直記着師姐與我說過的話,只要相信,原來是當真能夠走到這一日。”楚炎帶着一抹釋懷的笑容,看着沈落。
沈落點了點頭,“是,我明白。小炎,這些年來照顧驚雲,你受苦了。”
“與師姐所經受的苦比起來,那算得什麼?”楚炎道。
沈落拍了拍楚炎的肩膀,又拍了拍趙驚雲的肩膀,隨後又去挽住了少蝶的手。
少蝶對沈落溫暖的笑起來,“沈姐姐。”
“是少蝶。”
“是,你還記着我。是你救了我的性命。”少蝶輕輕道。
“後來你也是救了我和你師父一遭啊。”楚炎輕輕道。
“師父?”
沈落不由得一驚奇。
“是。”
趙驚雲微笑解釋道,“師姐,少蝶拜我做她做菜的師父。後來發生諸多事情,少蝶曾救了我們。說來話長了。”
沈落想了想,“是啊,八十年過去了,這其中我們同門各自經歷了不同的人生,是有許多要說的。”
“我們先尋地方落腳去,慢慢說。”
楚炎道,隨即他看向少蝶,“少蝶,你來帶路。”
“唔,也不知道我這蝴蝶羽翼,能否支撐着四人?”
沈宴卿道,“我來幫你。”
清獵刀撐起了漂亮的蝴蝶羽翼,飛過了山風,竄向了寥廓的天域。
沈落這也才知道了楚炎和趙驚雲兩個人被擄去妖界所發生的事情。
這許多年的風雨飄搖,才是換來了如今的相聚。
沈宴卿在乘仙船到了天門之處的這一路上,便是已然知曉了楚炎和趙驚雲所發生的事情,而今他最想要知道的是沈落的故事。
而沈落只是簡單的帶過了自己在火列所經歷過的八十年。
他更無從多問。
到底,沈宴卿是默默的將手搭在了沈落的手臂后,暗自將真氣渡了過去。
沈落並未開口說起雷劫的事情。
可是沈宴卿卻愈發擔心。
沈落的內府已經是頗有些創傷,不過是一直強忍到了此時,因此哪怕是有真氣流竄在了她的內府之處,她一時也是難自覺察的。尤其沈宴卿的清原真氣與她同是清原修真的一脈相承,她更沒有多做留意,等倦意翻湧了上來的時候,沈宴卿已經是扶住了她的肩膀。
“累了?好好歇歇。”
沈落點了下頭,隨即便靠住了平白劍,閉上了眼睛。
沈宴卿收回了手。
“師姐沒事兒吧。”
楚炎不禁詢問道。
沈宴卿想了想,知道沈落是不願說起她的痛苦之事。
“她……師弟,小落的內府,還受過什麼重創?”
楚炎頓了下。
他和趙驚雲對視了一眼。
“師兄,師姐是睡著了?”楚炎問道。
“是,你且放心與我說,小落一時還不會醒過來。”
“師兄,是當時火列追殺我們的時候,師姐為了救我們,遭遇到墨九介帶人的重創,為了守護我們,師姐強行逆火而行,練就了烈火之身。”
沈宴卿一頓。
他修鍊多年,自然懂得這改變了自己的氣運強行起殺意的痛苦和折磨。
而沈落做出這種事情來,沈宴卿卻也是不意外。
這誠然便是沈落會做出來的事情。
沈宴卿的心裏起伏着自責和難受,對沈落的心疼愈發難以忍受。
“這其中痛苦萬分,小落這些年來……是如何忍受過來?”
沈宴卿心疼道。
“師姐便是如此,是為了師門,哪怕是付出自己的性命,她也不會猶豫。她往火列去,是為了找到師父的元神和魂魄。”楚炎輕輕道。
沈宴卿難受不已。
這些事情,原本都是應該由他這個做師兄的人來做的。
可是卻讓沈落承受了痛苦這麼多年。
“是我……是我不好。小炎,驚雲,這些年來讓你們受了太多苦,是我……”
“好了,掌門師兄。”
楚炎立刻是打斷了沈宴卿的話,“我們乃是同門,何必計較如此?無論如何,這些年,也是走了過來,其中起伏如何,我們都不在乎。往後……只要往後,掌門師兄,可是要你罩着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