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找上門
老成頭鐵青着臉坐在門框上吸着老煙。
呂氏在破舊的堂屋裏抹着淚,來回數着小箱子裏的銅板,可不論怎麼算還是差了一大截。
“老成嫂子,蘇家可不等咱,多少人想着把閨女送過去呢,你這頭要是不送,轉明人家就不要了。”
寶丫坐在裏屋的小板凳上,看着炕上睡的正香的么妹,聽着隔壁傳來的聲音,小眉頭一皺,想起來前幾天的那個夢。
隨即邁着小短腿從枕頭下翻出自己的小背篼,那是母親做給她的。
接着偷偷翻出二哥的彈弓裝進去,又摸出了幾個小石子,想了想又悄悄地溜到的後面廚房,從角落裏撿了幾包辣椒放進去。
躲過老成頭的視線,寶丫又把她自己的小枕頭塞進去,沒有這個枕頭她睡不着。
清點了小背篼的所有東西,確定沒啥拿的之後寶丫就開始發獃。
她知道,那是隔壁村的花大娘。
是來她家接人的。
她前幾天夢到了,她娘幾天前把她賣給了蘇家當丫鬟。
“花娘,我,我……”
呂氏想說她不送了,可看着箱子裏的全部家當,她又說不出口。
家裏統共六個孩子,倆兒子,四個丫頭。
老大上山打獵的時候出了意外,不小心滾下了山,找到人時,已經被野獸啃的不成樣子。
老成嬸子白髮人送黑髮人,從那之後卧病在床,這兩年好不容易好些,小兒子賭錢被人追殺上門。
不送閨女換點錢,她唯一的兒子就沒命了啊。
呂氏狠了很心,抹了一把眼淚,喚了寶丫進來。
寶丫聽到喊聲就將背篼藏起來,從裏屋出來看着院子裏哭的一臉鼻涕跪着的二哥,又看看大太陽底下幹活的二姐,嘆了一口氣。
大姐出嫁,二姐需要幹活,二哥是唯一的男孩,么妹只有兩歲。
不賣她賣誰呢。
“這是寶丫,這孩子打小就聽話,到了人家裏還希望……”能過的好一點。
呂氏哽咽着。
寶丫慢吞吞的進來,路過老爹時,老成頭把臉瞥到了一旁,不看她。
在花娘看來小女娃仰起的小臉肉呼呼的,一雙大眼睛彷彿不知道她們在說什麼,懵懵懂懂。
花大娘拿手扇了扇飛到臉前的蚊子,看着還沒她大腿高的小丫頭忍不住勸說。
“老成嫂子,不是我說你,這年頭能吃口飯就不錯了,咱們也不能想太多,人家蘇家可憐咱,願意養着就不錯了,你看看,這……”
“我懂,我都懂,勞煩花嫂子了,我這就和孩子說一聲。”
呂氏拉着寶丫的手,哽咽道:“寶丫,爹娘不在,你一定要聽話,以後要乖乖的,長大些爹娘去看你……”
寶丫仰着小腦袋看着一臉難過的母親,點了點頭。
“寶丫……”
花大娘一手牽着寶丫,一邊提醒她。
“小丫頭,到了蘇家,可有眼力見點,你是去伺候人的,可不興拿那當自己家了。”
“花姨,我懂得。”
獨屬於小孩子的軟糯嗓音,讓花大娘一陣唏噓,這也是個可憐孩子。
“行了,快些走吧,和蘇家說好了晌午個到的,現在都快過了。”
寶丫背着小背篼一聲不吭跟着走,等到汗水浸濕了額角,才肯回頭看着家裏的方向。
那不是她的家了。
……
昏列的太陽一刻也不肯歇着,熱騰騰的空氣沒有一絲風,一大一小一前一後兩個身影逐漸走遠,再又消失。
半個時辰后。
花大娘喘勻了呼吸,快跑幾步,上前拍打着木門,蘇家的大門是方圓幾里獨有的厚木板門,聽說是蘇家相公親自上山砍了樹做的,上面還有幾個小子的模樣,充滿稚趣。
“蘇家娘子在嗎?”
寶丫還從來沒走過這麼遠,堅持到現在已經是不容易,小臉蛋此刻被太陽曬得又紅又熱,小背篼一摘立馬一咕嚕坐到地上。
小小的身影背對着太陽坐。
“你誰啊?這哪來的小叫花子,擋我們家門口乾什麼!滾!”
尖銳的嗓音伴隨着婦人的開門傳來,略有富態的女人長了一雙吊腳眼,雙手拿着兩條魚,滿臉嫌棄的看着席地而坐的寶丫。
婦人身邊還跟着兩個半大不小的男娃,像是從泥地里剛打完滾,渾身髒兮兮的。
“滾滾滾!家裏沒飯,去別處要去。”
花娘明顯一滯,又看了看四周,還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寶丫小小的腦袋慫拉着,準備爬起來,難道這就是她以後要伺候的人家么?
“這位嫂子,請問蘇娘子在嗎?我們不是要飯的,是……”
“小叫花子,趕緊滾滾滾。”
婦人身邊那個矮一點的男娃不待花娘說完,便朝寶丫扔了一塊石頭。
“坐我們家門口,羞不羞人呢。”
八九歲的男孩最是正皮的時候,兄弟倆個扔完石頭,捧着肚子哈哈笑,“打中了,打中了。”
寶丫捂着發紅的小腦袋,疼的淚眼汪汪的。
想拿彈弓打他們,可是打不過。
她想回家。
可她沒有家了。
寶丫吸了吸鼻涕,打算站起來。
花娘這才站到跟前護着,嘴裏不饒道:“我們找蘇娘子,你又是誰?怎的一上來就攆人,還叫孩子打人呢?”
“行了,你們快走吧,我就是蘇娘子,別再這礙眼了。大牛二牛,關上門,咱們走。”
胖婦人對花娘的指責不理不睬,倆兒子的所作所為更是不管不問,欺負完人了,大手一揮就要走。
花娘氣的不行,剛想開口,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道清麗的聲音。
“你們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