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谷

第1章 山谷

這是一處被大山環繞的山谷,鳥兒的歌聲充斥在山谷中。有一條兩丈余寬的小河,從山谷的南邊流向北邊。

小河的南邊,是一個約莫五尺高的小山洞,通向外面的長江。小河的北邊,則是兩座連綿不絕、高聳入雲的大山。

小河在大山間的縫隙中,向北蜿蜒流去。沿途兩邊都是大山,出谷后還有大約三里地才能出此山林,足見此山谷之難找。

山谷中沒有旭日朝陽,每日只有午時前後幾個時辰能照到太陽。

這天,已是巳時,山谷中卻還是雲霧繚繞。十二歲的蘇九霖,正在河邊拿着叉子叉魚。

忽然,河水略微湍急了起來。隨後一艘小舟從大霧中駛了出來。船上有一中年男子,滿臉胡茬,看上去三四十歲的樣子,撐着船,出現在了蘇九霖視野里。

“南叔!”

來人是他四叔,也就是他二爺蘇鶴福的長子,蘇鳴南。

蘇鳴南聽得被喊“南叔”,循聲望去,瞧見是蘇九霖朝河邊奔來,馬上問道:“霖兒,你在河邊幹嘛呢?!”

“抓魚啊!南叔,你這次帶什麼好吃的回來啦?”蘇九霖說著話,眼睛卻是一眨不眨的盯着船上的一個籮筐。

因為每次他南叔回來,都會給他帶好吃的。而蘇鳴南每次外出購置的所有東西,又都是裝在籮筐里的。

“你最愛吃的燒鵝!”

說話間,蘇鳴南已經靠岸。隨後下船把船拴在了河邊的枇杷樹上。

拴好船,蘇鳴南就背起了籮筐和蘇九霖往谷內走去。

河這邊的山谷不算很大,走沒多遠,就看到有三間茅草屋相互挨着,草屋後面還有個他們自己搭的伙房,而草屋右邊則是一片菜園。

草屋前面是個石台,此時正有一風姿秀麗的女子在石台上端着盆洗着菜。

正是蘇九霖的母親,池飛燕。

“娘!南叔回來了!”

池飛燕循聲看去,也是看到了兩人,“四叔回來了啊,剛好趕上吃午飯。”

蘇鳴南雖然是蘇九霖二爺的長子,但在蘇氏“鳴”字輩中,卻只排行第四,而蘇九霖的父親則排行第三。

池飛燕已煮好了飯,待把菜炒好,三人便在石台上吃起了午飯。

三人正吃着飯,蘇鳴南突然看到蘇九霖夾了塊鵝腿又放了下去,不解的問道:“霖兒你不是最喜歡吃鵝腿的嗎?怎麼夾起來又放下去了?”

“南叔和娘是大人,做的事情多,要多吃點。”蘇九霖夾着白菜在碗裏,迅速的吃了兩口,繼續說道,“另外我想給爹留點。”

聞言,蘇鳴南與池飛燕,卻是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娘!爹這次出去都兩年了,我埋的枇杷籽都長出樹苗,長得比我還高了,怎麼爹還不回來?會不會……”蘇九霖放下了碗筷,表情也變得嚴肅。

蘇九霖知道蘇家是被奸人陷害才淪落到此處,其父親和蘇鳴南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去打探消息。只是從未像此次出去兩年了都還沒回來。

“胡說!”蘇鳴南知道蘇九霖想說什麼,立馬喝住了蘇九霖,“我一定會找到你爹的,我已經有了少許眉目,我明天會再出去一趟!”

“四叔,你真的查到峰哥的下落了?”池飛燕雖然平時嘴上沒說,但心裏也是一直擔心着蘇鳴峰。

蘇鳴南看向池飛燕,“有一點消息,我本來是想去證實了之後再跟你們說的。只是路程有點遠,大概要兩三個月才能回來。”

“我也去。”

突然,一個突兀的聲音出現,讓蘇鳴南、池飛燕都愣住了。

一看,竟是蘇九霖在說他也要去。

“霖兒!你還小!”蘇鳴南把一隻手搭在蘇九霖肩膀上,繼續說道,“仇!我們要報!但你還得長大后才能有能力去報仇!而且,你娘還需要你在山谷照顧她。”

蘇九霖看着蘇鳴南,眼睛裏已泛起點點淚光,開口說道:“南叔,我經常看見很晚了娘還在抹眼淚。”

蘇九炎又看向母親池飛燕,“娘,你知道我擔心爹,你怕如果你也天天一副不開心的樣子,我會更難過。”

說著,蘇九霖退出去一步,然後跪在池飛燕面前,低着頭,“孩兒一直謹記着爹娘的叮囑!我們蘇家的仇,孩兒不敢忘記半分!”

蘇九霖的表情已經變得很是堅毅。

“二爺一家九口,只剩南叔了,八條人命!”蘇九霖抬起頭看着池飛燕。“我們一房,爺爺、大伯、二姑等七條人命!一共十五條人命!都是被寧王、東廠和天元門所害!”

“還有十二年前失蹤的哥哥和現在失蹤的父親也都生死不明!娘,孩兒已經長大了,求娘准許孩兒陪同南叔去外尋找父親!”

提起這段血海深仇,蘇鳴南和池飛燕也都是義憤填膺!特別是蘇鳴南,好歹他三哥蘇鳴峰還有夫人和孩子陪伴,可他這一房就只剩他一個了。

是啊,遙想蘇氏一族,自唐朝時便有遠祖踏入仕途。北宋年間,更有蘇頌官拜宰相,蘇家歷代也都是以忠義賢良著稱。

到了蘇九霖爺爺、父親這一代也是如此。蘇家落難前,蘇鳴峰與蘇鳴南分別是工部主事與所正,蘇鶴福則是國子監司業。

而蘇九霖爺爺蘇鶴海,更是翰林院大學士,而且深受先皇賞識,大有進內閣之勢。

後來,先皇英年早逝,年幼的世宗登基,寧王與獻王輔政。

而兩王居然以權謀私,在朝中拉幫結派,最後還妄圖拉攏蘇鶴海。

蘇鶴海不從,然後就有人自稱親自看見蘇鶴海與朝鮮細作私下會面,又不知從何處冒出來一封蘇鶴海勾結朝鮮朝的“親筆”信,最後朝鮮更是真在邊關有所動作,隨後刑部便以叛國為名發佈了對蘇家的逮捕公文。

彼時蘇鶴海的門人是無一相信他會叛國的,在東廠圍剿蘇宅之際,他們全部湧入蘇宅,一邊阻攔東廠,另一邊連夜將蘇家倖存人員送出京城。

本以為逃至千里之外的巫山縣安全了,又遭到秋恭全帶着江湖幫派天元門還有東廠的追殺圍堵,跌落山崖。當時的池飛燕還懷着身孕。

后承上天憐憫,蘇鶴海、蘇鶴福、蘇鳴峰、池飛燕、蘇鳴南五人漂到了此處避世山谷,活了下來。

對蘇九霖來說,其實報仇的印象本並沒有那麼深,甚至都淡忘過一段時間。

直到六年前,蘇鶴海和蘇鶴福,都相繼鬱鬱而終,葬于山谷。

蘇九霖是爺爺與二爺教養大的,他親自撫摸着冰冷、紋絲不動的爺爺與二爺,才感受到那種失去至親的痛苦。

作為母親的池飛燕也是逼不得已,她本是不想自己的孩子這麼小就背負起這麼深的仇怨。

可池飛燕也知曉蘇九霖的性格,倘若他長大後知曉自己有如此深仇大恨,卻自顧自的活的好好的那麼多年,那對他才是莫大的痛苦,定會崩潰不已。

池飛燕上前扶起蘇九霖,望着蘇九霖看了許久,終是答應了讓他隨蘇鳴南一起去。這一步,總是要跨出去的。

入夜,池飛燕在房裏給蘇九霖收拾着衣物。

“娘,你要照顧好你自己,”蘇九霖依偎在池飛燕懷裏,“孩兒很快就會回來的。”

池飛燕撫摸着他,溺愛的回答道:“娘啊,當然會照顧好自己,你這十二年可都是娘照顧的。”

蘇九霖一聽,想了想自己也是幫過忙的,馬上開始反駁,“孩兒幫忙燒過水、砍過柴、編過草鞋、草帽啊!”

池飛燕卻是一點面子不給,直接戳穿,“喊你去砍柴你就只顧去掏鳥窩,草鞋不好好編,就跟你南叔學編螞蚱了。編的螞蚱能賣錢嗎?”

蘇九霖沒曾想池飛燕竟都知道,害羞的又一頭扎進了池飛燕懷裏不再說話。

“霖兒,”池飛燕看着懷裏的蘇九霖,“第一次面對外面的世界,你要謹記人心叵測,不要輕易相信別人。”

蘇九霖抬頭看着池飛燕,知道池飛燕擔心他,答應道:“娘,孩兒記住了。”

“還有,”池飛燕似乎還有心事,“如果能遇到你外公,一定要叮囑外公按時吃飯,他有胃病,飲食又不規律。另外讓你舅舅也多休息。”

“對了,一定讓他不要再吃冷的了。”說起蘇九霖的外公,池飛燕似乎有很多話想說。

“孩兒記住了。”蘇九霖眨巴眨巴眼睛,這些年來,池飛燕卻是很少提起蘇九霖的外公,不由問道,“娘,外公是什麼人啊,在哪啊?我能不能找外公幫忙找父親啊?”

聞言,池飛燕看了一眼蘇九霖,似是有心事,“霖兒,你外公老了,他也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做。要是真遇到了,幫娘好好照顧他老人家,娘當初多少也有不對的地方,替娘道個歉。”

“另外,我們蘇家的仇,我們自己報。”

池飛燕說著說著卻是嘆了口氣,“當年幫我們逃命,不知連累了多少無辜人的性命。”

“你切記不要再連累好心人了,我們的仇能報則報,報不了便是我們無能。所以你要多學些本事。”

“孩兒謹記!但,我要怎麼才知道誰是外公呢?”蘇九霖雖才十二歲,但從小受爺爺、二爺教導,深諳“仁、義、禮、智、信”的五常之道,明是非,辨善惡。

“有緣,便終有相認的一天…”池飛燕邊說邊把玩着懷裏蘇九霖胸前的一串兩珠紫檀瓔珞。

這一夜,母子倆說了很多話,畢竟十多年都待在山谷里相依相偎,一天都未曾分開過。突然要走,似乎有說不完的話。

翌日一早,蘇九霖告別了池飛燕后,就跟隨蘇鳴南上了船,踏上了註定是他自己該走的路。

池飛燕並沒有到河邊送兩人離開,她知道,她跟蘇九霖,誰都受不了那種分離的場面,她不想蘇九霖在外面冒險時心裏還要擔心她。

小船緩緩向西駛去,望着漸漸消失在眼中的山谷,蘇九霖轉過了身去。

看着蜿蜒的山脈,蘇九霖在心裏吶喊了一聲:“外面的世界!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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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煙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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