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才工匠

第九章 天才工匠

早上醒來,郭東見茶几上擱着一碗粥、幾塊薄餅、一碟兒腌菜,沈九人不在。

沈九說過月底要去賬房領工錢,郭東反應過來,今日已是六月初一,轉眼到石廟已經十多天了。

郭東起了床,照例去二道溝洗漱一番,抬眼便見西山,一道道淡青色的山巒彷彿融進了西邊的天幕里,今天大概是個陰天。

郭東兜里又有了銀子,興緻很高,匆匆用過早餐,就坐在茶几邊上,又開始畫了。

爆米花機其實是一個壓力容器,就跟家裏燉肉用的高壓鍋一樣。

不同的是,高壓鍋在揭蓋前要先釋放壓力,而爆米花機則必須一直維持高壓,在開蓋兒的同時,壓力突然釋放,完成最後一哆嗦。

工作原理很清楚,外形不需要做太大變化,考慮到此時的鑄造工藝可能做不出精緻的零件,整體尺寸需要稍稍放大些。

因為是壓力容器,安全便是一個大問題。

郭東又不可能弄出個壓力表來,只能退而求其次,在機器的底部開一個五毫米的小孔,再利用熱*脹冷縮效應,在小孔里鉚一根小管,小管是中空的,與腔體過盈配合,內徑1到2毫米,具體尺寸可根據試驗結果再做調整,也就是說,用一個氣門兒充當減壓閥。

小管的尺寸雖然精細,但可採用手動加工,這方面,大明有現成的手藝,完全可以做到。

機器加熱時,會有氣流從氣門兒噴出,如此,即可在腔體內保持一定的壓力,又不至於壓力太高,確保腔體不會因為壓力過高而產生爆裂、甚至爆炸之類的事故。

蓋子的設計最是繁瑣,郭東小時候見過的那種,要用到旋轉螺栓、彈簧等精密零件,機巧很多,結構也複雜,可現在連像樣的鋼都找不到,哪來的螺栓和彈簧?

郭東思來想去,就用高壓鍋的那種蓋子,腔體上開有凹口,蓋兒上則是凸,開蓋兒時,蓋兒要轉一轉,使得凸和凹正好對上,就像拼圖那樣,這樣蓋兒就可以打開了。

這裏有個問題,因為腔體存在內壓,蓋兒被內壓頂住,轉動勢必非常困難,所以要在蓋兒的兩側設置了兩個牛耳朵,開蓋兒時,踩住牛耳朵,往下用力以平衡內壓,只有這樣,才能在保持壓力的情況下,把蓋兒打開。

這樣的設計,有些笨拙,操作時,需要增加額外的人手。

但這並不是問題,爆米花機本就是個新奇,人多反而更熱鬧,郭東想賺的是壟斷利潤,人力成本不算個啥。

郭東塗塗改改,畫了一個上午,圖畫好了,還得找人做。

到了中午時分,沈九回來一屁股坐下,氣呼呼地嚷道:“東哥,有人說你在倚紅樓掙的銀子是王八銀,日後你還是別去倚紅樓了。”瞅瞅桌上的圖紙,又從懷裏掏出一把碎銀子,往郭東跟前一推,又道:“這是俺去遼東一趟的工錢,攏共五兩二錢,俺都給你。”

“我要你的銀子幹什麼?”

郭東額角起了黑線,想了想,招呼沈九坐下,“沈九,你說說,我為什麼能在倚紅樓掙銀子?”

“這還用說,東哥的小白臉子長得俊唄。”

“....”

郭東期待的答案是他下棋下得好,不過沈九的答案,他也坦然接受,才道:“就是啊,換那些人去,人家還不待見呢,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可是...”

沈九欲要爭辯,郭東也不想聽,截了話頭:“你別聽那些人胡說八道,快把銀子收起來。”

“東哥,俺不識字,你就當替俺管着。”

郭東想到沈九是個憨直的性子,又不識字,銀子由他來保管其實也可以,“那我就幫你存着,等攢夠了錢,你也好娶個媳婦兒。”

這句話倒把沈九整得不好意思了,扭頭去廚房做飯去了,吃過午飯,郭東跟沈九交待一聲,揣上圖紙,出了門。

郭東要去一趟三岔口魚市南邊的那家鐵匠鋪。

那鋪子,他有點兒有印象,門前搭了個四面透風的棚子,棚子後面是個小院,小院後面有一排低矮的屋子,打那兒經過的路上都是黑的,常能見到有煙塵飄出,還能聞到刺鼻的味道。

可到了鋪子,郭東才發現鋪子裏的情況跟他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門前的棚子裏倒是有個爐子,但那爐子根本不是煉鐵爐,而是外形像個灶台的炭火爐子,夥計把生鐵條塞進爐膛里,待鐵條燒得通紅之後,拿出來一通敲打,這是打鐵,不是煉鐵。

他們打出來的東西就一種,外形看起來像訂書針,只是要大很多,地上、貨架上橫七豎八,都是這種東西。

郭東從地上撿起一個,問那夥計,“這是什麼東西?”

“棺材釘。”

夥計看也不看,就直接說道:“買菜刀去別家,我們這裏沒有。”

“....”

郭東瞧着手裏的棺材釘,一時無語,正要丟掉,卻瞥見棚子從後面連通着院子,院子裏起了煙塵,今日天氣沉悶無風,那煙塵直直地升到半空中,形成一道烏央央的煙柱。

這時,郭東見到一個人出了院門,正往這邊走來。

那人生得一臉黑渣渣的大鬍子,臉上黑一道白一道,天氣熱又出汗,糊了一臉,看起來像個黑炭頭,看來院子裏的工作環境實在差強人意。

這當兒,那人已走到郭東跟前,卻停下腳步,好奇地打量着郭東,開口道:“小哥,你倒是面生得很。”

郭東注意到這人鼻頭下面有兩道黑跡十分顯眼,鬍子渣渣的,也看不出年齡。

郭東拱手道:“在下郭東,住在石廟。”

黑炭頭頓時一拍大腿,興奮地大叫:“哎呀,俺猜就是你。”

“大哥識得我?”

“你就是那個東哥,昨晚去了倚紅樓,是也不是?”

黑炭頭見郭東一愣,又道:“還掙了人家倚紅樓十兩銀子,是也不是?”

“我只是是陪人下了一盤棋...

郭東想要解釋,卻又戛然而止,因為他意識到昨晚他在倚紅樓下棋的事怕是已經傳開了,成了笑談,這傢伙又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

果然,旁邊的夥計聽說他是郭東,也開始起鬨了。

“東哥,那銀子好掙么?”

“東哥,聽說你今晚還要去,帶俺們一道去唄?”

“是啊,俺也不想打鐵了,俺也要白嫖。”

黑炭頭衝著郭東連豎大拇哥,樂不可支地道:“東哥你真牛,別人去都是送銀子,你還能掙。”

“我不過是下了一盤棋,你們簡直...”

郭東臉都黑了,手裏的棺材釘指着黑炭頭,躍躍欲試,黑炭頭見郭東着惱了,趕緊道:“東哥,東哥莫怒,玩笑而已。”

黑炭頭賠了不是,覺得過意不去,又跟郭東攀談了幾句,郭東得知此人姓甘,叫甘薪,浙江寧波府人士,正是這家鋪子的鋪主。

甘薪是鋪主?郭東看他一臉污濁,還以為他就是個普通的夥計。

據甘薪說,他原在金山衛所做工匠,負責鑄造,早些年,沈繼之看上了他的鑄造手藝,邀他來沈家堡開了這家鋪子。

郭東說要進院子瞧瞧,甘薪也沒拒絕,還做起了嚮導。

走進院子,郭東感覺就像走進了一個廢物回收站,滿眼都是各種銅,一邊是原料銅,什麼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都有,亂七八糟堆在一起,另一邊是成品,都是些佛堂上用的歡喜佛、香爐之類的東西,都是銅製的,數量相當可觀。

院子正中,是一座一人多高的爐子,這回真是煉爐,有六七個夥計圍在爐子周圍正忙着,他們確實在鑄造,不過鑄的是銅器,而不是鐵器。

郭東記起他在清理石廟房間的時候,也曾發現過一些破爛不堪的香爐和銅鑼。

按理,大明流通的是銅製錢,就是銅板,銅是貨幣金屬,歷來是官府和朝廷重點管控的物質,銅質的東西應該很稀缺才對啊。

郭東疑問,甘薪卻不以為然,說道:“沈家堡可不缺銅,嘿嘿...”

郭東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那些來歷不明的銅質玩意兒,經過熔融后,做成歡喜佛之類的東西,便可堂而皇之地賣到各地,畢竟人們見到的是憨態可掬的歡喜佛,誰會關心最初的銅是偷來的,還是搶來的?

沈家控制着銅的進出,考慮到大明的貨幣是銅板,這裏實際上是在洗錢,而且洗得很乾凈,只是當世並沒有洗錢這個說法。

至於甘薪,他不過是賺些加工費而已,外面的那些棺材釘,就是個掛羊頭賣狗肉的幌子,大體如此。

甘薪的爐子是煉銅的,可郭東需要煉鐵的,這就難辦了。

兩人打院子裏出來,郭東還是把圖紙拿了出來,交給甘薪,既然沈繼之都看重甘薪鑄造的手藝,聽聽他的意見也好。

甘薪接過圖紙一看,大驚道:“東哥,你要鑄炮?”

“這不是炮。”

郭東連連搖頭,不過,這爆米花機乍一看真有些像炮筒子,郭東少不得要跟甘薪解釋一番。

“這又是什麼?”

甘薪指的是零件圖,零件圖,郭東是用三視圖畫的,為了方便標註尺寸。

外形圖,考慮到這年頭沒有三視圖,郭東特意用的是三維立體剖面圖,這種畫法,這個時代也不常見,但立體圖很直觀,甘薪看懂應該沒問題。

這一回,郭東的解釋卻勾起了甘薪的無限學習欲*望,沒想到他還是個天才,很快就弄懂了。

不過,甘薪對郭東口中的爆米花機,興趣不大,搞懂了圖紙,甘薪竟有些悵然若失。

“還道你要做炮呢,那可是俺的老本行,想當年在金山衛,俺做過戚家軍使過的那種虎蹲炮。”

戚家軍是什麼時候的事兒了?甘薪大概率是在吹牛。

郭東也不理會,又問:“甘大哥,若是你,可能幫我做出來?”

甘薪扯着臉上的鬍子,皺眉道:“若是你要銅的,俺鐵定能做出來,你要鐵的,俺這裏的爐子它也不得勁啊。”

銅質地偏軟,且不耐高溫,至少不能拿它到大街上長時間地爆。

郭東只好作罷,收了圖紙,正要離開,走了幾步,又轉身回來。

“那就請甘大哥幫我做做看。”

郭東想過了,如果沈家堡做不了,那就只能到海州另找一家鐵匠鋪子來做,或者乾脆搭個爐子自己做,這兩個選擇,眼下都不現實,不如先做個銅的,也好過乾等。

銅質地的強度不夠,可靠性肯定不如鐵質的,但用來做實驗放就放那麼幾炮,又不是拿到街上一直燒,而且已經在底部設置了氣門兒,安全無憂,整體問題不大。

石廟裏的那些廢銅正好派上用場,改天拉到這鋪子裏來,也可節省一筆費用。

郭東的要求挺多,甘薪卻像個‘技術狂人’,越是要求高,他就越興奮,顯然這樣更能表現他高超的技能,相談一陣,兩人竟頗有些相見恨晚,惺惺相惜的意思。

郭東沒有忘記,今晚他和蘇洛兒有約,還有一場棋局在等着他,事關十兩銀子,能多掙一兩銀子,他的爆米花計劃就多一分成功的可能,臉皮和銀子那個重要?別人愛說什麼,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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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勇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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