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冬至過去,天氣驟寒,到了一年最冷之時。
這年十二月,歐陽芾除了在家讀書寫字,閑時畫幾張畫外,最熱鬧的還屬旁聽宰相家的八卦。
事情的起因是開封府接到報案,宰相陳執中家中有一名叫做迎兒的婢女無故身亡,經開封府檢視,發現屍首上滿是傷痕,京城坊間一時流言四起,有人言是宰相的寵妾張氏將婢女虐待毆打致死,也有人言是陳執中本人將婢女打死。
御史官立即具奏要求徹查此事,宰相本人也自請置獄,當歐陽芾與溫儀聊起此事時,案子正交由嘉慶院專立詔獄調查。
“無論案子真相如何,我賭陳相公最終定會免於刑罰。”溫儀扯出一抹諱莫如深的笑,對歐陽芾道。
“因為他是宰相嗎?”歐陽芾問。
“不止如此,還因死的是個奴婢。”
本朝較之於前朝,在奴隸制度上已大有改善,奴婢與主人僅為雇傭關係,不再是人身依附關係,然律法保障仍偏向於主人。
歐陽芾思量道:“但台諫官應當不會放過他。”
今日讀朝報,御史官趙抃直接向皇帝要求罷黜陳執中,因他“不學無術,措置顛倒,引用邪佞......排斥良善,很愎性情,家聲狼藉”,直將陳執中貶得一無是處。
“諫官嘛,罵得越狠越稱職,誰又知曉他們心中是否挾了私怨,”溫儀評價道,“不過就此事而言,倒不失為一件好事。”
歐陽芾附和連連,深以為然,她將自己代換成陳執中,覺得自己一定受不住這般謾罵。回想這些年或觀覽或耳聞的文官互撕景象,甚覺在朝為官需要一顆強大的心臟。
當然,她二人在此議論閑聊之時,定也不會料到,後來宰相因此事而罷相,且歐陽芾的叔父歐陽修還在其中摻和一腳,差點把自己陷進去拔|不出來的情形。
年節將至,溫家畫樓接了不少訂單,溫父平日要同買主及供畫的畫家們洽談,無暇照顧溫儀,溫儀自得其樂,甚至思考起過年時要如何裝點門面。
“往日年節,風光往往不在我們,除了各處瓦子,便是那些衣食鋪子、酒樓分茶最受歡迎。”
於是歐陽芾幫她思考:“可否做些活動,吸引路人?”
“譬如?”
“投壺,字謎之類,每贏一項可得小禮品,禮品無需多少成本,卻可引得遊客駐足,贏的項目越多,禮品越大,”歐陽芾回憶曾經看過的商業活動,“四娘不是有些扇面畫?文士仕女最愛此類,可作大獎放在最後。”
溫儀聽了有些捨不得:“那我得送出去多少扇子。”
“四娘若是心疼,其實還有一種方法,”歐陽芾道,“把寫着不同數額的紙作為獎品,每張紙可抵對應的價數,但規定紙張只能用來購買畫樓里的物品,這樣既可節省資金,又可增加銷售。遊人若是得了獎,願在店內購物便也算獲得實惠,不願購物也不損失什麼,只當玩了遊戲。”
“這個好!”溫儀眼睛亮起,“那我們可得多設些活動,再分為不同檔次!”
“不知溫伯父是否有相熟的商鋪朋友,此類活動最好多些品目供人選擇,以便吸引到更多人,甚至可做成‘聯動’。”
“聯動?”
“把不同物品綁在一塊低價出售,可一同增銷。這樣的不必藉助遊戲,只以節日名目推出。商品最好擺在活動結尾處,讓遊人離去前不忘帶走一份。”
溫儀越聽眼睛越亮,思忖着:“爹爹有朋友在做茶和香料生意,不知能否將他們拉來。”而後忍不住望向歐陽芾笑道:“真瞧不出,你的腦子裏怎麼裝了這麼多東西。”
“我的腦子裏還有更多東西,晃一晃還能出來些。”歐陽芾嘻嘻笑道,腦中光芒一閃,“對了,我知道終極大獎該做成什麼了。”
“終極大獎?”溫儀疑惑,“做成什麼?”
“我先去問問看能不能成。”歐陽芾神秘道。
“年節活動?”
歐陽芾點頭道:“叔父字寫得好,詩詞作得也好,堪稱士子楷模,把叔父親筆題詩的字畫作為獎品,定能引得士人們爭搶收藏。”
歐陽修擱下書卷,仔細思考起來。
“只作贈品,不出售?”他問。
“不賣,只作獎品贈送。”歐陽芾保證。
歷來文人珍惜作品如珍惜名節,不願將自身筆墨當做商品待價而沽,以歐陽修如今文壇宗主的地位,更不可能賣字自降身份。歐陽芾自然明白這點,於是道:“其實我也有些擔憂。”
歐陽修道:“你擔憂什麼?”
“興許畫掛出去,還沒人要呢。”
“什麼?”
“對呀,人家問,‘歐陽修?誰呀,沒聽說過。’”歐陽芾模仿路人腔調,一臉純良地望着他。
歐陽修聽得氣笑,明知她刻意使用激將法,卻依舊被勾起好奇,想知屆時是否真的有人來搶要他的詩畫。
“你只將畫取來,不過作兩句詩還不容易。至於有無人要,老夫便管不着了。”
“好!”歐陽芾滿口答應,只覺她口是心非的叔父可愛萬分,“另外還有項工作要交給叔父。”
“還有工作?”歐陽修瞪她,“你是將你叔父當成不要錢的勞役了?”
“沒有沒有,”歐陽芾賣乖道,“我知叔父定不希望自己的詩隨便落入不相識的人手中,所以最後這關便請叔父自己定奪。”
在歐陽芾和溫儀為距離不遠的年節興緻昂揚地謀划時,京師下了入冬以來第一場大雪。
清晨推開屋門,銀光耀目,空中仍飄着鵝毛大雪,紛揚灑落,在院內積了厚厚一層,青竹也在銀絮覆蓋下化作瓊枝。
雪停后,歐陽修置宴於家中後院,邀請親朋好友賞雪宴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