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沉默

茶涼言盡,月上柳梢,江邊吹着微風,徐徐而過的水汽飄散在空中。

江岸上,幾乎坐滿了人,一群群的男男女女,或高談闊論,或竊竊私語,偶爾還傳出幾聲輕笑,倒也顯得熱鬧。

江面平靜,一眼望去,波光粼粼,如同鑲嵌在黑夜中的寶石,閃爍着璀璨奪目的光芒。

陳默遠離了喧囂,站在船頭望着遠方發獃,腦子裏亂糟糟的,什麼也沒有想起。

手機突然響了,打斷了陳默的沉思,公司又讓他回去加班,平常他一定是立馬就走,但是現在已經無所謂了。

“外面的聲音太嘈雜了,聽自己的心就好了”

陳默腦海里忽然浮現出這句話,嘴角不禁彎了彎,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雖然他並不知道那句話到底是誰說的。

陳默現在24歲,身材健碩,還是一副光潔白皙的臉龐,透着稜角分明的冷俊;濃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揚起,長而微卷的睫毛下,幽暗深邃的冰眸子,顯得狂野不拘,邪魅性感。英挺的鼻樑,絕美的唇形勾勒出誘人的弧度。

穿着簡單的白色襯衫,袖口半挽,露出結實修長的小臂。

整個人透着一股慵懶隨意,卻又帶着一絲不羈的味道,渾身充滿陽剛之氣。

“走吧回家吧”

腦海里突然又蹦出這麼一句話,像是一顆石子投入湖中蕩漾出圈圈漣漪。

在陳默很小的時候這種聲音就時長響起

,只要一安靜下來,那聲音總會莫名其妙地跳出來,擾亂陳默平靜的生活,讓他煩惱不已,甚至會有些暴躁。

陳默嘆息一聲,搖了搖頭,將那些莫名其妙的聲音從腦海里驅逐出去,這種情況他已經習慣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慢慢地就習慣了。

江邊停靠了許多游輪,游輪上掛着許多彩燈,把江面照耀得五彩繽紛,宛若一片星河。

此刻,陳默站在游輪旁邊,仰着脖子看着天空,似乎想用視線穿越重重阻礙直達蒼穹。

江風徐徐吹拂而過,吹動着他額前凌亂的碎發,露出飽含滄桑與孤寂的側臉,一雙漆黑的眸子彷彿蒙上了一層薄霧,朦朧而神秘,令人忍不住想要探索。

風漸漸大了,陳默轉身朝家的方向走去,背影蕭條而落寞,卻又透着一抹堅強。

陳默故意繞開了人多的街道,走向偏僻的街區。

這裏的路燈早在十年前就被拆除了,只剩下昏黃的路燈依舊亮着。

陳默走進巷子裏,巷子的牆壁上爬滿了綠油油的青苔,牆皮脫落,裸露在外的磚塊上佈滿了蛛網般細密的裂縫。

陳默抬腳踢掉腳上的鞋子,赤腳踩在青苔上,留下一串串清晰的腳印,在夜晚顯得格外陰森恐怖。

巷子的盡頭是一扇斑駁的木門,上面佈滿了蜘蛛網,門上還有一個鐵鎖,銹跡斑斑,看起來已經有很久沒有人使用了。

陳默伸出手,緩緩地推開木門,頓時一陣刺骨的寒風迎面撲來,夾雜着濕漉漉的水氣和潮濕的泥土味,令人窒息,不由得縮了縮肩膀。

一陣陰森詭異的氣氛撲面而來,陳默皺着眉頭,腳步頓了頓,繼續往前走去,上面貼着“危房改建處”幾個黑色的大字。

“吱呀~”

木門被推開,裏面是一間狹窄逼仄的屋子房間裏面黑漆漆的,窗戶都關得死緊,沒有一絲光亮,唯一能夠通風的地方便是床頭柜上的一盞煤油燈。

陳默走到床邊,拿起煤油燈點燃了燈芯,橘黃色的火焰映照着他英俊的側臉,在黑暗中猶如一團鬼火。

煤油燈的光芒微弱,勉強照亮了屋內的東西,桌子椅子床等擺設都是古樸老式的,陳默找了一根凳子坐了下來。

他閉上眼睛,腦海里不斷湧現出一幕幕畫面,最終停留在他六歲那年。

那天下午,天空晴朗萬里無雲,陳默跟隨父母來到郊外釣魚。

傍晚時分,父親興緻勃勃地拉着母親往江邊走去,陳默則乖巧地跟在父親後面,手裏還拿着一根樹枝,在草叢中撥弄。

夕陽西斜,橙紅色的餘暉灑在水面,泛着金色的光澤,水裏的魚兒在水裏暢快地遊動着,不斷地甩着尾巴。

父母在江邊架起燒烤爐,把魚殺乾淨放在炭火上炙烤。

陳默看着火苗跳躍着,一張圓形的餐桌放在旁邊,桌子上放着切好的蔬菜肉類,還有一瓶啤酒。

陳默咽了一口唾沫,肚子餓的咕嚕叫,肚皮都癟了,兩顆大板牙露在外面。

“爸媽,我可以吃飯了嗎?”陳默問。

“再等一下,馬上就好了”

陳默哦了一聲,乖巧地坐在旁邊。

突然一陣冷風吹過,陳默抖了一下,打了一個哆嗦,抱怨道:“怎麼突然這麼冷?”

“啊啊啊”

“啊啊啊”

一陣嬰孩的啼哭聲在寂靜的夜空中回蕩,凄厲而悲慘。

陳默猛然睜開眼睛,眼前的場景迅速變化,一片黑暗之中,一個女人抱着一個孩子在黑暗中蹣跚而行,嘴裏還喊着:“別丟下我……求求你們不要丟下我”

那個女人穿着一件洗得發白的衣服,身體瘦削,蓬鬆的頭髮披散着,臉上髒兮兮的,一雙眼睛瞪得很大,表情驚惶,似乎在害怕着什麼,嘴裏不斷地呼喚着:“救命……救命……”

她懷裏的孩子哇哇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女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低頭一看,嚇得尖叫起來,急忙把孩子放到陳默腳下,轉身逃跑。

陳默猛然抬起頭,看向不遠處的江邊,隱約間可以看到一個黑影蹲坐在江邊的欄杆上,雙腿垂在下面,一雙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似乎在尋找着什麼。

那個黑影似乎察覺到有人注視着它,緩緩抬起頭,看着陳默,嘴裏發出一聲吼

“啊——!”

聲音尖銳,刺耳,彷彿從九幽傳來。

陳默瞳孔驟然一縮,身軀一震,下意識地退了幾步。

那黑影見陳默後退,立即縱身一躍,從三米多高的江堤上跳了下來,濺起漫天的浪花。

“砰”

水花飛濺,那黑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陳默愣愣地站在原地,怔怔的出神。

剛才他看到了一雙血紅的眼睛,猩紅如血,散發著懾人的凶煞之氣,剛剛那一剎那,他看清楚了那個黑影的模樣,竟然是一具屍體,一具女屍,她的臉色蒼白,雙眼睜大着,眼球凸出,嘴角流淌着鮮血,身上的衣物破破爛爛,沾滿了污垢,胸口上插着一柄短劍,傷口處烏黑,冒着滾滾黑煙。

再扭頭看向那個丟下孩子逃跑的那個女人,她正跌倒在距離陳默不遠處的岸邊,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雙目緊閉,臉色灰敗,早已沒有了任何生機。

“噗噗噗”

他腳下的孩子爬上了陳默的褲腳,對着陳默不停地抓撓着,陳默低頭望去,只見孩子全身烏紫,嘴唇發紺,眼珠子翻白,舌頭伸出,喉嚨處發出嗬嗬的怪笑。

“啊啊啊!”

伴隨着陳默的一聲慘叫,他的眼前再次一片黑暗。

等他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看向四周,六歲的陳默看到了他這一生都無法忘記的畫面。

父親母親的屍體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血流成河,染紅了地面,他們的身上到處都是猙獰恐怖的傷口

他的父母已經死了,死相極為恐怖,每一道傷口都深可見骨,但奇怪的是,他們並非是被刀砍或者槍擊死的,而像是被野獸咬死或者溺死。

陳默跪在他父母屍體旁邊,痛哭流涕,悲慟欲絕,淚流滿面,嚎啕大哭

“滴——滴——滴”

陳默從回憶中醒了過來,天花板上的水滴落在他臉上,帶着咸澀的溫度,他獃滯的目光看向天花板,眼前依舊是漆黑一片,什麼都沒有,陳默知道,自己還沒有死,因為他感受到身上有些痒痒的,於是伸手去摸了一下,果然手上黏糊糊的,是血。

在眉目之間,鑲攘朝暮已遠,淚痕未乾,一縷髮絲輕輕掃過鼻翼,一種難言的酸痛讓他的眼眶有些濕潤,眼淚順着眼瞼滑落到了臉頰,

“諶一杯剔透的涼,且聽這風吟”

“啊啊啊!”

他捂住頭,瘋狂地嘶喊。

“啊啊啊——”

陳默痛苦地哀鳴,整個人劇烈顫慄着。

“這是一個荒涼的世界,天空陰沉,飄着雪花,天地一片肅殺,一名小男孩在冰冷的河水中掙扎着,試圖爬上岸,可是,河底淤泥太深”

陳默的額頭、脖頸、雙臂、手腕,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膚都在顫慄,痙攣。

陳默渾身上下不斷地抽搐,劇烈掙扎,似乎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嘴裏發出凄厲的慘叫,身體也逐漸弓成了蝦米狀,臉上汗水淋漓。

腦海里的聲音不停的

重複播放着一段話。

“這裏是冥府”

“冥府”

陳默猛然抬起頭,卻發現自己還在這間黑暗的房間裏

陳默長舒了一口氣,擦掉額頭的冷汗,臉色蒼白至極,他拉開窗帘,眼睛死死地盯着窗外的月亮。

此時已近凌晨,天色晦明,淡青色的月亮掛在半空,銀輝揮灑。

忽然,他想起了什麼,連忙衝進衛生間,看向鏡子裏的自己。

鏡子裏的陳默,雙眸赤紅,頭髮亂糟糟的,臉色慘白,嘴角浮腫,嘴唇乾涸龜裂,眼窩凹陷,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哪裏還有半分昔日那帥氣陽光的模樣。

“這不是我”

陳默喃喃道,臉上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

他用力搖晃着腦袋,不願意接受這樣的事實。

他聞了聞自己的身體,頓時皺了皺眉。

身上的衣服已經破爛不堪,有許多地方露出了森森的肋骨和骨茬,有些傷口更是猙獰可怖,甚至已經腐爛。

“這就是你,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不不不,這不是真的,這只是噩夢”

陳默拚命的搖着腦袋,不敢接受這樣的現實,他的雙拳攥緊,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血液浸泡在血泊中,腥味濃郁,令人作嘔。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陳默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使勁地捶打着腦袋,發泄內心的恐懼,歇斯底里般的咆哮着。

“咚咚咚”

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陳默猛然抬頭,眼神犀利如刀,他大步走到門前,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手背上佈滿密密麻麻的符文,這些符文在他的右手上閃爍着幽蘭色的光澤,十分顯眼。

陳默遲遲不敢開門

“砰”

突然一聲悶響傳來,門板轟然炸開,碎木屑夾雜着玻璃渣子紛紛揚揚的灑落,將陳默的身影完全覆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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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畯野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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