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這個少年不好惹(6)
真相是什麼
陸馳迅速退了一步,躲過了驟然摔在地上的申浩然。
外面執勤的醫護人員聽到動靜之後很快跑了進來,看清屋內的情況,立即上前攙扶起還在掙扎的申浩然,“怎麼這麼不小心,你有輕微的腦震蕩,現在不能有任何的劇烈運動..”
“手機..手機給我!”申浩然猛地推開洗護人員,不顧身上傳來的劇烈疼痛,伏在地上惡狠狠地看向席涉,“把手機給我!”
雖然裏面的東西或許不能作為直接證據給他定罪,但如果流傳出去,卻足以讓所有人相信他真的是席涉口中那個十惡不赦的猥-褻犯。
他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陸馳轉身牽過剛被吵醒,還處在茫然狀態的席雨,淡淡地側過臉看向申浩然,唇角微彎,“剛剛看您睡著了,所以才用您的手機打了會遊戲,您這麼激動做什麼?”
申浩然依舊沒有收回視線,眸中的惡意毫無掩飾。
如果不是周圍有醫護人員在場,估計他都能直接罵出來。
“手機還您就是了,”陸馳慢悠悠地掏出手機,睫毛低垂,手指在屏幕上輕輕地滑動着,“裏面的視頻..”
申浩然的眼睛縮了縮,下意識地抓緊被自己壓在身下的棉被。
“我已經備份了,”陸馳抬起眼看向他,眼底有一絲亮晶晶的笑意,“這份就留給您好好欣賞吧。”
申浩然:“..”
語畢陸馳地將手機遞了過去,隨即直起身子,牽着席雨的手慢條斯理地走出病房。
剛拐出房門,迎面撞上了取完東西匆匆趕回來的席夢蘭,後者抱着大包小包抬頭看到席涉,怔愣了一下,似乎想要開口說什麼。
陸馳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直接帶着席雨離開了走廊。
拐進電梯的時候,還依稀能聽到申浩然氣急敗壞的斥責聲,責怪席夢蘭不該把昏迷的他和席涉安排在一起,不然他也不會如此被動。
電梯門緩緩合上,映出屬於單薄少年的臉。額角包着一塊紗布,眉尾也有一道清晰的傷痕,卻依舊掩不住眉眼間的冷漠。
電梯門再次打開,兩個年輕的男人邊低聲交談邊往電梯內走。陸馳往一側靠了靠,給來人讓出位置。
其中一個男人下意識地朝陸馳的方向看了一眼,視線微頓,又迅速看過來,“席涉?你怎麼會在這裏,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陸馳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沒有答話。
A01立刻將來人的信息調閱出來,展示給陸馳看。
面前的人叫周軼,是最開始處理申浩然猥褻案的警察。就是那個替席涉處理好傷口之後,耐心詢問他案情詳情的年輕人。
當時那件事因為證據不足,報案人又久久沒有遞交出新的證據,最後只能不了了之,當做普通的家庭糾紛處理。
周軼之所以對這個案件格外在意,是因為這是他調到警局時接手的第一個案子。並且當時的另一外一個當事人不足五歲,不管周軼他們問什麼,小姑娘都只會掉眼淚,問急了也只會低聲說一句「媽媽不許亂說,否則就見不到哥哥了」之類的話。
這句含混不清的呢喃一直在周軼心裏揮散不去,就算案子當時已經了結,他還是會偶爾抽時間去聽當時的報警錄音、翻閱席夢蘭和席雨的口供,試圖從中找出一些細節來。
但始終一無所獲。
就在他以為這件事就這樣了結的時候,席涉再次在警局門口攔住了他。
少年穿着一件寬鬆破舊的老式棒球服,腦袋上帶着一頂純黑色的帽子,但依舊遮不住紅腫的額角和殘留着乾涸血跡的耳朵。
周軼微怔了一下,當即就要拽着席涉的胳膊將人往警局裏帶,但動作還沒有完成,就被少年抬起手臂躲開了。
“周警官,”席涉的聲音很低,像是久不開口的人忽然發出聲音,氣息里都帶着含混不清的沙啞,“猥褻兒童罪一般可以判幾年?”
“這是什麼意思?”周軼愣了一下,隨即想到了什麼,迅速抬眼看向席涉,聲音里都帶了一絲震驚,“申浩然又對席雨..”
“判幾年?”席涉沒有回答周軼的問題,只是倔強地重複着這個問題。
周軼無奈地嘆了口氣,回答道:“一般情況下是五年,但如果情節嚴重的話,可以適量加重刑罰。”
“五年..”席涉低着頭退後了一步,聲音微不可聞,“太少了..”
男人惡毒的笑聲彷彿再次在耳邊響起,席涉下意識打了個寒戰,垂在身側的拳頭悄悄握緊。
“你以為找到證據就能把我繩之以法了嗎?”
“不要天真了,別說你不一定有這個本事把我弄進去,就算成功了又怎麼樣?用不了三五年我就又出來了。”
“到時候你還能跟現在一樣,時時刻刻守着這個自閉症一樣,連話都說不清楚的妹妹嗎?”
“你能嗎..”
低低的譏笑和鋪天蓋地的威脅辱罵雨點般爭先恐後地朝席涉砸過去,他腳下一軟,差點摔倒在地上。
“席涉..席涉你怎麼了?”周軼上前一步想要攙扶住他,卻被少年一把拂開。
席涉腳下頓了頓,匆匆給周軼鞠了個躬,低聲道了聲謝便匆匆離開。
連背影都透出了一股絕望。
從這以後,席涉便再沒有出現在周軼面前過。
再次接到席涉的電話已經是一年多以後了,少年的聲音空洞低沉,周圍又有深深淺淺的水聲,導致周軼第一時間沒有聽出電話那頭的人是席涉,“周警官..對不起,周警官..求你幫我照顧我妹妹..”
“席涉?”正在翻卷宗的周軼愣了一下,試探性地問道,“是席涉嗎?你那裏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周叔叔,對不起..”席涉的腦袋無力地擱在濕漉漉的地面上,頭髮和身上的衣服早已濕透。浴室內的花灑還沒有關閉,源源不斷的水流噴洒出來,將那些暗紅色的血跡緩緩衝進下水道。
“你說什麼?”周軼已經站起身子,拎着外套往外走,“你那邊水聲太大,我聽不清..你大點聲告訴叔叔你在哪裏,我去接你。”
“已經晚了..我殺了人..”席涉閉了閉眼睛,聲音很輕,卻還是被電話那頭的周軼聽清了。周軼下意識頓住腳步,手指緩緩捏緊了淺灰色的外套。
“幫我照顧我妹妹..求你..”
直到席涉破舊的老年手機因為進水自動關機,周軼依舊渾身僵硬地站在警局門口,一句話也說不出。
直到身邊的同事蜂擁而出,告訴他花蓮小區發生了命案,需要緊急增援,他才倏然回過神,一下子清醒過來。
花蓮小區。
席涉住的地方。
周軼踉蹌了一下,下意識上了警車,跟隨同事趕往現場。
現場很簡單,兩個男子在浴室里纏鬥,成年男子申某被浴霸碎片割斷大動脈,當場死亡。另一個不滿十四歲的少年席某也身受重傷,被送往醫院后,搶救無效死亡。
由於家裏的女主人席夢蘭和小女兒席雨剛好因為一些瑣事出門,所以直到席涉自己報警前,沒人知道這個房間裏發生了什麼。
周軼親自參與屍檢,掀開白布才看清席涉身上有多少藏在衣服裏面、不可見人的傷疤。
少年灰白的身體上,幾乎沒有一處整潔的地方。全身上下,佈滿了各種密密麻麻的傷口,其中不乏各種燙傷、挫傷和鈍器傷。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捱過來的。
席涉的面容安詳,平和的像是睡過去了一樣。
“對不起,對不起..”周軼緩緩蹲在地上,懊惱地抬起手,狠狠地抓了抓自己的頭髮,聲音很低,帶着細微的顫抖,“你那麼相信我,我卻沒能幫到你..”
陸馳抬手關掉了關於周軼的數據,緩緩朝他點了點頭,“周警官。”
“席涉,”周軼的視線落在席涉額頭的傷口上,眸光微頓,“你怎麼受傷了,是申浩然嗎?”
周軼的臉色冷了下來,語氣也愈發嚴厲,“他又對你動手了?”
上次調查有關席涉的信息的時候,周軼就已經知道,席涉根本不像席夢蘭說的那樣,是個叛逆又愛打架的孩子。
他調查過席涉的學校和同學,沒有一個人反映席涉跟誰打過架。倒是經常見他帶着一身傷去學校,嚴重的時候,甚至曾經在課堂上暈倒過。
學校里的老師為此專門做過幾次家訪,但一直都沒有什麼效用,久而久之,老師也不去管了。
收集到這些信息之後,他在學校的路上攔住過席涉,想要問清楚事情的真相。只是那時候的席涉已經草木皆兵,不敢再有任何報警,或者跟警察聯繫的想法。甚至看到周軼朝自己走過來,都下意識想要躲開。
不管周軼怎麼詢問,席涉都沒有再開過口,也沒有再提起過申浩然家-暴或者猥-褻的事情。
周軼雖然疑惑,但也沒有再讓席涉為難。只是把自己的電話告訴他,跟他說不管什麼時候,都可以給他打電話,只要他能做到的,他一定會幫忙。
也正是因為一直對席涉的事情有所懷疑,看到他身上傷的時候,周軼才下意識覺得這是申浩然的手筆。
“沒事,”陸馳不動聲色地將裹着紗布的那隻手藏在身後,聲音平淡,“兩天就好了。”
現在還不到收網的時候,他還不能把事情鬧大,不然反而便宜了申浩然。
周軼是少數幾個真心關心席涉的人,他自然不想讓對方擔心。
“都傷成這樣了..”周軼注意到了席涉藏手的動作,眉頭越來越深,“不行,你應該靜養,不要亂跑,申浩然的事情我親自去跟他談..”
“不用了,”陸馳張了張嘴,實在是喊不出「周叔叔」三個字,只好改口,“周警官,我真的沒事,申浩然那邊你不用擔心,他傷的比我重多了。”
語畢趁電梯短暫開啟的瞬間,陸馳拽着沒睡飽的席雨擠出電梯,還不忘跟周軼擺了擺手,“拜拜周警官,下次見!”
“..這孩子。”周軼被迫將所有的話咽下去,無奈地嘆了口氣。
“怎麼,”一側的同事好奇地問,“熟人嗎?”
“之前一個案件的當事人,”周軼頓了頓,聲音不由自主低了下來,“不過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以往的席涉眼睛裏都是灰暗的、低沉的,就像一片荒蕪的廢墟,毫無生氣。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眸中始終帶着一點星光,唇邊也一直噙着一絲淺淺的笑意。
像是不管遇到再大的難題,都毫無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