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惑殺

第43章 惑殺

小院外,吳亘躡手躡腳前行,尚未走到院門口,只聽裏面傳來聲音,“七日後我再來,只望到時不要再讓我空跑一趟。留步,不用送了。”腳步聲向著院門而來。

吳亘迅疾掉頭,沿着巷子快速奔行幾十步后,反而向後折回,平緩氣息,裝作路過此地的樣子。

從院門處出來一個人,此人面色有些蒼白,身形碩長,身着一襲黑衣,與吳亘相向行來。

二人越走越近,互相對視了一眼,俱是一言不發,相錯而過。待走出五六步,吳亘偷偷回頭窺視,男人衣袖擺動間,胳膊上隱隱露出一個烏鴉紋身。

似乎是覺察到了吳亘的眼神,男人腳步微微一滯。吳亘趕緊轉頭,不緊不慢的離開。這個男人身上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讓吳亘心生警惕。

遠離院子,吳亘方才長出了一口氣。

臨到夜間,吳亘再次來到了那處小院,輕輕敲響有些破爛、門板上已經露出不少洞的木門。

吱呀,門被打開,“你找誰?”一個七八歲大小、頭髮蓬鬆的女孩打開了門,歪着頭好奇發問。

“青木可在啊,小妹妹。”吳亘一臉笑意,順手遞了一個糖葫蘆過去。

女孩看了一眼糖葫蘆,並沒有接過去,稍稍後退了幾步,突然轉頭就跑,邊跑邊喊道:“青木哥,有騙小孩的拍花子。”

“哪裏哪裏,壞人在哪,花花。”一陣喧鬧,從屋裏衝出七八個半大小子,手拎棍棒到了門口,將小女孩護在身後。

吳亘笑容有些僵硬,“我是青木的朋友,你們就是十三太保吧,這名號實在是如雷貫耳,響徹定遠城,今天特地過來拜拜碼頭。”伸手取出一個麻紙包,裏面裝了一把糖葫蘆。

“竟然知道我們的名號,倒是有些眼力見。”一個虎頭虎腦的少年轉頭喊道:“青木哥,有人找你。”

“來了。”隨着聲音,青木從屋中走了出來,腰裏還圍着一個圍裙,顯然是正在做晚飯。

看到吳亘,不由一愣,轉而快步走到近前,揮揮手讓這些小孩散去,低聲惡狠狠道:“竟然摸到這裏,錢都給你了,還想幹什麼。我警告你,若是打孩子的主意,我就是打不過也要與你拚命。”

看着對方圍裙上的飯糊糊痕迹,吳亘就知道今天晚上的伙食不太好,伸手掏出十兩銀子,遞與青木,“給孩子們買點肉,正是長身子的時候。”

見對方猶豫,又補充道,“這是給孩子們的,不是給你的,沒有別的企圖。這些孩子都是失去父母的吧,我也是孤兒出身。”

青木看了一眼銀子,狠狠說道:“行,算我借你的。說吧,有什麼事,如你這般手狠的人,又怎會平白無故上門。”

“沒事,敢跟我一起出去喝酒嗎。”吳亘挑釁的看着對方,對付青木這種人,請將不如激將。

“有什麼不敢的,等我做完飯。”青木轉頭走回屋中,竟然真的再次煮起了粥。

吳亘走入堂屋,打量着其中的陳設,裏面頗為簡單,只是擺了一個大的飯桌。

靠左的屋子裏,則是一個大通鋪,零亂的放着一堆被褥,應該就是孩子們睡覺的地方。

右側屋子裏則是整潔的多,牆上掛着一把琵琶,靠窗桌子上擺着一個梅瓶,裏面插着一朵不知名的花。花朵鮮艷,顯然是有人時時換水。

一群小孩吃着糖葫蘆,嘰嘰喳喳跟在吳亘身後。他們也看出此人與自己的青木哥關係有些微妙,一者是警戒,二者也是好奇。

大一些的把手中糖葫蘆舔舔,遞給小一些的,“這玩意哥哥吃過,早吃膩了。”懂事的讓人心疼。

青木擦擦手,起身從屋中出來,面色複雜的看了一眼吳亘,“走吧。”回頭吼道,“早些吃飯歇息,若是我晚回了,明天去找大壯他們。”

二人出了院門,一路並不言語,輾轉找到了一處破舊的酒肆,擦了擦桌上的灰塵,吳亘要了一壺酒、一碟茴香豆。

嘗了一口酒,吳亘皺了皺眉,這酒太酸了,品質實在不乍得。

青木喝了一大口,回味良久,面露陶醉之色,好久方才長出了一口氣。

“我叫吳亘,在校尉府做事。”吳亘單刀直入,要想放下對方戒心,倒不如坦然些。

青木怔了怔,苦笑道,“大人找上我這個街頭打劫的爛人,不會是來抓我的吧。”

“我是土匪出身,從小就不知自己的父母身在何處。”吳亘面色平靜。

青木眉毛一挑,看了一眼吳亘,又貪婪的喝了一口酒,“說吧,有什麼事要我去做。”這種公人找到自己,不是打探消息,就是讓自己做一些臟活。

吳亘嘆了口氣,“真沒什麼事,只是看你一人撫養這些孩子困難,想到自己身世,所以想着幫上一幫。”

“這些弟弟妹妹都是我從李大當家那裏買來的,有些還有殘疾,他們都是城外的庶人家子女,有的是被拐至此地,有的是被家人所賣,在這城裏就以乞討為生。

有些因為年幼討不着錢,經常被李大當家手下杆子毆打,我看不下去,交了些錢把他們贖了出來。一來二去,倒有了十三個弟妹。因為無家可歸,就隨了我的姓,名字從青一到青十三。”青木看着窗外,幽幽說道。

吳亘眼神微動,對面看起來有些狠戾的男人,倒是做了一件大善事。

俗話說的好,仗義每多屠狗輩,妖魔鬼怪在廟堂。這個在街頭鬥狠刨食的男人,竟然能夠收留這麼多並無血緣的弟妹,是真真的不易。

青木雖小節有失,但相較那些道貌岸然的高位之人,卻是大大的寫了一個“人”字。

吳亘舉起酒杯,“青木兄,我不如你,來,先干為敬。”說著仰頭一飲而盡。此人當敬,欲敬先飲盡。

“對了,那李大當家是誰。”看着青木喝下酒,吳亘問道。

青木憤恨道,“李大當家是城北的乞頭,大小乞丐都歸他管。這個人是個中人,心狠手辣,手下收攏了一幫人,壞事做絕,這些年死在他手上的乞丐不知有多少。他與官府多有往來,在城北無人敢動他。如我們這些小混混,平日裏也得受他欺辱。”

“哦,他住在哪裏。”吳亘抬頭問道。

“你要幹嘛?”青木詫異道,轉頭看了看四周,“此人手下眾多,縱然你是校尉府的人,動他恐怕也不易。”

“你不用管,我就是問問。”吳亘把玩着酒杯,不置可否。

遲疑了一下,青木還是把李大當家的住址告訴了吳亘。

二人越談越來勁,竟然連喝下幾壇。估計這青木平日裏也捨不得喝酒,黃湯下肚,臉色泛紅,口齒也不利索起來。

期間,吳亘隱晦的打聽了一下那什麼盟主的事,對方卻有意無意迴避了過去,隻字不談。

二人閑談良久,方才不舍離去,倒是有種一見如故的味道。果然,酒是男人媒,茶是花博士

入夜,吳亘小心的行走於街上,孤身向城東摸去,四下尋找着李大當家的宅邸。

李大當家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此人從小雙親病故,幼年時就在街上廝混,靠着幾分血勇,恃強鬥狠,倒是讓他生生闖出了一些明堂,逐漸成了城北這一塊地下的老大。

李大當家是丐門的大當家,手下管着上百號乞丐,漸漸的又開了賭場、典當行、窯子等,凡是賺錢的都要插上一手。

這人倒也聰明,知道吃獨食活不長,與中人貴人交往頗多,出手十分闊綽。

這些年,李大當家野心越來越大,同城外的流寇走動頗多,劫掠商旅,廣置土地,家業也是越發壯大。

青木說了一句順口溜,日看官,夜看李,李大來了把命與。可以說,這定遠城的地下世界,李大當家首屈一指。

李大當家在白城府中產業眾多,宅院足有幾十處。只是最近新收了一個姘頭,把這李大當家迷的五迷三道,為此專門在城東購置了一處宅院。

吳亘站在李大當家宅邸前,悄悄打量周圍動靜。門口的兩個守衛早已躲在門房裏小酌,四周俱是靜寂無聲。

輕輕越過院牆,避開巡邏的家丁,吳亘掂着腳尖向正屋摸索而去。這李大當家倒也警惕,一個混跡於江湖的人,竟然收了這麼些爪牙。如此守衛力量,都堪比校尉府了。

斂氣凝息,在正屋前靜靜等了片刻。傳說習武有成的人,能預知危險之兆,吳亘不知李大當家實力,所以不敢擅動,已經做好了萬一對方覺醒,就及時逃離的準備。

等了半晌,屋中毫無動靜。吳亘輕輕在窗紙上戳了一個洞,藉著月光,屋中躺着兩個人,鼾聲一高一低。從身後背囊中取出一根根粗細不一的蘆管,吳亘將其接了起來。

按說進去一刀斬了了事,可吳亘卻另有想法。

李大當家此人有些做法,實是做的有些過了,不說人神共憤,起碼百死難贖。這些年死於其手下的人不知有多少,特別是看到街上的幼丐,吳亘就不準備這麼便宜讓其死去。而且若是直接殺死,到時官府盤查起來難免會有些麻煩。

那日與咸江相遇后,自己如小兒般被其耍弄於手掌,倒是讓吳亘對魂術手段產生了興趣。

這些日子習練度妄訣,倒是讓吳亘琢磨出一些門道,那是惑人心思。只不過,自己道行尚淺,無法直接讓人入彀,只能使些小手段。

本事不行,迷藥來湊,吳亘今天就想用這種手段。

蘆管緩緩伸到床上二人面前,輕輕一吹,一股白霧噴出,覆於其面門之上。

又等了片刻,屋中鼾聲漸漸平緩了下來。吳亘輕輕撬開房門,走到了床前。

李大當家是個滿臉鬍子的壯漢,額頭處還有一條長長的疤痕,身旁應就是其新收的女人。

晃了晃手,床上的人毫無反應。

吳亘俯身,五指捏在一起呈爪形,在李大當家面前虛虛提了幾提。低語道:“魂來,魄起。”

李大當家睜開眼睛,木然起身,直勾勾看向吳亘。吳亘眼中瞳孔微縮,隱有漩渦緩緩旋轉,看的時間長了,彷彿就會沉浸於其中無法自拔。

按着度妄訣所述,此術名為惑魂。

吳亘輕輕言語,每說一句,李大當家便隨着複述一遍。一炷香過後,吳亘將李大當家放於床上,悄悄離開。

一連幾天,吳亘每日晚上都會到李大當家宅邸點卯。

七天過後,定遠城傳出一條爆炸性消息,李大當家瘋了。

這幾天李大當家面目憔悴,手裏拎個布娃娃,見人就往人堆里鑽,嘴裏嘟囔着:“我有罪。”

漸漸的,他手下的兄弟也不再管他,任由他與一幫乞丐混在一起。

李大當家平日對這些乞丐甚是苛刻,可想而知,他的際遇會有多慘。沒幾日,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

城裏都在傳說,李大當家平時作惡太多,遭厲鬼上身,遭了報應。

在一個早上,人們發現李大當家死在城北的一個池塘里,撈上來時,手裏還緊緊抱着那已經缺了腦袋的布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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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小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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