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少年
陳初境界不夠,不能一眼看出徐明朗出拳的奇異之處,但卻看到了徐明朗拳頭所向之處丈外的樹葉晃動。
無風自動,便是拳風所致,這是武夫開脈后獨有的‘勁’!
世間武夫,幾乎都是先開脈,隨後才能感覺到‘勁’,唯有少數天資出眾者,根骨天成,脈脈相通,這才可以輕鬆跨過武夫第一道關隘,一步摸索到‘勁’的存在。
如同徐明朗這般直接跨過開脈這一步,還能極快悟出‘勁’存在的人,幾乎是鳳毛麟角的存在。
有些人,生來便是與眾不同的。
陳初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天才,往往與同齡人有着難以逾越的鴻溝。
慢慢的,這些同齡人會發現,自己只能無奈淪為陪襯,被甩的越來越遠,最終成為兩個世界的人。
看着一旁教拳漢子驚訝的神情,陳初可以肯定,徐明朗,這小子真的是個天才。
不過這一刻的陳初,看着眼前的傻小子,嘴角帶起一抹笑意。
徐明朗,你將來一定會有大出息的!
一旁的徐明朗仍在傻乎乎練着後頭幾招四不像的拳法,絲毫沒有注意到坐在台階上被震驚的兩人。
韓朔已經打定主意,拉下臉皮去拜會那位江湖中偶然結識的老前輩,問問那位老前輩,願不願意為了這個小子,來此一遭。
漢子知道,自己來教徐明朗,只會白白糟蹋了一棵好苗子,白白讓一個武道坦途的天才,平白走許多彎路。
……
正午過後,趕集的人大多才買好了所需,小鎮不再顯得熙熙攘攘,街上行人已經開始漸漸回返。
回到東集的時候,徐老爺子身前的背簍只剩下三個,老爺子打算再等等,看能不能把這背簍再賣出去。
老爺子帶了一包煮熟的土豆,量大管飽的那種,倒不用擔心挨餓。
小鎮自然也有小攤小販賣些吃食,但價格略貴,按老爺子的算法,在小鎮上隨便吃碗飯,可以買相當於三頓的白米。對於過慣了苦日子的徐老頭來說,這份冤枉錢,可不捨得出。
而陳初,也捨不得。
徐明朗倒是對這寡淡無味的土豆頗有抵觸,但陳初拿出一小袋辣醬之後,寡淡無味的東西,頓時也變得有滋有味起來。
徐明朗手裏拿着一個拳頭大的土豆,對着辣醬狠狠滾了一圈。
一個土豆吃下去,徐明朗吃的鼻尖冒汗,大口喘着粗氣。
徐老頭和陳初每次都只是稍微蘸一下辣醬,徐明朗卻是一口下去,起碼小半成是辣醬。
陳初一直想不明白,這傢伙明明吃不了辣,為什麼每次都喜歡上頭呢?
徐老頭拿着半個土豆,感慨道:“真是個好東西啊,我那會兒要是有這玩意兒,也不至於餓死這麼多人。”
“你們啊,真是出生在一個好時候啊!”
徐老頭上了年紀,閑來無事的時候,除了編織背簍,最喜歡給徐明朗和陳初講一些上了年代的事情,大多數都是徐老頭年輕那會的親身經歷。
徐老頭年輕時候的那個年代,很不好。
萬頃良田,顆粒無收。
戰火紛飛,屍橫遍野。
餓殍滿地,易子而食。
直到幾種糧食的出現,世間才恢復了許些生機。
紅薯,土豆,玉米!
這是五十年以前,從未出現在落馬鎮的東西,這三種東西,不但耐寒耐旱,哪怕在土壤貧瘠之地,也有着相當可觀的產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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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人們種植麥子,稻穀,大豆。尋常三口之家,至少需要五畝地,還需兩季都無天災人禍,糧食豐收,才能勉強維持一家人的口糧。
而土豆、玉米和紅薯出現后,兩物輪作,僅僅一畝地,便能養活一個人,甚至還有富餘。
這對於土裏刨食的庄稼人來說,無疑是“神跡”。
經過數十年的修生養息,到了徐明朗這一代,幾乎算得上“吃得飽,歲有餘”。
甚至還有一些積蓄,能夠讓徐明朗去私塾。
對於徐老頭而言,生活在這樣的年份,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吃飽喝足后,老爺子繼續看着面前的背簍,徐明朗卻是昏昏欲睡。
私塾里這個時候,大概是午飯後半個時辰的課歇時間,用徐明朗的話來說,叫“強行入眠”的午休。
不大一會兒,徐明朗就趴在背簍上睡著了。
陳初和老爺子說了一聲,便獨自一人去了街上。
小鎮其實就一條街,幾乎全是鋪面,有着各色各樣的店鋪,從東集出來,是小鎮靠東的桃葉巷,裏面幾乎住的都算是大戶人家,小鎮唯一的私塾便在這裏。
從陳初的位置看去,剛好可以看到私塾,只是這兩日剛好休沐,私塾顯得有些冷清。
娘親那會還說,想讓他也去讀書來着,聽着私塾裏面的朗朗書聲,自己還憧憬了好一陣子。
在桃葉巷和東集之間,有一間茶鋪,偶爾會有一個跟隨商隊進入小鎮的說書人,在此說一些江湖故事,有講往事古史,有講江湖兒女,有講妖魔鬼怪……
要是能在趕集的時候遇到說書人,陳初便極為高興,往往會拉着娘親陪自己去聽故事。
如今這茶鋪依舊,說書人仍然在興緻勃勃的講述着已經說了好幾遍的故事,周圍圍了一幫百聽不厭的老少爺們,熱鬧依舊。
拉回了思緒,陳初默默往糧店趕去。
如今已是二月末,馬上就到了春播之際,各家各戶已然開始準備糧種,陳初也不例外。
除了糧種,陳驍還買了二十斤糙米作為口糧,二兩香油,還有一些燒紙。
這糙米,三文錢一斤,比紅薯和土豆都便宜。
糧鋪和紙火店隔得挺遠,一番折騰下來,半個多時辰就過去了。
“賣糖葫蘆咯,又甜又脆的糖葫蘆。”
“賣糖葫蘆咯,一文錢一串,又便宜又好吃。”
街道上,聞着老漢賣糖葫蘆的聲音,陳驍走過去道:“老伯,給我來兩串,一串大棗的,一串山楂味兒的。”
“好勒……”
“來,這位小客官,拿好。”
……
回老井村的路上,徐明朗手持兩串糖葫蘆走在前頭,其中一串已經吃了大半,嘴裏含着糖葫蘆,含糊對着身後徐明朗問道:“你自個兒真吃了?”
“當然吃過了。”陳初頭也不抬的答道。
徐明朗看着糖葫蘆,說道:“是個好東西啊,還是你懂我,讓我歸途不那麼寂寞。”
“去去去,什麼玩意兒……”
好不容易爬到半途,徐明朗累的氣喘噓噓,“哎喲,累死我了。”
“那個陳……陳兄,小弟身……身體不適,要不捎……捎我一程?”
“滾……”
“日後必有重謝!陳兄…兄…可想清楚了?”
“滾……”
“啊啊啊,陳初,你一點都不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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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
走在後頭氣定神閑的徐老頭,只能感嘆一句:“稚子天真,多好。”
說完,還不忘自誇,“嘖嘖,我真他娘的有水平!”
看着前頭的兩個孩子,徐老頭想着。
少年背後看起來顯小的背簍,也該換一換咯。
雖然才二月,但頭頂的太陽仍是火辣辣的,徐明朗在前頭默默走着,不一會便汗流浹背,陳初走上前去,摸了摸徐明朗的小腦袋,發現這小子好像長高了不少。
看着氣喘吁吁的徐明朗,陳初問道:“累不累?要不要我背你?”
徐明朗喘着粗氣,抬起紅彤彤的小臉,堅定搖了搖頭,“我以前挺……怕走這條路的,不過……,不過現在,我很喜歡。”
“我以後……要走……要走萬里路,怎麼能這麼……這麼輕易……屈服。”
說著,便杵着竹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兩個月前獨自走這條山路時還會偷偷摸摸哭鼻子的小傢伙,這兩月來長進了不少。
陳初看着走在前方的徐明朗,沒來由想起小時候,自己記憶中的第一幅畫面,大概是在三歲多,只是隱隱約約記得那時候嬸嬸挺着個大肚子,沒法下地,便待在家裏做點輕鬆的活兒,無聊的時候,嬸嬸便會和娘親待在門前,一邊做着女紅,一邊聊着家常。
而自己待在娘親身邊,期望着阿爹突然出現,隨後變戲法似的掏出一串糖葫蘆。
那會兒不知道兩人聊到了什麼,嬸嬸顯得很是吃驚,隨後嬸嬸好像是讓娘親幫忙取個名字,當時自己的心思放在爹爹身上,只是隱隱約約記得娘親說了兩個名字:徐明朗,徐晚晴。
不知道過了多久,徐明朗出生的時候,自己才知道,原來嬸嬸肚子裏的東西,便是這麼個小傢伙。
後面想來,嬸嬸吃驚的模樣應該是因為娘親識字的緣故。
大概是四歲多一點,因為剛好是在娘親教自己識字的時候,坐完月子的嬸嬸便帶着一籃子雞蛋上門來了。
也就從那時開始,陳初才知道,嬸嬸掉下來的這個東西,不是個好玩意。
徐明朗從出生就不是個安分的,陳初仍然記得,自徐明朗出生,自己好像就沒有一天能睡個好覺,午覺、半夜三更,總是能夠聽到門前嬸嬸家裏,徐明朗放肆的哭聲。而嬸嬸上門的次數也越來越多,向娘親請教了很多事情,後來有一段時間,嬸嬸時常半夜抱着襁褓里哇哇大哭的徐明朗來敲自家的門,而娘親面對有些尷尬的嬸嬸,總是溫柔接過嬸嬸懷裏的襁褓,輕輕拍着襁褓,嘴裏溫柔哼着小調,哭聲才漸漸消失。
到了徐明朗一兩歲的時候,這小子越發過分了,聽嬸嬸哼的小曲他不睡,非要聽娘親的,娘親在嬸嬸家裏把他哄睡下,後腳出還沒出門就又醒了,沒辦法,抱家裏來吧。徐明朗便明目張胆賴在了陳驍家裏。
更過分的是,徐明朗還搶了自己位置,睡覺的時候,還得娘親摟在懷裏,害得自己只能被迫睡在爹娘中間。
說實話,陳初是不大喜歡和爹爹睡一起的,實在是……太詭異了。
往往睡覺的時候自己還在爹爹懷裏,等睡醒一看,自己腦袋就在糙漢子腳邊了,要麼就在床邊去了,夏天還好,冬天一到,夜裏能凍醒三五回。
最詭異的一次,自己明明在爹娘中間睡得好好的,睡醒一看,睜眼竟然看到床板……
迷迷糊糊從床底下爬出來一看,床上三人睡得正香,徐明朗霸佔自己位置躺在娘親懷裏流着着口水,父親悠閑扯着呼嚕……
憋屈啊,一宿啊,都沒發現床上少個人?
那段時間,陳初睡得很不好,家裏的床單被子,換的極為勤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