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謎語
大地還是如此荒涼。那被風沙吹過的土地上，一切的痕迹都已被抹平、覆蓋。這兒已什麼都沒有。
只有劍鞘還在她的腰間。
馬飛飛瞧着眼前，這裏還是那麼寂寥，那麼無趣。甚至連風都極為小氣，沒有風。只有烈日。
眾人早已口渴難耐，嘴角都已乾裂。
白影目光震懾，她努力觀察四周。卻沒有尋到半點痕迹，那人已不見！那輛馬車也已不見！甚至連腳印都沒留下。
“姐姐，你明明已經將他給殺了，真奇怪，難道死人也會走路？”紅影瞧着面前的一切，不禁疑惑道。
“死人是不會走路的。”白影道。
“死人當然不會走路，但活人會，所以那人興許並沒有死。”馬飛飛道。
齊楚點了點頭。
馬飛飛道：“如果那人沒死，他會去哪？”
齊楚瞧了眼遠方。
遠方有烈日。也有蒼穹。
馬飛飛順着他的目子瞧去。
他們兩人都沒有說話。
良久，馬飛飛喃喃道：“我早該想到的，除了苗疆，他們還能去哪。”
齊楚沉吟了下，點了點頭道：“不錯，這鏢本就是苗疆的。”
“可我們怎麼才能到那裏。”馬飛飛的唇已發白。
他們已在此處呆了三天，這三天來，他們一滴水也沒有飲。一口肉也沒有吃。在這荒涼之地，無論誰呆上三天，都會極為難受，極為煎熬。
如果一個人連活下去都很困難，自然也就很難再考慮別的事情。唯一考慮的就是該怎樣活下去。
馬飛飛有些絕望。也許世間沒有什麼事能令她絕望。可現在她卻有了一絲絕望。她絕望也許並非是為了她自己，而是為了李明。她要救李明，她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這裏。
齊楚道：“沒有水，我們便很難走出去。”
紅影道：“你不是還有一匹馬嗎？”
齊楚道：“馬和人一樣，也需要喝水，也需要吃飯，沒有水，馬也會渴死，況且它還要馱着人行走。”
“錯。”紅影搖了搖頭。
“馬和人不一樣，人吃的是肉，馬吃的是草。”
齊楚打量了下紅影，反而覺得她說的挺有道理。他將目子瞧向荒涼的大地。這裏一片荒蕪，只有黃沙。黃沙與天際相隔，一望無邊。
烈日下，所有的生命都已乾涸。
這裏自然也沒有草。沒有生存的希望。
只有他們。
他們還活着。
“難道我們就要被困死在這裏？”馬飛飛道。
齊楚沉吟許久，忽道：“你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哪裏奇怪？”馬飛飛道。
齊楚瞧了眼滿是黃沙的大地，道：“他們…是如何走出去的。”
紅影忽格格笑了起來，她的嘴角雖然已被烈日灼的乾裂，卻仍然笑得極為溫柔，極為可愛。：“也許他們有水喝，也許他們可以不喝水，也不吃肉。”
齊楚搖了搖頭道：“沒有人可以一直不吃不喝在沙漠裏行走，永遠不可能有。”
馬飛飛道：“這裏到苗疆，還需要多少時日？”
齊楚嘆了口氣，道：“就算騎馬，最少也要七日。”
“我們若走路出去，恐怕就不止七日。”白影道。
馬飛飛嘆了口氣，道：“一個人沒有食物和水，恐怕三天也走不了。”
周圍忽然沒了聲音。此刻這片戈壁上只有黃沙，烈日，寂寞。
他們四人中肯定有人會先死。
也肯定能有人活到最後。
白影瞧着馬飛飛腰間的劍鞘，忽道：“我一直很好奇，你的身上為何永遠只有一把空空的劍鞘，你為何從不帶劍，你不喜歡用劍？”
馬飛飛瞧着她道：“我勸你還是莫要好奇。”
白影道：“哦？難道好奇也有危險？”
馬飛飛道：“有時，好奇並不是一件好事。”
白影不再開口。她已不必再開口。馬飛飛的劍鞘已抵住了她的脖頸。
劍鞘雖然沒有劍鋒和劍刃。卻也能讓人感覺到鐵一般的冷硬。
七月的天是熱的，七月的沙漠更熱。
駝鈴聲突然從遠處響起。
馬飛飛的目子變了。
不遠處的沙丘上出現了一行人，他們身上都穿着件薄薄的青色衣衫，那衣衫早已被汗漬浸透打濕。
駝鈴聲越來越近，也越來越響亮。
馬飛飛的手在顫動。
那一行人身上都帶着弓弩。雖然都走的很慢，卻異常沉穩。
他們每個人的胯下都有一匹駱駝。七個人，七匹駱駝。他們身上的東西彷彿也是和他們的人一般，沒有多餘，你只要看一眼，就會覺得他們本就該如此。
齊楚目色一沉，道：“想不到他們也在這裏。”
馬飛飛道：“你認得他們？”
齊楚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馬飛飛不再問了。因為他們已然來了。來到了馬飛飛的面前。一行人排列整齊，彷彿受過訓練一般。用他們那如鷹隼般的眼睛盯着她。
為首那人先是瞧了眼馬飛飛，又掃視了另外三人。
他沒有開口。
他不必開口，他在等他們開口。
因為他知道，他們一定會開口。
他們一定會求他。
“我們已三天沒吃東西喝過水了，我們需要水。”馬飛飛的語氣淡然，這並不像求人的語氣。
“可你們還沒有死。”那人竟開了口。但說出的話卻似乎沒有任何感情，像沙子一樣乾澀。
“死人怎會給你要水喝。”馬飛飛道。
那人目色一沉，道：“不錯，死人不需要水，也不會開口。”
馬飛飛道：“既然如此，那現在能給我們水喝了？”
那人道：“不能。”他的話還是那麼生硬。
馬飛飛不再開口。
那人忽道：“你不想有水喝嗎？”
馬飛飛搖了搖頭。
那人忽然從腰間處拿出水袋，丟在地上。
水袋中水已不多，但足夠一個人活命。
馬飛飛道：“你為何又將水袋給我？”
那人道：“你不想求人，我也不想你死。”
馬飛飛不再開口，她已撿起水袋，撿起了希望，活下去的希望。
忽然她的目子瞥向了齊楚，白影他們。
他們也是三天沒喝過水，也和自己一樣渴望活下去。
齊楚的嘴早已乾裂的發白。像一塊冰冷的雪凍成的肉。
馬飛飛猶豫了下，還是將水袋扔了過去。
齊楚瞧了眼水袋，這個時候，任何的言語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只有活命。
齊楚將水袋中的水全部喝完。一滴也沒留下。
白影只冷哼了聲。
那人瞧了眼馬飛飛道：“這水是給你的，你為何要給他們？”
馬飛飛道：“他們也想活下去，你既然能救人，為何不救他們。”
那人冷哼了聲道：“我可以救他們。也可以殺他們。”
一道白影忽然撲向那人。
白影的手中已握緊匕首。森冷的匕首。
那人冷哼一聲，卻未挪動步子。
待白影抵近他身前時，一道寒光已然刺破長空，穿透了白影的身軀。
那駱駝上的第二人，已然收起弓弩。
“好快的箭。”馬飛飛瞧着白影那被洞穿的後背，不禁微微皺眉。此刻白影也只剩下了一縷影子。
紅影猛然撲了上去接住白影的身軀。她的臉因憤怒，已然變得可怕。
“你為何要殺她？”馬飛飛開口道。
“因為她要殺我。”那人的話還是如此生硬。
“她也許並不想殺你。”馬飛飛道。
那人搖了搖頭，道：“不但她要殺我，這個紅衣女子也要殺我。”
紅影匕首已然刺了出去！一道寒光刺破長空。紅影卻將那匕首插入了那人的胸口。
她並沒有中箭。
只因那道寒光已被一個人擋下。
馬飛飛握着手中的劍鞘，臉色蒼白。
那駱駝上的人目色一震，道：“好快的劍鞘，比我的弓弩還要快。”
馬飛飛道：“我不殺人，但我也不能讓你殺她。”
那人目光中帶着一絲驚訝，緩緩倒下。他也許不會明白，一把空空的劍鞘竟能擋下這飛天一箭。
駱駝上的人掃視了一眼齊楚道：“少爺。”
齊楚點了點頭。
馬飛飛臉色驚訝。
“你們互相認得？”馬飛飛瞧着齊楚。
齊楚點了點頭。
“少爺，老爺讓我們暗中保護你，沒想到還是讓少爺受苦了。”
齊楚搖了搖頭，道：“我蠱毒已解，這個女人就放了吧。”
“是，少爺。”
那人取下腰間的水袋，扔給了紅影。
“是你，是你讓他們殺死姐姐的？”紅影瞧着齊楚道。
齊楚沒有回答，他只冷冷的瞧着她。“水可是很珍貴的，你若要報仇，也要先把命留着。”
馬飛飛瞧了眼齊楚道：“為什麼？你為何要這樣做？”
齊楚冷冷道：“你可知她們兩個為什麼跟着我們？”
馬飛飛搖了搖頭。
齊楚道:“因為她們想要我們的命。”
馬飛飛道：“可她已給你解了蠱毒。又怎會殺你？”
齊楚道：“你還是太過相信她們。她雖給我解了蠱，卻又給我下了另一種蠱。那個藥丸里不但有解藥，還有毒藥。”
馬飛飛的臉色還是那麼蒼白，只不過現在不但蒼白，還多了一種痛苦。
齊楚道：“若非他們找到我，恐怕我已活不過明天。我方才喝的水裏，剛好有這種解藥。”
馬飛飛道：“可你怎會知道，我會把水給你？”
齊楚笑了笑道：“就好像謎語一般，你只能猜，卻不能看。我猜到的。”
馬飛飛道：“若我沒有給你。你是不是就會死。”
齊楚點了點頭，道：“也許會，也許…不會。”
馬飛飛漠然。
紅影道：“姐姐還是太仁慈了，我早就該殺了你們。”
齊楚笑了笑，眼睛已眯成了條線，道：“現在也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