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手電筒失效倒計時,五分鐘。

沈年抱起沈呦呦，徑直往城堡里跑。

沈呦呦將腦袋搭在爸爸肩膀上,往四周看。

略有些昏暗的古堡中,陽光吝嗇地只灑在走廊盡頭，長長的走廊上，每五步,就掛着一副美人畫。

沈呦呦抿了抿唇，她想起之前那位姐姐的表現——

“我要是被送到城堡去,我也會沒命的,”

工作人員表情驚恐，“我沒辦法……我走投無路了……”

“真的？我就說他是偽善吧？”

大小姐聽到后的第一時間門是開心,“那麼多愚昧的群眾還真把他當平民之光了。”

沈呦呦一瞬不瞬地看着工作人員，她有些瑟縮地低下了頭。

“他竟然敢殺這麼多人,簡直是上天送下來的把柄，”

大小姐興高采烈：“如果能抓個現成，哪怕是為了人道主義,國際社會也容不下他。”

這是一個有點可悲的事實,當一個國家政權軟弱無力時,連通//敵都無法成為一種罪名。

甚至他們解決內部矛盾，還要靠着國際社會的仁慈。

但在場的人此時都不願意去思考這麼深層次的問題,大小姐更是直接拍板，“就這樣決定了，只要你們能拿到他抹殺員工的證據，接下來的就交給我吧。”

幾人三兩下定好了簡易計劃，決定直接乘車前往卡里所在的城市。

工作人員等人需要收拾行李，提前走了。

於羽三人剛來這座城市，自然沒有行李需要收拾,沈年拉着呦呦打算離開，卻見女兒垂眸，長長的眼睫毛在臉上打下大片陰影。

“姐姐，”沈呦呦輕輕道：“你知道，剛剛那位姐姐也是沙子嗎？”

沈呦呦清楚地記得，大小姐臉上的表情先是疑惑，隨即是驚詫，緊接着閃過一抹慌張。

“你是說，她說的一切都是編的？”

不，不完全是。

走廊上，沈呦呦扯了扯爸爸的衣袖，用氣音道：“爸爸，那邊。”

*

手電筒失效倒計時，四分鐘。

於羽等人終於找到了那間門病房。

她和媽媽對視一眼，主動上前，輕輕敲門。

“請進。”

一個聽起來非常正常、甚至略帶幾分平和的女聲。

於羽深吸一口氣，正準備推開門，卻被媽媽拍了拍。

她回頭，眼神疑惑，溫如玉則指了指她握在手裏的‘無人機’。

於羽恍然大悟，連忙鬆手。

‘無人機’緩緩升起，對準了畫面和病房。

【這是哪裏呀？精神病院？】

【怎麼感覺劇情漸漸變得硬核了？偏偏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於羽終於打開了門，陽光肆無忌憚地灑了下來，她下意識地拿手擋住眼睛，才勉強看清坐在光下的那位婦人。

她已年過半百，頭髮花白，年輕時的勞累終究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

“你們是來問我關於卡里的事吧？”

老婦人面無表情，聲音平靜，宛如一個機械人，“很可惜，我只知道他確實幹了很多違背教義的事，至於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否則我也不會在這裏。”

於羽和溫如玉對視一眼，幾乎異口同聲，“所以，他殺害不聽話員工的事是真的？”

【？？？我錯過了什麼？！這是什麼爆炸性消息？！】

【卧槽卧槽卧槽！這是真的嗎？卡里看上去也不像這種人啊？】

【資本家果然是蛇鼠一窩，噁心死了！】

*

離手電筒失效倒計時，三分鐘。

整棟城堡里，只有他這間門書房裏還擁有信號。

當然，為了避免有人闖進來，他在這間門書房裏安排了最嚴密的防守。

但卡里還是感到有什麼正在逐漸失控，他面色陰沉，“還沒找到？”

保鏢低頭，“沒、沒有。”

“廢物！”

卡里煩躁地一腳踢向保鏢，見他只知道像死狗一樣一動不動，不由嫌棄地揮揮手，“滾吧，繼續去找！”

黑//手//黨那群人也不知道怎麼訓手下的，他每年給他們這麼多錢，他們倒好，盡養了些廢物。

看着保鏢連滾帶爬的樣子，卡里不由開始盤算着要不要再資助其他幾個幫派，以便他們互相制衡，還沒想好，他的手機恰好響了。

他看了眼上面的備註，迫不及待地接通，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賀赫運籌帷幄的聲音。

“沉住氣，”

賀赫撥弄着魚缸里的魚，語氣裏帶着輕笑，“該收網了。”

剛剛還暴躁的卡里頓時平靜下來，他緩緩露出笑容，拿起了座機電話。

*

手電筒失效倒計時，兩分鐘。

大小姐緊趕慢趕，終於趕到了工廠。

她站在車前，抽出一根煙，垂眸點燃，深吸一口。

隨即，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無人機’，低頭看了看，嫌棄地吐出一口煙圈。

“就這玩意，能全球直播？”

“華國的新鮮玩意，”

保鏢解釋道：“聽說M國都爭着搶着想攻破這個技術呢，但華國捂得死死的。”

大小姐不以為意，“不是說是那小孩發明的嗎？”

“所以啊，”

保鏢接住煙灰，“華國外交部早就或明或暗地發話了，誰敢動這金娃娃，就是跟他們宣戰。”

大小姐抬眸，將煙碾在保鏢手心，意有所指，“那卡里還真是大膽。”

她戴上面罩，按照沈呦呦之前教的，敲了敲手中的‘無人機’。

‘無人機’乘風而起，直播間門順勢打開。

【嗯？怎麼是個女人？】

【你別說，這女人身材還怪好的，露個臉唄！】

大小姐瞥了眼這小小的‘無人機’，往前邁了一步。

“今天帶你們看一場大戲。”

*

手電筒失效倒計時，一分鐘。

“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

書房內，煙霧繚繞，卡里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風景，“那女的果然通過關係網查到了那裏。”

他說著說著又忍不住嗤笑，“他們還以為我們真的會對沈呦呦怎麼樣呢。”

“以華國目前對這金娃娃的重視，我還真不敢對她怎麼樣。”

“那就好。”

賀赫忍不住微笑，“這一回，沈呦呦這一伙人，可是顏面盡失啊。”

“那可不，”

卡里靠回到沙發上，翹起二郎腿，忍不住暢快一笑，“豈止顏面盡失。”

“以她現在經營的人設，那些觀眾看到她竟然為了節目效果，隨便污衊我這種大好人，怕不是會立刻反噬。”

“高，”卡里忍不住感嘆，“哥，你這招實在是高。”

沈呦呦他們怎麼也不會想到，那位工作人員說得話里，摻了半句假話。

他確實有殺人的習慣，甚至說是殺人無數也不為過。

但他殺人，可不是因為員工不聽話。

恰恰相反，他從來不殺自己的員工，不殺跟自己有直接關係的人。

他們打着揭穿的名頭，等進入那家工廠內，就會發現，所有他們以為已經死了的員工，都被轉移到了那家工廠。

“到時候，我就是被造謠的完美受害者，”

卡里的嘴角就差掛到耳邊，“而他們，則成了污衊無辜的加害者。”

“所有曾經的污名都會被洗刷，上面那位肯定也會站在我這邊，更重要的是，”

卡里將手張開，像是在擁抱全世界，“日後如果再有人想爆料，也不會有人相信了。”

“一箭三雕。”

賀赫也忍不住輕笑，他將魚食被隨手撒到魚缸里，魚群開始廝殺。

看着廝殺的魚群，賀赫總覺得忘了點什麼，他忽然皺眉，“你抓到沈呦呦了嗎？”

“還沒有，”

卡里不在乎地揮揮手，“反正這麼短的時間門，她就算找到了入口，也進不去……”

卡里話音還沒落下，忽然有一個保鏢闖了進來，“不好了先生，那兩個人好像躲到密道里去了！”

“什麼？！”

卡里猛地站起來，“怎麼可能？這麼短的時間門她不可能成功破解啊！”

保鏢神情焦急，“先生，您快去看看吧，那副畫被挪動了。”

卡里再也坐不住，他甚至來不及跟賀赫說掛斷，就直接拿着手機起身，走了出去。

賀赫着急：“等等！”

然而來不及了。

一出書房，信號被自動切斷，賀赫只來得及聽到卡里最後一句話，“……警報怎麼沒響？”

賀赫的瞳孔倏然放大，他猛地走向辦公桌，打開《天才》官網——

雖然說選手和陪同嘉賓都能有各自的直播間門，但官網上，一般只會掛着選手的直播間門。

而嘉賓的直播間門，必須要搜索對應嘉賓，才能順利看到。

按理說，如果他們真的相信了自己的障眼法，肯定會讓大小姐拿嘉賓的直播間門，這樣才能流量最大化。

但賀赫越往下滑，心越沉——

於羽的直播間門，依舊在病房。

沈呦呦的直播間門，關閉狀態。

賀天均的直播間門，關閉狀態。

而沉寂許久的金崔石直播間門，打開狀態。

賀赫眼睜睜地看着這個偽裝成保鏢的H國人，將卡里騙出去后，潛入了書房。

他皺眉看了好半天，才終於下定決心，直接拿一把鉗子，剪斷了其中一根電線。

【滋啦滋啦——】

【？？？？這是在幹什麼？】

【金哥不出場則以，一出場就玩大的啊？】

【大力出奇迹啊，不會關那玩意就直接剪了，不愧是‘沒腦子的天才’。】

賀赫癱軟在辦公椅上，看着直播間門裏的一屏幕問號。

他漏算了一個人。

可是怎麼可能呢？

金崔石明明是沈呦呦的敵對方才對啊？

他對沈呦呦的好感度明明是負數，怎麼可能反過來幫助他……

賀赫打開演算系統，所有的思緒戛然而止。

只見金崔石對沈呦呦的好感進度條，在他的注視下，眼睜睜地從-20升到80。

緊接着，不知道屏幕中的那位在想什麼，又從80掉到了20。

最後，好感度定格在了65.5。

偽裝了十幾年上流人士的賀赫，第一次想罵髒話。

然而讓他更想罵髒話的還在後面。

官網首頁，一個一直黑屏的直播間門忽然亮了起來，隱隱約約間門，賀赫看到了卡里的身影。

那是密道。

沈呦呦他們，跟着卡里進了密道。

最後一絲希望也徹底破滅，賀赫癱軟在椅子上，手緊緊地握着把手，險些直接把把手捏碎。

到底是怎麼回事？

按照從莊園到這裏，應該早就過了五分鐘才對啊？

怎麼手電筒還沒有失效？？

感謝沈年，因為他的倒霉，以至於很多人都忘了。

手電筒的效用，是五到十分鐘。

*

卡里一路帶着沈年和沈呦呦等人，走進密道的深處。

等他們踏入潮濕的地板，沈年一個側身，捂住沈呦呦的眼睛。

恰在這時，手電筒失效。

卡里忽然感受到了他們的存在感，他猛地回頭，抽出手木//倉，對準他們，“你們果然在這裏。”

沈年和沈呦呦還沒來得及說話，卡里冷笑，“我本來還以為剛剛那個保鏢在騙我……我還是低估了你啊，小神童。”

沈呦呦&沈年：“……”

不，該怎麼說呢？其實是你親自帶我們進來的？

“本來我不想殺你們。”

卡里表情扭曲，“畢竟殺了你們，實在有些棘手。”

“但你們為什麼非要逼我呢？”

沈年實在忍不住了，他牢牢地捂住沈呦呦的眼睛，盡量不讓自己的視線投向另一邊，直直地看向卡里，“我一定會將你送進監//獄，我保證。”

這天真爛漫的說法讓卡里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笑得喘不過氣，以至於唯有靠着牆壁才不至於摔倒。

沈年的拳頭越握越緊，恨不得衝上去給卡里一拳。

但他知道，他現在最重要的，是保護好女兒。

“你拿什麼將我送進監獄？”

卡里好不容易喘過氣來，擦掉眼角的淚，主動走向沈年不敢看的那邊。

那裏，站着十幾具，栩栩如生的標本。

裏面有各種不同膚色的人種，唯一相同的是，她們都長得非常美麗。

卡里依戀地透過玻璃罩撫摸着裏面的人，彷彿像是在摸着戀人，“我將她們最美的一刻，留下來，有什麼錯嗎？”

“如果沒有我，”

卡里嗤笑，“這些女人就只能一輩子生活在低賤的泥里。”

“有些會被迫走向不歸路，有些會成為那些噁心貧民的生育工具，有些會變成醜陋的、惡臭的老婆子……”

“說起來，還是我救了她們。”

這番無恥的話讓沈年恨不得長出八隻手來，兩隻捂住沈呦呦的眼睛，兩隻捂住她的耳朵，還有四隻狠狠地揍這個噁心的變態。

然而沈年沒有八隻手，他只能捂住呦呦的眼睛。

沈呦呦將所有話全都聽了進去，她抿了抿唇，忽然道：“那伯伯，我如果這麼對您，您也願意嗎？”

卡里表情一僵，沈呦呦又接話道：“抱歉伯伯。”

“我忘了，您沒有最美的時候。”

“您的外貌跟您的靈魂一樣醜陋，以至於您不明白什麼是美，也永遠找不到真正的美。”

“爸爸說得對，這個世界上有十惡不赦的壞人，他們生活在地獄裏，被黑色吞沒，就想將所有人都拖進黑色的世界。”

“但無論他們怎樣努力，最終都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沈呦呦輕輕的拉開爸爸的手，琥珀色的眸子在這暗沉的地下室中顯出了幾分灰調，“因為這個世界裏的大多數人，最終都會走向光明。”

這是沈呦呦說過最狠的話。

這句話成功刺痛了卡里。

他的表情開始變得瘋狂，整張臉扭曲得不成樣子，他不準備跟這些不理解自己的蛆蟲廢話，舉起手木倉——

“砰砰砰——”

【啊啊啊啊！噁心卡里你不得好死！！】

【畫面！我要看畫面！我的呦呦不會出什麼事了吧？不要啊嗚嗚嗚嗚嗚嗚！】

【救命救命救命，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噁心的人啊，還理直氣壯的？變態能不能自覺點去精神病院啊？】

……

槍聲停了。

卡里怔怔地放下手木倉，看着對面，那幾個只有巴掌大的小機械人，一下子長成了半人高的模樣，他們壘成一堵牆，豎起盾牌，牢牢地將子彈擋在了外面。

然而更讓卡里血液凍住的是，一個熟悉的、小小的無人機，緩緩地從那堵牆后升了起來。

彷彿有讚歌的聲音。

‘無人機’升到最上方，像是一束緩緩升起的光。

它三百六十五度無死角地將這潮濕的空間門納入鏡頭，然後在卡里僵硬的表情前，緩緩地展開，露出一大片屏幕——

【噁心的死變態，快下地獄吧！虧我以前還喜歡過你！】

【卧槽！那些標本就是被他抓來殺了的女性吧？我真的快吐了，嗚嗚嗚，都是很漂亮的小姐姐……】

【本來她們可能擁有很好的人生的……都被這個惡魔毀了，下水道的蛆蟲見了他都覺得晦氣！】

【等等，他怎麼好像能看到我們的彈幕了？死變態，看到了嗎？死變態！】

【嗚嗚嗚呦呦太強了，竟然還暗戳戳地開發了這個，那是不是以後我們發彈幕選手都能看得見了？】

【啊啊啊我太期待了！我好想跟呦呦互動！呦呦，姨姨愛你！】

……

這面半透明的彈幕牆上，有許多條彈幕，都是用阿拉伯語發的。

卡里無法接受這一邊倒的斥罵，他不斷地搖頭、後退，“不、不可能……”

明明已經開了信號屏蔽器……怎麼可能……

“叔叔，”

牆后的沈呦呦沒有再去管那個手下敗將，而是仰頭，望向‘無人機’。

她清澈的瞳孔里映出帶着熒光的彈幕屏，甜甜地笑了。

“這一局，是我贏了。”

【呦呦是在跟誰說話？卡里嗎？】

【不對呀，她叫卡里是叫伯伯的呀？】

【不管了，快去給呦呦投票！這一場看得我真的頭皮都發麻了！】

【跪求全程盤點！太刺激了啊啊啊！怎麼就突然解決大BOSS了？】

【第三個任務完成了！呦呦應該是最快完成第三個任務的了吧？啊啊啊進度追上了！】

【死亡開局，任務進度第一，嗚嗚嗚不愧是我們呦呦！總是給我們帶來驚喜！】

……

與此同時，喜愛度排行榜上，沈呦呦的票數以再也無法阻擋的趨勢開始狂漲，一路超過了第十四名、第十三名……

辦公室內，賀赫眼睛緊緊地盯着監控，失手捏碎了茶杯。

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