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水路
沈落擦乾淨了嘴角的血,淡淡的看了看墨九介。
墨九介往後退了一步,神色冰涼,看起來是不打算說起什麼了。
沈落便轉身走了。
沒有回頭。
沈落出了庭院的門之後,墨九介才輕輕的抬眸,看向了人影已然消失去的方向。
他輕輕的嘆口氣。
一時之間,他的心緒翻湧。
而到底,他收回目光,動身往庭院之外去了。
修道界在八十年的光陰匆匆里經歷萬千,紛繁複雜之間,相爭不斷。各大宗門之爭不歇,天劫也是不斷,百年難遇的天門大開,將出這修真界的一代問鼎之者,若是能夠參透天門之意,勢必將修為大進。
沈落護着沈清和的魂魄,一路走出火列的門,心中暗暗的起伏着天門將開的事情。
她是要去一趟的。
藉著這個機會精進修為,是百年難得之。
而後,她將回到幽冥山。
楚炎和趙驚雲……他們兩個人,不知道是怎麼樣了。
沈落的心緒微微翻湧。
而在這個時候,火列的道門卻是突然發生了一場爆裂之音。
沈落的思緒被打斷,抬起頭。
只見眼前所見的,乃是電閃雷鳴之象,向她壓迫了過來。
沈落立刻是亮出平白劍。
然而,已經是來不及了。
雷劫的降臨無可躲避。
正是劈在了她的身上。
“唔……”
萬劍穿了心一般的煎熬。
沈落立刻是吐出了一口鮮血來。
她是遇上了離開火列的雷劫。
沈落想來大抵是因為自己害了境祁一遭,因此在離開火列的時候,才會有這樣的境遇。
不過,對於此,沈落坦然。
便是雷劫再狠,也是不會要了她的性命。
沈落忍着雷劫加身之苦,支撐着平白劍,走出了火列。
她終於能去見一見,修真界的天地了。
沈落擦着嘴角的鮮血,任憑雷劫是如何加註,她只是忍受着所有的痛苦和不堪,繼續往前走去。
幽冥山外。
秋節里,山中層林盡染。
這一道走出,便是向山外的山城。
只見那山路之上,并行着三人。
從左往右,分別是一位藍衣男子、青衣男子、綵衣女子。
三人的步子並不快,頗有些閑走之意。
“走水路。”
藍衣男子提議道。
說話的,正是修道名門清原曾經的三弟子——楚炎。
在他身邊的青衣男子,便是曾經的四弟子——
趙驚雲。
之所以已是曾經,並非是因為在他們心中清原再難復現,而是因為著,在趙驚雲身邊的這位年輕的綵衣姑娘——少蝶,乃是這一代清原的弟子。
說來話長,自少蝶被沈落救回了花林之後,她便得以安身,傷勢好轉之後便跟在趙驚雲的身邊,求他教做飯菜的手藝,一來二去的叫着趙驚雲“師父師父”,竟然也是有模有樣了。
而變故發生——幽冥山妖王擄走了趙驚雲和少蝶兩人,進了幽冥山妖界去。妖王欲殺趙驚雲做了真氣祭品,而少蝶出手求情,說了趙驚雲乃是自己的師父,讓趙驚雲躲了這一劫。
原來少蝶乃是幽冥山妖界的大祭司蝴蝶王之女,蝴蝶王逃離妖界欲進道修界謀求更盛大前程,遭遇山中山山劫而身死,妖界一直尋着少蝶的下落。
這才是有了這一段來。
楚炎進了妖界之後,一行人解開事情原委——也便是解決了一場惡事。
趙驚雲憑着手藝在妖界廣受追捧,而楚炎也是藉著符咒之術得以羨煞旁人。
他們這兩人,也便是在幽冥山安定了下來。
不過這其間經歷一段漫長的起伏,待到楚炎再想起要往碧水城給燕飛耘送去封印鎖的事情,妖界陷入了內亂割據的流離時代。
又是這樣亂了幾十載,才終於是走到了今日,楚炎和趙驚雲兩個人從妖界全身而退,而少蝶也是跟着自己的師父,一起離開了妖界。
才走上了而今的路。
“聽師兄的。”
趙驚雲回應楚炎。
“天門將開,道修界勢必紛紛而起,雖然我而今符咒之術怕是也不能夠堅持了多久,但是也是去一試。若是能夠多精進了一些內力,便是離重振清原之日更近了一步。”
楚炎說起來。
趙驚雲抿了抿唇,想了想什麼,點頭,而後道,“同這些事情相比,我只想師姐如何了。這是八十年的時間,師姐在火列,會怎麼樣?”
趙驚雲淺淺的皺着眉頭。
楚炎頓了一下。
少蝶看的出來趙驚雲的擔憂,於是抬起手,輕輕的拍了拍他的手臂,是對他的安慰。
趙驚雲對少蝶輕輕一笑,示意自己並沒有什麼事情。
“火列大魔這些年也沒有出世。火列的那位所謂前輩,墨九介,在追殺我們的時候,都還不是師姐的對手,師姐練就烈火之身之後,更是強大——驚雲,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我相信,師姐一定還在堅持着。”
趙驚雲淡淡點了點頭。
每次他與楚炎說起沈落的時候,他便是會如此來安慰自己。
趙驚雲其實是能夠感覺到在就楚炎的心裏對沈落的憂思也是從來未歇,但是他作為師兄,到底還是讓他安心一些,並不能夠和他說起什麼不好來。
“走水路,往天門大開之地去。”楚炎又說了一句。
“好。”
趙驚雲堅定的一點頭。
出了山林之後,楚炎、趙驚雲和少蝶三人到了碼頭,坐上了由道修界一門主持的仙船,其上乃是有明晃晃的寫着天門的大旗。
看來,這些往來的人,都是往天門去的。
“三位,來自哪個門派?”
“區區散修罷了。”
楚炎一笑道。
“興許被天門之力看上的人,便是你們這些散修呢!”
船夫感嘆道。
進了船艙之後,其間人群密集,各自坐着,又站了許多。
“經過天域州的時候,人也是不少。誠然是沒有想到,天域州那諸多貴族豪門之地,竟然也會如此興道修。”
靠近着楚炎三人落座之地的一桌交談着。
“天域州王室勾心鬥角已多年,其間紛亂不堪,更何況,這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天門大開,任何一個修行之士,都絕不要錯過的機會,萬一這天門之力便是落在了身上,那可是改變了道修一生的氣運啊。”
楚炎聽着一行人的交談,輕輕的抬眸,和趙驚雲對視上。
趙驚雲搖了搖頭,看起來對此並不感興趣。
楚炎自然也是能夠明白。
在趙驚雲的心裏,更為惦記着的事情是沈落如何,他對於這道修界的紛爭是如何,是不上心的。
而楚炎的心裏對此事的想法則輕輕起伏着。
倒也不是說他便是想要去做那個能夠成為天門看中的人。
只是他如果能夠得了這個機會,也便是更為能夠在重振清原的事情再往前走一步。
這麼多年已經過去了。
楚炎是不得不去考慮,如果……
沈落已經離開了,要怎麼辦?
楚炎是那樣的想要能夠守着自己作為清原三弟子的位置,他不必做什麼,有他從天地劫走出來的真氣強大的大師兄,有他劍意高強的劍修師姐,可是……時光匆匆而過,他沒有再見着自己能夠依賴的人。
而重振清原的念頭,是愈發深刻的。
楚炎的心頭翻湧着這樣的念想,久久都不會散去。
在一片蒼涼的起伏里,楚炎也不知道自己是要如何才能夠從中得了一個解脫,既然已經是做了決定要走向這樣的一條路,他大概也是要做堅持到底的那一個。無論如何,往前走下去,是要比任何都要重要的。他是要守着清原、重振清原的人。
船上的交談聲音仍舊是不斷,已經是走出了一段路,少蝶已經是靠在了一邊,淺淺睡了過去。
趙驚雲則是微微皺着眉頭,看起來是心事重重。
楚炎不由得深吸口氣。
當真是已經是有八十年過去了。
楚炎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回到花林祈求和花仙再見一面的時候,花仙的行蹤已經是不見了。
是連花仙那樣的在花林的安逸之地修鍊下去的人,都沒有了延續的存在。沈落……
那沈落呢?
楚炎的心頭對此擔憂無比,可是他又是不能夠和趙驚雲說起來這件事情。趙驚雲的心裏一定是還留存着深深的希冀,無論如何,還是要憑着這樣思念,才能夠繼續去走接下來的人。
在這樣的起伏里,楚炎的思緒突然被打斷了。
緣故乃是不遠處,起了一陣喧鬧之音。
“唔!這位年輕道友,不知道是出自哪個門派呢?”
“這是難得的刀修之力,令人慨嘆不已啊,不知道是從何處得來,為何不說起來,道友,何必是要如此漠然?都是往天門去的。”
“呵,我記着這個人的臉,並非是什麼厲害的刀修,不過是一介虛張聲勢的懦夫罷了。”
“……”
“哦?你記着?他是叫什麼名字?”
“唔……”
“是當年在火列鼎之事的時候,是來自清原的弟子,沈……”
楚炎在這個時候睜大了眼睛。
趙驚雲也是看向了楚炎。
“沈……?”
楚炎的呼吸一滯,立刻是動身往起了喧鬧的地方走過去。
只見正是靠着窗的一處,一眾道修在此圍着,其間靠着窗戶的穿着白衣的男子,生得俊美無雙,眼底卻又似乎是帶着一層淡淡的哀愁,他淡淡的抬起眸子,看了圍上來的人一眼。
“我不過是區區小道罷了,各位不必如此。”說起話的聲音沉沉而冷靜,又好像是裹挾着一絲淡然的不屑意味。
方才認出來他的那個道修蹙眉道,“我怎麼記着……你是沈清和的弟子?”
聽得沈清和的名字,一時又是鬧了起來。
此間,楚炎和趙驚雲兩人擠着人群過來,楚炎的目光落在了靠着窗的那個白衣男子的身上,看清楚他的俊美的臉,楚炎的目光一頓,盯着他的模樣又是確認了一遍,不由得抓住了衣角,他沒有認錯人。
他絕不會認錯人。
靠着窗的人,正是沈宴卿。
沈清和的大弟子,天域州戰王府的小王爺,離開了清原已有八十多年的他的師兄。
沈宴卿無意的一抬眸,一雙目光正和人群里的楚炎的目光相撞。
一瞬間,沈宴卿淡泊的臉色頓住,全然不是方才凜冽的神色,而是凝望向楚炎的方向,眼底無限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