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千面人“易水”
天色漸白，光線慵懶地從窗口爬了進來，帶着一絲安心，灑滿了整個屋子。在陽光里，屋子的溫度漸漸升了起來，讓人一掃孤寂夜晚的寒意。暖起來的還不止屋子，連同屋裏的一切生物。屋子坐落在客棧向陽的角落，能夠接收一切從北邊來的消息，如同這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這樣美好的早晨是一個平凡人平常日子裏最稀鬆的家長里短，一切那麼有生機又溫馨，但卻是一些人再也回不去的從前。
一粒蒲公英的種子從窗外飛了進來，晃晃悠悠地在陽光下飛舞着。陽光里佈滿了粉塵，輕輕柔柔地在空中散開，像是那蒲公英揮舞裙擺揚起的片片飛花。飛了一會兒，興許是累的，它緩緩地落下，剛好落在了林生眉間。
林生敏感地蹙了蹙眉，輕輕抬起眼皮，從睡夢中醒了過來。身邊是手杵着頭，沉沉睡着的衛淵。他也不知道自己睡多久了，對於睡前的事兒，他什麼都記不起來，反而覺得有些飢腸轆轆，肚子咕咕直叫，想要去找點吃的。
他發現自己住在一間佈置簡單，但卻讓人很安心的閣樓上。細細打量，林生斷定這是一家客棧，他咕嚕作響的肚子在不停警告他，他已經很久沒有進食了。他側耳聽了聽，樓下像是有人在划拳喝酒的樣子，他心裏暗想，
“找點東西充充饑應該不難。”
轉眼看了看已經憔悴了一大半的衛淵，林生心裏生出窒息的痛感。他雖然什麼都記不起，但心底總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正是眼前這位他最敬重的大哥，似乎剛死裏逃生，將他從地獄裏救了出來。
“咕嚕~”
他肚子又不爭氣地一叫，顯得有些難為情，還好沒人見證這一尷尬的瞬間。他撓撓頭，嘿嘿咧嘴一笑，悻悻地隨手抓起床邊一件長袍，往身上一裹，略微整理了一下儀容，請推開門，躡手躡腳朝樓下走去。
樓下人聲鼎沸，煞是吵鬧。店面算不上特別繁華，但是卻很有江湖氣息。樓台四五座，呈蓮花狀排布，層次有別，卻又井然有序。所有的客座都圍繞着正中的一個戲台。戲台上有四大棵梁木樹立，上面雕龍畫鳳，奇珍異獸，還有眾多人臉紛呈，讓人眼花繚亂。戲台開外有二三十張桌子，桌邊都圍坐滿了來自五湖四海的客人，習俗樣貌各異，卻都大快朵頤，好不酣暢淋漓。店家忙裏忙外，碗盤叮噹，聲嘶沙啞，都來不及擦拭頭上的汗珠。林生找了一個靠近樓梯的座位，順勢坐下。他抓住一個飛快跑過的小二，打斷了他的腳步，迅速要了一碗素麵，二兩牛肉，和一隻燒雞打包帶走。
熱騰騰的飯菜不一會就端到林生面前，他拿起筷子挑了挑麵條，把上面的蔥碎融進湯里，隨後筷子一轉，這面如出水白龍，濺起濃郁的白漣。
“哐哐哐！”一陣鑼鼓聲從店裏的舞台上傳來，“各位看官食客，將軍兒郎，且抬頭看來。”
一個身披戲服，滿臉彩泥，頭戴彩冠，看不出年紀性別的人在台上支起了檯子。彩冠是這千古大陸的一個特權，是每一個戲子的職業標誌。投身於戲演行業的人都必須頭呈彩冠。這也是有隱喻的，一是為取鸚鵡巧舌之意，二是這些人是千古大陸的傳話筒，他們遊走在世界各地，收集世界各地的信息。聽彩冠說書人插科打諢不僅成為了民眾們茶餘飯後的消遣，更是獲得其他地區信息的主要渠道。官方為了讓自己的威恩能施遍千古大陸，所以默認了這一民間行業，還給了這些人一個特權，只要戴上彩冠，說什麼都能被赦免，不受任何法律和道德懲罰。
“蒙各位疼愛，今兒給大家講講這千古大陸，這愛恨糾葛！”這人嗓子一清，用及其中性的嗓音自報節目。
“好！好！”台下人群爆發出激烈的掌聲。
“各位你們腳下這塊土地是上古開天闢地時，空中金石散落而成。金石落地，萬物復蘇，先後形成六大群落，從北到南，從東到西分別是：七無，百算，皇城，冰河，西川，五疆。”
“管他誰呢，來的都是客，我們只管招呼好每一個坐在這兒吃飯的客官。”一個小二邊忙邊接茬邊打趣道。
“難怪你只能是個抬菜的，你這就太外行了，每個群落的人都有迥異的生活習俗。比如七無之地，這就歸獸人管理，下有猱，獫，獐，狼，獅，狐七大氏族，因為各部落自立為王，是迄今為止唯一的無主之地，故稱七無。話說回來，雖稱他們為獸人，但他們卻也都是人，只不過因為特別的信仰和祖先，不像你我一樣葷素不戒。有着自己的飲食習慣和特長。你一做菜的，這都不知道，如果總用猴肉去給了猱族人，那他們不給你生剝了！”
“那是，誰敢在我們面前吃猴，我們就敢吃他！”坐在角落裏幾個猿猴打扮的人拍着胸口吼道。
小二羞紅了臉，立馬抬起餐碟就往後廚跑，引得在座客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咱們話接上，除了七無，那當今天下當屬梟家王朝的。梟家王朝勢力廣涉西川，冰河，皇都和百算四大區域。在這地域都設有自己的力量。梟家主要勢力常年盤踞皇都，對皇都有着絕對的控制力，眼線廣布，爪牙密隱。也就是我，這頭戴花冠能隨口說說，各位所在這小店雖已在皇都邊緣，但說話還需小心啊！”說書人拍了拍自己腦袋上的彩冠，向各位比了一個噓的手勢，既神氣又高深。唬得幾張桌子的人面面相覷。
“他奶奶的，梟家算老幾，誰敢動我們，我們第一個做了他。”角落站起一個頭束紅布，身披蛇皮，眼神犀利的男子，“我們五疆戰士就沒怕過誰！”說罷，他還像蛇一樣噓了一聲。
“早就聽聞五疆勇士各懷絕技，如果我沒猜錯。勇士一定來自五疆苗庄吧？”
“正是！”男子眨巴眼睛，翻動着自己如同綠寶石一樣，閃着綠光的瞳孔，手裏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條金黃小蛇。
“聽聞苗庄有千年巨蟒，各個都是訓蛇的好手。從小就有與蛇共眠的習慣。今日得見實乃榮幸。”
彩冠人，肅然起敬，轉而向在座各位介紹道。周圍人一聽，有幾個嚇得臉色慘白，悄悄起身往旁邊桌子挪了挪。
“但恕我冒昧，五疆邊遠，一般不進皇都，此行不知是否有什麼安排？”
“看你也算是客氣，我們今日入境，可是要……”話還沒說完，就見角落有人輕輕抬了抬手。這人停滯了幾秒，話鋒一轉
“這是你一個戲人問的嗎，說了你也不懂。”
見場面冷了下來，台下突然有人打趣道，
“說書的，你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哪年輪到我們風光風光？”
“這咱可往回說一說，百年前各部落有過一戰。梟家憑藉其訓練有素的軍隊，經過三年作戰，一口氣統一了皇都，冰河，百算，西川四地，建立起梟家王朝。唯只留下北邊的七無和南邊的五疆。”
“那為什麼梟家不對七無和五疆作戰呢。”有人疑惑問道。
“那當然是因為這小梟家沒這本事兒。”剛剛激動的猱族人這刻更顯驕傲。
“誰說的，是你們太過野蠻，我們才不要沾染你們的野蠻氣息。”幾個穿着得體，腰戴佩劍的士官拍案站了起來。
眼看氣氛劍拔弩張，人群摩拳擦掌，多說一句就快打起來。
“我看各位是生面孔，不懂我風雲寨的規矩。”只見台上人彩冠一摘，對着空中“啪啪”拍了兩下手。
瞬時從門外湧進十多個健壯的獸人。這些怪物身形大出正常人兩三個倍，虎面熊腰，尖耳獠牙，嘴裏低吼着。人手各舉一把開天斧。斧面寬廣，鋒利如新，寒光閃閃，讓人心生寒意。
林生被眼前的場景一驚，心裏暗暗想到“自己早就聽說風雲寨夾在龍都與七無之間，是一塊無人管的中間地帶。這個地方人流密集，是形形色色各類人物出沒的地方。自己小時候就想到邊境去看看，只因父兄管得嚴，沒有成行。沒想到自己昏睡幾天，衛大哥居然把自己帶到這兒。”
“我風雲寨從不參加各類勢力，但也不怕各位。我們只做生意，朋友來了，酒肉相迎。若是有人要壞規矩，哼哼哼”台上人從懷裏掏出一把五彩羽扇，輕輕一搖。門口的獸人往地上輕輕一摔鐵斧，地立馬綻開一條裂紋。
“望各位好自為之。在下易水，麻煩各位賣我一個面子。”
彩冠人瞬間搖身一變，成了一個年芳二十，眼神魅惑的少女。她眼底秋波盈盈，嘴角有萬千嫵媚，膚如凝脂，指如蔥白，棕栗色的髮絲都有脈脈深情。一件銀白色的裙子將玉體緊緊裹住，勾勒出美妙的曲線。胸前一片薄紗，讓那一呼一吸間起伏的玉溝若隱若現。這美妙的身段，無不讓在座的人都小鹿亂撞，心胸澎湃。只覺得血液里有猛獸在奔騰，小腹一陣燥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