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20章

20第20章

曲陵南回自己呆的岩洞后,第一件事便是坐下了盤腿運功。

此處洞中鳥不生蛋,藥物一概全無,師傅雖在那,可曲陵南沒覺着這事跟他有干係,小姑涼心裏覺着,師傅就如娘親一般,需被照料,而非反過來。

她現下身上傷處不少,擦傷撞傷無數,而肩骨紅腫處更是疼得厲害。既然“青玄心法”有療傷之功,便是這門心法練起來收效甚微,她也別無選擇。

總不能等死。

然此次入定卻殊為不易,以往好歹猶若涓涓細流的靈力此時卻乾涸見底,練了大半天,方察覺氣脈當中有細若遊絲的一縷,晃晃悠悠開始遊走,可一過丹田那團火炙之物時,卻如水過熱板,頃刻間蒸發得蕩然無存。

反倒是那團火熱氣息蠢蠢欲動,似乎又變大了些,曲陵南閉目思忖,這團火氣古里古怪,小時候也不見有,自下得山來方初見端倪,最初是吸了傅季和取的那新娘子纏縛過來的藤蔓靈力后,便若隱若現,時有時無;其後殺罹鞫猿、傴僂蟲、魜偶蛇,每每危難之際,都靠此神奇氣息度過難關。且自練“青玄心法”后,這團東西宛若得滋養一般,漸漸固化形態,且有越變越大之態勢。

小姑娘疑心自己練那心法后好容易滋生的點滴修為,都讓這團東西吞噬得乾乾淨淨。

過了這些時日,也不知這團東西到底怎生模樣,是圓是扁,曲陵南閉目想着想着,慢慢地忽覺眼前豁然開朗,一片白色霧靄無邊無盡,然霧靄當中,卻隱約有金光閃爍,小姑娘有些迷糊,還當自己是做了什麼怪夢,夢見了什麼仙境。然此處白霧瀰漫,除那團金光外再無旁物,小姑娘盯着那團東西半天,忽而恍然大悟,她這是進到了自己丹田之內。

此等內視神識,原本需練氣期後期修士方能具備,蓋心息依虛,養先天一氣至一定階段,修士成內視之目,以心息相依,神氣合一之道,由內而外,可視八方。至築基、金丹、元嬰、化神,等級越高,神識越強,高級修士足不出戶,閉目之間,則方圓千百里內能遁地入天,無所不感,無所不知。道法三千六百門,各家各派功法秘訣層出不窮,然萬變不離其苗根,此神識威神之力,便好比外於三千六百門的子玄關竅,不着色身,卻於虛無中求得。

小姑娘不知深淺,不明就裏,卻稀里糊塗地神識初具而不自知。

她還道這層迷霧礙事之極,心忖得走近些,更近些,方能一窺那團東西是什麼。

未及近前,迎面卻一股夾雜着冰寒的炙熱之氣。冰寒處若寒潭怪物中傴僂蟲、魜偶蛇一類之氣息;火炙處則有若熱浪襲來,勢不可擋。這樣寒熱交替,卻融成一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小姑娘好奇心起,神識直取那團光物核心,就在此時,火光迸發,一陣銳痛直達腦中,瞬間遍佈全身經脈,渾身上下每寸脈絡均彷彿被放火上烤,被浸冰里凍,曲陵南渾身顫抖,牙關不住打戰,渾身經脈頃刻間凝結出一層薄冰,可薄冰未來得及形成,一股藍色幽火於冰下徐徐流淌,所過之處,薄冰寸寸斷裂,咔嚓聲不絕於耳。

在這等交替折磨中,小姑娘耳邊卻莫名其妙地聽到一曲歌謠,仔細辨認,正是娘親當日自唱自娛的那首:

蒼蒼黃天,茫茫下土,

凄凄鳩鳴,交交桑扈,

有懷一人,明發不寐,

輾轉反側,我心思慕。

那並非記憶中娘親的歌喉,曲陵南的娘什麼都好,就是五音不全,她絕無可能將這首歌謠唱得起伏承和,委婉動人。聽了許久,曲陵南忽而明白,這個聲音其實就是她的,是她自己在唱,在這個痛苦難耐的關頭,幾乎就如本能一般,她為自己唱這首曲子緩解痛感,安撫內里。

就如以往在山裏熬過的那些受傷生病的時分一般,塗上自己搗的青草,服下自己煎的葯汁,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便是裹緊薄被,蜷成一團,靜靜等待病痛過去,等待明日陽光普照,又是新的一天。

那些夜晚裏,小姑娘也是這般給自己唱歌,沒辦法,有時太難熬,難熬到想掉淚,可沒什麼是比掉淚更無用的了,所以曲陵南選擇面無表情,小聲地唱這首歌謠。

蒼蒼黃天,茫茫下土,

凄凄鳩鳴,交交桑扈,

有懷一人,明發不寐,

輾轉反側,我心思慕。

這到底唱的什麼意思,下一闋又怎麼唱,完整的調子聽起來會怎樣,這些都無關緊要,她只是需要唱首歌,如此而已。

唱完了,她也就好了。

隨着歌謠重複,她漸漸地也不那麼痛,那燒灼着的藍色火焰也不再肆虐無顧,火光越發趨向柔和,匯成一股暖流,緩緩衝刷她全身。經脈在這一衝刷下,以目之可視的速度慢慢變寬變厚,隨即,火光偃旗息鼓,逐步止於經脈之下,而令曲陵南高興的是,那股青玄心法的娟娟細流又再度重現,綠色的氣息宛若潺潺溪水,靜靜遊走全身,再歸入丹田,於那團火氣周圍凝成霧狀。

曲陵南這下看清那團東西到底長什麼樣了,狀若鵝蛋,大小也相仿,此時安靜卧着一動不動,全然看不出剛剛折磨得她要死。

小姑娘很高興,她心中充滿說不出的愜意和舒適,她睜開眼,動了動筋骨,再度發現身上的傷勢基本痊癒,拉開衣襟看肩頭,已無紅腫,彷彿從未受傷。

曲陵南聞得身上一股臭氣腥氣,實難再忍。她站起走下蒲團,行至取水處,脫下衣裳舀水洗凈,搓了半天才將肌膚原本的顏色顯出。這一次入定也不知過了幾天,師傅吃了那蛇腦,也不知身子好點沒,曲陵南一路想着,一路將自己洗刷乾淨。洗完了,才發覺原來那套衣裳已殘破不堪,且污穢無法清潔,看來是報廢了。

曲陵南嘆了口氣,打開師傅送的儲物袋,自內取出一身潔白的道袍。那袍子質地觸手光滑柔軟,還有隱約光澤,比當日鎮上見着那些有錢人家的太太小姐身上穿的綾羅綢緞也不差。曲陵南抖了抖那袍子,垂墜自如,揉了揉,也未見生褶皺。她原本擔心師傅穿過的,自己穿必定不合身,哪知一穿上,那袍子便自行調整大小,宛若量身定做一般。曲陵南這下高興了,她一生中從未穿過這等好衣裳,不僅輕薄細軟,且雖身處寒洞,卻不覺寒意。

真是好東西。

曲陵南嘖嘖讚歎,摸着身上的新衣,忽覺師傅以往日子只怕過得不錯,這等好衣裳,他隨手便給自己,也未見得多心疼。那小儲物袋中尚有好些個玩意,瞧着都很值錢,她雖未見過多少修士,也沒什麼見識,只當日所遇郝平溪、張澹夢二人,那師兄弟二人穿的可不如自己身上這件。

郝平溪送她的匕首,也明顯不如師傅給的短劍多矣。

小姑娘喜滋滋地想,這師傅沒拜錯。

她心下對師傅好感大增,便開始瞎操心,師傅瞧着體弱多病的模樣,要不信早隕,她可怎麼辦?

那不是又跟死了娘親那會似的,一下孤零零了么?

小姑娘心裏絕不願再經歷一次那樣的事,她系好腰帶,顧不得綁好頭髮,蹬蹬地發足狂奔,拐過數個甬道,跑到師傅呆的岩洞那。她從未進去,但此時卻有說不出的焦慮,生怕一進去,就見着師傅病重不愈的模樣。

曲陵南抬足便闖,然金丹後期修士的洞府豈是她這等練氣期弟子能進的,還未靠近,就被一股力道阻住,她再三再四硬闖,那力道反彈甚大,砰的一下將她狠狠摔到地上。

“師傅,師傅你在不在?師傅你好些了不曾?師傅你應我一聲啊師傅……”曲陵南在洞口大叫起來。

她叫了半天沒人管,忽而想起自己閉關入定時,身外諸事是一概不知的,想來師傅也是如此,那她這麼嚷嚷,沒準會擾亂師傅心神,反而害了師傅就不好了。這麼一想,小姑娘不敢再出聲,小心地對着洞府道:“師傅,我再去給你宰兩頭蟲子補補啊,你慢慢修鍊。”

她轉身要走,想了想又不放心,轉頭對着洞口道:“師傅,我就在那邊,你有事喊我,曉得吧?”

她說完便又跑開了。此時洞內孚琛睜開眼,皺了皺眉,然用神識一掃后,又復有些驚奇,不禁喃喃地道,“還真給她練到青玄心法二層了。”

想來天意如此。

孚琛微微嘆了口氣,再度閉上眼,他因早年不慎落入此處,無法破解上古陣法,只得滯留此處一次次在此沖關元嬰期,然這一步之遙,沖了幾十年,卻怎麼也走不到。

奇怪的是,自莫名其妙收了這個二弟子后,他久未有動靜的關竅,卻隱隱有了鬆動。

看來是近了。

孚琛心裏激動難言,練了幾遍清心訣方令心境平和。他自來天縱奇材,於修真路上往往領先人一大截。然修真之路,每進一階,猶若脫胎換骨一回,走到後面,基本已與天賦無關,卻關乎心性,關乎德行,關乎感悟,關乎天地仁心,這些個中體悟,早與低階修士武斷臆想的所謂吞丹藥、占寶材、煉法器等急功近利的念頭南轅北轍,大道三千,各有不同,不然,傳說中的青玄仙子,也不會四靈根卻至化神大能。

想到青玄仙子,他忽而氣息一亂,孚琛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內里的情緒,目光深邃堅忍。他伸手一抹,半空中多出一面水鏡,鏡中一個女孩臉上掛着傻乎乎的笑容一路奔跑,她身着潔白道袍,身形尚小,卻已顯來日的綽約風姿。那張臉此刻帶有童稚之氣,然依稀能辨長成之後的精美五官。

這是他機緣巧合收下的弟子,孚琛忍不住想,這大概,也是他一生唯一的弟子了。

相貌是合格了,只是她能不能別笑得這麼傻,能不能別跑得這麼率性粗野?孚琛揉了揉眉心,有些頭疼地想,看來要將這小娃兒培養成如他一般驚采絕艷的人物,恐怕是難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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