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街道上落滿了黃金“脆脆”,網上的聲討愈演愈烈，反倒是沈呦呦這邊格外的平靜。
她這幾天好好感受了一波小鎮生活，每天早早地將爸爸從床上鬧起來,下午跟着祖奶奶一起出門伺弄花草，晚上則按時按點地跟着祖爺爺出門消食，不一會就成了鎮裏的小名人。
那些年紀大的爺爺奶奶自不必說,姨姨嬸嬸們更是恨不得成天逗沈呦呦玩，還有許多在外地的，一聽沈呦呦在這，都紛紛趕了回來，讓本有些蕭條的小鎮掀起了好一波熱浪。
當然,這些都跟沈年沒多大關係。
他這幾天忙着交接財產,整天被爺爺盯着處理事務,瞬間門夢回小時候，偏偏這回還多了沈呦呦這個“小叛徒”,日子過得那叫個水深火熱。
沈呦呦可不知道爸爸在心底怎樣腹誹她，她向來是幫理不幫親的，再加上對祖爺爺祖奶奶天然有着幾分親近，一想到開學了就不能隨時隨地見到兩位老人，恨不得每分每秒都黏着他們。
奶奶一回頭，就看到小姑娘蹲在一朵大大的向日葵下,觀察螞蟻搬家,小小的臉上滿是嚴肅,小拳頭半握，似乎在給小螞蟻打氣。
她忍不住笑了，“呦呦，想不想包餃子啊？”
沈呦呦本來還在全神貫注地給小螞蟻鼓勁呢,聽到這話，撐着膝蓋一下就站了起來，頭頂着前幾天祖爺爺特意給她編的縮小版斗笠滑了一下，又被她趕忙扶了上去，眼睛亮晶晶的，“想！”
前幾天她還收到小兮他們的來信，說是在幼兒園裏包餃子了，讓沈呦呦羨慕了好久，沒想到祖奶奶這裏也能包餃子！
小孩子似乎是天然的氣氛調味劑，而沈呦呦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奶奶是怕她無聊才特意提出的包餃子，原本也沒想着小姑娘真包出個所以然來，誰曾想小姑娘有腕帶協助，抹平了力氣上的劣勢，再加上天資聰穎，除了臉上被糊得左一道右一道、活像個小花貓外，竟然也包的像模像樣的。
以至於等奶奶反應過來，她們已經包了好幾大盤的餃子，路過的沈年有些咋舌，“奶奶，你們這是打算去開餃子鋪？”
奶奶心中對他的怨氣還沒消掉，白了一眼，“你來得剛好。”
沈年手上一重，兩筐餃子就被遞了過來。
“跟呦呦一起送餃子去，”奶奶下令，“右邊那戶是你爺爺的棋友，再往右邊那戶你認識，你以前的班主任，……對了，別忘了給左邊那家也送一份。”
前幾戶人家沈年都算熟悉，說到左邊那戶，他倒是真有幾分稀奇，“左邊是住了誰啊？怎麼這幾天都沒看到？”
“是一對夫婦，之前時常來竄門送些好吃的，幫了我不少忙。”
奶奶聞言，不免也帶了幾分納悶，“這幾天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沒出現……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不管奶奶心底在嘀咕什麼，沈年倒是很滿意這份突如其來差事——或者說現在只要能幫他逃脫爺爺的活動他都喜歡——聽到這話，他抱起沈呦呦就跑，“我幫您去看看！”
奶奶看着他飛一般地跑出去，憤憤地又罵了幾句，“多大的人了，還那麼毛毛躁躁的，一點也沒個當爸爸的樣子！”
她嘴上罵著，自己都沒注意到自己的表情有多舒緩，正打算把剩下的餃子擺盤，就見老爺子走了出來。
“沈年呢？”
他手背在後面，眼睛一瞪，威風不減當年。
“我讓他送餃子去了，”奶奶揮揮手，“他這趟回來，代表着心結解得差不多了，多跟舊人走動走動總是好的。”
“早讓他別進娛樂圈別進娛樂圈，”
老爺子恨鐵不成鋼，“那些從紙醉金迷中浮起來的油沫子，能有幾個好人？非得頭破血流了才知道！”
他說著說著就猛地咳嗽起來，奶奶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輕輕拍打着老爺子的背，“你就少說兩句吧，你還真以為自己還像年輕的時候那樣呢？”
老爺子閉嘴不說話了，奶奶又道：“交接的事怎麼樣了？”
老爺子從鼻腔里重重地“哼”了一聲，“當年我拿掃帚逼着他學還是有點用的，至少肚子裏那點東西還沒全忘。”
“那就好那就好，”奶奶嘆息一聲，又拍着老爺子的背，想到年前醫生的診斷，眼底有些濕潤，“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把你這副老骨頭養好咯！盡量多活幾年！”
“你祖孫女眼看着就要光宗耀祖了，你捨得看不到她成功就走？”
老爺子沉默了好半天，沈年和沈呦呦不在這裏，他再也沒理由強撐着，背一下子就佝僂了起來，彷彿瞬間門老了十歲。
“……我知道了，”老爺子握緊了奶奶的手，常年板着的臉上勉強扯出點笑：“你就把心放肚子裏去吧，我是誰？我的命數從來只有我自己說了算！”
＊
沈呦呦被爸爸抱在懷裏，總是忍不住抬頭看。
沈年感受到女兒的目光，低頭，促狹地挑眉，“怎麼了？突然發現你爸又變帥了？”
沈呦呦：“……”
她伸手把爸爸的臉推到一邊去，頓了頓，還是道：“我只是覺得，爸爸自從到了這裏，似乎變得格外……”
小姑娘想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憋出個詞：“……幼稚！”
雖然爸爸平時也不怎麼成熟，但沈呦呦總覺得自從到了祖奶奶家，爸爸曾經壓下去的那些惡習全都一下子又涌了上來，比如賴床啦，再比如偷懶不想學習啦，再再比如拿她當幌子躲避爺爺啦……
要沈呦呦說，爸爸簡直就像是之前老是調皮搗蛋的西褚楚一樣！
當然，改變后的楚楚可比爸爸成熟多啦！
沈年一愣，他一點沒發現自己潛移默化的變化，倒是拉開門的班主任恰好聽到了這句話，啞然一笑，“這可再正常不過了。”
“不管多大的人，回到家裏，都難免會多幾分孩子氣的。”
沈呦呦若有所思，沈年則頓時僵住了，他畢恭畢敬地鞠躬，“老師好！”
班主任見他這副僵硬的模樣，忍不住笑道：“沈年？我記得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沈年尷尬地不知道說什麼，班主任則自然地將視線投到沈呦呦臉上，不由愕然，“呦呦，你臉上這是什麼？”
沈呦呦還在認真地思考‘大人和孩子’的區別，聽到這句話，懵懵懂懂地眨了眨眼睛，“嗯？”
……
“別生氣，我這不是一時沒注意嗎？”
落滿葉子的大街上，沈呦呦氣呼呼地走在前面，小步伐將落葉踩得“嘎吱”作響，怎麼樣也不肯回頭。
沈年提着餃子在後面追，有些哭笑不得，“你一個六歲不到的小孩，偶像包袱怎麼比我還重？”
這話讓本就因為頂着“小花臉”走了這麼久而生氣的沈呦呦更氣了，她走得更快，像個小陀螺般走到最後一家，才停下腳步，緊緊抿着嘴，抬了抬下巴。
沈年定睛一看，才發現竟然又繞回到了奶奶家旁邊，還恰好是左邊一直沒出現的那戶人家。
他不免起了幾分好奇，低頭問呦呦，“你散步的時候見過這戶嗎？”
小姑娘還在氣頭上，不打算搭理爸爸，而是身體力行地按下了門鈴。
門鈴聲響了，裏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眼看着門被拉開，沈年熟練地掛上社交笑容，“您好，我是隔壁的……怎麼是你？！”
他臉上的笑容剎那間門凝固，眉頭迅速皺了起來。
女人倉皇地低下頭，然而不低頭還好，一低下頭，她一下就對上了仰着腦袋望向自己的沈呦呦。
女人心中盪起一陣陣的疼愛和想念，忍不住伸出手——
落了個空。
“怎麼，顧姝當時做的還不夠過分嗎？”
沈年顧不得手上的餃子，他一把將沈呦呦抱了起來，毫不留情地看向女人，“你們還想來搶呦呦？甚至連我爺爺奶奶都不放過？”
“不是……”
顧母慌忙想解釋，然而沈年哪裏聽得進去，他牢牢地將沈呦呦護在懷裏，不給顧母一絲一毫看到她的機會，轉身就走。
只留下顧母難受地撐住門框，眼睜睜地看着孫女被抱走，直到最後也沒能再跟她對視一眼。
屋內的顧父聽到動靜，走出來，看到顧母這副形態，大驚，連忙扶起，“你這是怎麼了？”
“老顧，”
顧母抓住丈夫的胳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她的眼淚控制不住地從眼眶中滑落出來，“我剛剛看到呦呦了。”
顧父眉頭一皺，下意識訓斥，“不是說了，讓你偷偷看幾眼就算了，別去打擾呦呦嗎？”
“沈年那孩子看似沒心沒肺的，但是在呦呦這件事上格外敏感，再加上之前顧姝……”
顧父說著說著，也忍不住嘆了口氣，他見妻子情緒實在崩潰，連拖帶抱地將她拉了回去。
在拖抱的過程中，他也忍不住瞥了眼旁邊的院門，理所當然地被牢牢關緊，沒有半點縫隙。
他雖然嘴上說得理智，但何嘗不是也抱着點想看一眼孫女的想法，才特意找的沈年爺爺家附近隱居呢？
只是自己女兒實在做得太過分，以至於他們當時還以為女兒是隨手抱了個孩子，敗露后又將孩子給送了回去，完全沒想到那竟然是女兒跟沈年的孩子！
他跟沈年的父母同住一個小區，也算是看着沈年長大的，當年知道他進了娛樂圈，還暗地裏幫了一把，誰曾想自己女兒竟然幹了這麼過分的事。
想到在國外修養、精神狀態明顯有問題的女兒，又想到僅僅一牆之隔、卻無法相見的孫女，顧父只覺得一口氣哽在心中，半天無法紓解。
賀赫，都是因為那個賀赫！
顧父自然不忍心責怪自己從小捧在手心裏的女兒，他將所有的原因都歸結到了賀赫身上，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將那股衝動壓了下去。
現在還不是時候。
想到自己布在賀赫公司里的那些棋子，顧父眼底沉沉。
只是破產，對於那個無恥之徒來說，太輕了。
還需要一個契機。
＊
沈年只要一想到想搶自己女兒的人就在隔壁，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好在財務方面已經交接得差不多，唯一讓沈年有些不舍的是爺爺奶奶，他低頭，“爺爺，奶奶，你們真的不去我那住段時間門嗎？”
奶奶不耐煩地揮手，“你一個大男人，哪那麼磨磨唧唧的，快走快走！”
沈年又被奶奶用掃帚趕了出來，一回頭，只見沈呦呦已經坐到了車上。
“你個小沒良心的，”他有些好笑，“祖爺爺祖奶奶這麼疼你，你不幫着爸爸勸他們也就算了，還不下來道個別？”
沈呦呦低頭在平板上忙活着什麼，頭也不抬，“祖爺爺祖奶奶更喜歡這裏，如果換個地方住他們會不開心的。”
“而且誰說我沒道別？”
沈呦呦舉起平板，左側的小窗口上是爺爺的面容，主屏則顯然在下棋，“我在跟爺爺下棋呢。”
沈年：“……？”
他就說爺爺怎麼出都不出來一下，還腦補了老人不忍心偷偷躲在屋后哭，結果是在跟沈呦呦下棋？？？
“爸爸，”沈呦呦深沉道：“時代早就變啦。”
“你要是實在想祖爺爺，呦呦也可以把平板借給你哦！”
沈年：“……”
不管怎麼樣，沈呦呦和沈年他們急匆匆地回家，對於另一個人來說，實在是天大的好事。
好不容易快到家了，沈呦呦扒着車窗往外看，沈年還在嘲笑：“李媽這段時間門回家祭祖了不在家，你再怎麼看也看不到人的……”
沈呦呦倏然回頭，“那爸爸，那是誰？”
沈年的聲音戛然而止，他跟着看過去，只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原本坐在台階上，遠遠地看到這輛開過來的車，瞬間門跳了起來，猛地朝這邊揮手。
“好像是……”沈年表情古怪，“賀天均？”
這是搶女兒搶到家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