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已過
是在沈宴卿回到天域州王府的八日之後,他的父親戰王爺沈百川才從王室宮中回了王府。
雖然與敵國的對抗暫歇,但是天域州王室之間的亂事卻仍舊不休。王室之間的幾道勢力仍然在暗中爭鋒,波瀾不息之間,是深深的紛紛塵埃之下藏着的勾心鬥角。
而不管是王室如何,回到了王府,回到了沈宴卿和溫玉的身邊,沈百川便是尋到了歸宿一般。
他是當真能夠好好的得到了溫暖和寧靜。
自和沈百川見了面以後,沈宴卿便是將自己的心思徹底的放在了清獵刀上。
而今他心中已經是不再多想旁的什麼。
他是盼着能夠儘快的練就自己的真氣,等到他的力量強大那一日,是能夠真正的作為從天地劫走出來的強大的道修一般,回到清原山。
他心中堅定無疑。
是無論如何,也要再回到清原山的。
沈宴卿瞭然楚閣道士是不會站在自己的這一邊,因此並沒有將自己的心裏所想的事情與楚閣道士說起,他打聽了天域州的有名道修,瞭然了在城中是有一位道修,能夠指點修鍊的迷津。
沈宴卿是去尋着那道修而去。在瞭然了自己應該如何修鍊之後,沈宴卿便是着手準備去。
在秋色濃重的一日,沈宴卿從床榻上起身,去了內室,收拾起來了自己的東西。
他卷了兩卷書卷,那是記載着修鍊之法的秘籍。一紙靈符緩緩現出來,其上正是寫着沈落的名字。
沈宴卿的心頭一顫。
看着沈落的名字,沈宴卿一時覺着彷彿是春秋已過。
而在這春秋之間,他對沈落的思念,卻是不曾斷絕的。
沈宴卿的心頭微微起伏,匯成了深深的酸澀,他緩緩的握緊了拳頭,是那樣的迫切的希望着自己能夠和沈落再見面。
沈宴卿到底是將那一紙靈符在書卷中放好。
他的唇角緩緩的勾起了一抹蒼涼而又帶着深深的懷戀的笑意。
“小落……”
沈宴卿的嘴唇輕輕顫抖着。
他想要……能夠再見着沈落一面。
而這樣的一份希望,卻是再沒有實現的時機。
只能夠祈願着,他還能夠在夢裏和沈落見面。
而他在沈落的眼裏是那樣虛偽而又懦弱的人,在臨別之前是沒有給沈落一分溫暖的意圖,還將沈落親手交給自己的掌門印還了回去,甚至是連和她告別的勇氣都沒有……沈落……她還願意入他的夢裏,和他再見上一面么?
沈宴卿不敢對此抱有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
烈火在清原上燒盡,他彷彿能夠看見沈落離開時候的模樣,她心中所念的,一定是沈清和和清原,她不會甘心的。
沈宴卿深吸口氣。
他會將沈落的堅定長久的印在他的心底,他要去完成原本便是應該由他來完成的使命。
沈宴卿到底是沒有在自己的複雜的心緒困頓下去,而是帶上了一分力量,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動身離開了屋子。
他給溫玉留下了一紙書信,交給了別院的小廝,隨後便是往後院去,一路離開了王府。
往後春秋……便是艱難無限,修鍊之路絕無好走之時,他也是要堅定到底。
來日會是如何,又是誰能夠知曉的。
只知道,若是不往前走,便不會求得所想的結果。
烈火燒盡之處,是換不回的所念。
唯有以清獵之力重歸,才能夠消逝的風雲萬卷之間,尋得到一點來時路上的光亮。
哪怕只是一點微弱,卻也彷彿是能夠生生不息。
山道上的人越來越模糊着,直到模糊得再也看不清。
不知道是因為淚水,還是因為目光所及之處的人如同泡影一般消失了。
“唔……”
沈落的手抓緊了衣角,痛苦的皺着眉頭,在發出了一聲低低的痛音之後,猛然睜開了眼睛。
額角還有汗滴,山道上的場景已經是換成了幽閉殿內的裝潢,沈落抿了抿唇,瞭然了自己又是做了一場夢。
夢裏所見之人,似乎是……
沈宴卿。
想及此處,沈落淡淡嘆口氣。
她不該再去想起這個人。
更大忌在夢裏和他重逢。
她抬起手,擦了擦額角的汗滴,手指又不由得摸到了眼角,觸摸到了那一點濕潤|之後,沈落的心頭起伏着淺淺的無奈和隱隱的疼痛。
“師兄……”
沈落心裏想。
她還能夠再見着沈宴卿么?
沈落的心裏剛是閃過了這樣的一個念頭,一道烈火光便是向她沖了過來。
沈落並不意外。
應對此,她已經是十分熟悉。
此時,距離她初來火列的時候,已經是過了將近三月。
這三月之間,她便在這殿內修鍊。唔,準確來說,是不斷的受傷,再不斷的重塑。
自那一次墨九介和自己交手之後卻沒能夠抵抗自己的清原真氣,他便是發狂了一般的去修鍊不已,敗在了她的清原真氣之下一次,便是要再去修鍊一遭,而後再回到殿內來與她對決,將她重創,卻還是不能夠摧毀她的清原之力。
沈落便是這樣,不斷的被重創,又不斷的在這其中繼續往前。
自然,在這三月的時間裏,沈落也並不是全然做了陪墨九介修鍊的傀儡一般,她也探了墨九介的口風和火列的情況。
她已經是知道從海潮之上的一場大戰之後,境祁回到了火列,但是還在閉關之中,他的元神還沒有能夠全然恢復,因此也是無法現身的。
而沈清和的元神仍然是被境祁控制着的,閉關不破,便是難以能夠再見着沈清和的元神的。
眼下,當一道盛大的烈火光向沈落砸了過來的時候,沈落已經是能夠熟練應對。
平白劍出鞘,她應了上去。
烈火和青光的力量交纏在了一起,如同往日一般的由勢均力敵走向了青光漸熄。
而那青光只是變得微弱,卻仍然是堅定的抵抗着。
墨九介愈發的變得沒有耐心。
在和沈落僵持了一會兒之後,他知道這一遭,又是無法突破的。
墨九介怒而皺緊了眉頭。
沈落的臉色則是淡然。
到底,還是沈落先收了平白劍。
“看來這次……你又失望了。”
沈落淡淡道。
聽得沈落的話,墨九介的眉頭鎖得更緊了。
他慣常是不願意聽沈落說起如此平淡卻又帶着十足挑釁意味的事實。
尤其是這一日,他更是覺着有深深的煩悶。
沈落觀察着墨九介的臉色,感覺到他似乎是有什麼事情,這個時候也便是輕輕的偏過頭,想來自己還是要識時務一些,不要再這個時候與他說起什麼,若是哪一句話戳了他的心思,這可是給自己找了麻煩的。
墨九介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終於是緩緩的在木桌一旁坐下了。
“是失望了又如何?”墨九介淡淡道,“此間……不是向來如此?”
聽得此話,沈落不由得頓了一下。
她料想不出是出了什麼事情。而墨九介又是為何會深覺如此落魄。她與墨九介走過這將近三個月的時間過來,還是不曾見過如此的時候的。
沈落動身,往墨九介的身邊靠近了過去。
“嗯?是為的什麼事情?墨九介,你不是一心修道。這一次不是我的對手,且還有下一次。”
沈落輕輕道。
“唔,我若是想要殺了你,是不必費多大力氣。”
墨九介抬眸,冷冷的盯着沈落看。
沈落輕輕一抿唇。
她順着墨九介的意思,“好罷,既然是如此,那你又為何如此?”
墨九介頓了一下,垂眸,看向了木桌上的杯子,輕輕抿了抿唇。
沈落是猜不透墨九介的心思的。
“罷了,你若是不願意說起來,便自行消化去吧。反正……這樣的日子才是常態。”
沈落輕輕道。
墨九介淡淡的咬了一下唇。
聽得沈落如此淡薄的語氣,他道,“而今你還受着我的威脅,沈落。”
沈落看着墨九介的眼睛,心道墨九介是如此說起來,那定然便是要在自己這裏尋得什麼好處了,“嗯,你說。想讓我做什麼。”
墨九介的目光和沈落的目光交織在一起一瞬,而後說下去,“有任務落了下來,三日之後,道修界一戰。”
沈落大抵是猜到了會是這樣的事情,“不,我不會對道修界的人動手。”
墨九介蹙眉。
“清原是有門訓,不可輕易傷及同道。”沈落坦然道。
“不可輕易傷及同道?若是我沒有記錯的話,在海潮之上封印的那一遭,清原可是遭遇到了同道的背刺了吧?”
墨九介冷冷道。
“那般險惡之人,已經不算是我同道。”
沈落凜然道。
墨九介冷笑,“那這一次……”
沈落想了想,對上墨九介的目光。
“我且與你一起去看看。若是能夠出手,我會站在你這邊。”沈落淡然。
墨九介聽得此話,難得的露出了一點笑意來。不過他也只是淡淡的勾了一下唇角,一笑即散。
沈落沒有和墨九介對視,而是淡淡的垂眸下去。
道修界並非都是同道。
而她而今要做的,是在火列好好存活下去,以求是能夠有一日,等到境祁出關。只有如此,她才能夠有機會再見着沈清和的元神。
千頭萬緒,此間翻湧,而心頭的那一點堅定,是不會改變的。
時光紛紛奔流,不知星辰變換,如何斗轉星移,天地又是什麼模樣。
在深山的寒洞裏,青燈一盞,光亮微微,照着顫抖着的沈宴卿的身體。
一身青衣,在寒風冷雪裏,修鍊不已。
清獵刀握在他的手間,是愈發堅定。
就好像是,平白劍握在沈落的手中,亦是絕無顫抖。
所思念着的人,哪怕是不會回來,也給了沈宴卿堅定到底的力量。
在山間的風裏,在歲月的不舍里,秋色變成了風雪,風雪又成了春將至的號角。
而在茫茫的天地之間,縱使是春秋已過,一個又一個百年,滄桑紛紛,流逝滾滾,長久記着的人,也絕不會有片刻的零落。
是用百年換一生。無論生死,道心不死,痴心不忘。
總有燒盡的烈火,和大地飛花的清原。
(第一卷百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