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100章
對於身份和權利,林雲疏看得很淡然。他早就想過遠離朝堂。
君臣父子,有些身份是萬萬不能僭越的。即便他沒有謀反之心,但朝堂上不知有多少曾經是晉王的追隨者,這對於皇帝而言永遠都是敏感而不可觸及的存在。
唯有他主動退縮和放棄,才能成全一個明君盛世,保他和蘇家下半輩子平安富足。
至於皇兄賞賜的虛名和府邸,林雲疏沒有不接受的道理,接受反倒讓皇兄沒有後顧之憂。
有些事想開了,就沒什麼好爭的。
在他看來最要緊的是趕快把蘇暮菀娶回家,名正言順在一起。
雖然皇兄賞賜府邸已選好址,可還需修繕整改,沒得個把月不能入住。再加上宮變那日牽涉的朝臣太多,對於如何和處置叛軍以及親眷,還有太多事需要掃尾,林雲佑便將他留在宮裏。
苦得他只能趁蘇暮菀到長公主府送胭脂的日子,偷偷跑到公主府與她見面。
為了能儘快解決這事,他只好能用謝疏的身份接近蘇暮菀,讓旁人都知曉皇帝封的異姓王看中了蘇家女。
等時機一到,他再去請旨賜婚。
不知不覺又過了十日,轉眼到驚蟄時分,雨水漸多。前一日落了一宿的雨,今日天氣一派晴好。
蘇暮菀和長公主請安后,便來到院子裏找林雲疏,見到他撐着頭在涼亭里發獃,輕笑道:“殿下,你在想什麼?”
見是她來了,林雲疏眉頭舒展,伸手就要將人帶到懷裏。
旁邊的下人個個都有眼力見兒,識趣地避開。
蘇暮菀臉微微發燙,輕輕推開,溫柔勸道:“殿下,白日……不合適呀。”
不就是抱一下嘛?林雲疏無奈,以手支頤,委屈地看着桌案嘆氣:“得趕緊找皇兄請旨賜婚,不然娘子只能看不能摸,我太可憐了。”
看他這幅樣子,蘇暮菀忍俊不禁。
聽他提起過,在他那個世界,男女之間是兩情相悅而在一起,選了個好日子成婚就成,沒這麼多繁文縟節。
她頓了頓,提醒他:“殿下,即便陛下賜婚,也不是隨便選個日子就能成婚的。”
“啊……”一想到皇兄賜婚後,兩人在成婚前都要盡量避免見面,還得花約摸半年才能走完六禮,林雲疏再次露出一副苦瓜臉。
尋常大戶人家都得按着規矩走,更遑論他這個皇親國戚。
蘇暮菀倒是不着急成婚。
她反是擔心成婚後女子不好拋頭露面,蘇家的生意誰來接手。冰雁總歸也要嫁人,若是要等蔚兒長大,那還需好幾年。
最要緊的是,這些日子她物色了幾個賬房先生,都不像李叔那樣細緻和實誠,一堆賬目要核算,把她累壞了。
聽她如是說,林雲疏頗有些心疼。
詩聖走之後,他沉浸在失去摯友的悲傷中,並沒有心情考慮這些。
其實掛着謝疏的名頭,他可以隔三差五去鋪子裏找蘇暮菀,但他怕觸景傷情,一直沒去。直到今日他都還不能完全接受詩聖的離開,畢竟這在他宣告死亡那一刻到重生后的每一天,都是詩聖陪着。
看他的眸色突然灰暗,顯露出哀傷,蘇暮菀徐徐坐下,關切道:“殿下,李叔的事,你不要自責。芙姐姐那邊我已送過信,李叔留下的一些值錢的物什我都寄過去了。”
她的聲音格外柔和,像柔風暖暖地拂過。
林雲疏抬頭,對上波光瀲灧的雙眸,一種溫暖在心裏滋長,蔓延全身。
曾經的他意氣風發,想要在服裝設計這條路上走到頂端,向父親證明自己。然而最終卻發現,做這一切不過是希望父親和姐姐能和好,讓家再度完整起來。
在上個世界,他不斷突破自己完成任務,抗拒與任何人建立親密關係,一心建功立業,得到世俗所謂的成功。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功名利祿終歸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而他如今所求,不過是希望能和蘇暮菀在一起,琴瑟和鳴地慢慢變老。
但對於蘇暮菀,顯然還有更重要的事。
賬房先生還需是信得過的人。
林雲疏略作思忖,靈光乍現想到一個人。
陳尋。
“陳管家?”蘇暮菀搖頭,“他未必肯。”
這人願意為前任尚書大人保守秘密,又能得到秦老爺賞識,人品是絕對沒問題。只是他能文能武,若非為給彭徵昭雪,也不至於甘心做一個小小的管家。
讓他來馥郁堂和芙蓉堂做個賬房先生,只怕是大材小用。
經歷過腥風血雨的人,更嚮往平靜。
林雲疏知曉這種感受,他笑道:“你不妨去試一試,他會答應的。”
蘇暮菀有些為難,“可他曾是秦家的管家,我把他找過來,不好吧?”
“於情於理需要知會秦家一聲。”林雲疏抿了抿唇,“方鈺如果沒意見,便可。”
蘇暮菀點頭表示贊同。
提起秦方鈺,她道:“自陛下下旨今年增開一次會試,秦公子這些日子都在埋頭苦讀。”
林雲疏捧腹大笑,“你確定?”
蘇暮菀面露疑惑,不知他為何發笑。
“離會試不到一月,秦二哪裏是需要臨時抱佛腳的人,我看他躲在屋子裏,只怕是在謄抄什麼孤本,要麼是在做什麼手工物件,絕不是為科考。”
蘇暮菀本還不信,仔細一想到底還是點了點頭,“想來也是,冰雁有時候也會在屋裏陪他抄抄寫寫,約摸被你說中了。”
“哦?”林雲疏想起在撫仙湖的時候,蘇冰雁可是紅着眼回來的,不知後續如何。
“也不知冰雁和謝大哥究竟如何了。”
兩人不約而同說出這句話,話音一落,目光相觸一剎那都噗嗤笑出聲來。
正在書房裏抄書的蘇冰雁打了個噴嚏,手也跟着抖了一抖,還好最後一個字已落筆。
秦方鈺看了一眼,外面日暮四合,起了風,乍暖還寒的天最易着涼,連忙放下筆去關窗。
關好窗戶,一眼瞥見她謄抄的最後一卷已完成,喃喃道:“書已抄完,明日就可把書還給林湘生。”
蘇冰雁合上書,在心裏笑了笑,這套孤本又是林小妹尋過來給他的,雖說不是送,但要從家裏拿出來定是不容易,也不知秦方鈺是否懂得人家的心思。
關上窗戶,秦方鈺從柜子裏取出一個長條狀的檀木盒子,擺到她面前。
正想着這人莫不是要送她金銀首飾,以答謝她每日來謄抄,就聽到他說:“你看看這把扇子如何,林小妹會不會喜歡?”
蘇冰雁沒來由的就有些抗拒,正想推開,片刻后又沒忍住好奇心打開來看。摺扇上是一副撫仙湖春景,他在上面賦詩一首,詩情畫意很是應景。
“挺好的,她一定會喜歡。”
秦方鈺淡淡一笑,變戲法似的又拿出一把來,問:“還有一把送你的。”
蘇冰雁看了眼,另一把是撫仙湖的雪景圖,亭中還坐了一位女子,胭脂紅的衣裳,大概畫的就是她。那一日景緻雖美,回憶卻不算美妙,雖說他刻意沒畫男子,她也並不喜歡。
她說得很直接:“這兩把你都給林小妹吧,我一個女孩子怎麼會用摺扇,平日裏用的不是團扇就是金扇。”
秦方鈺略有些失落,故作疑惑道:“林小妹也是女子,你為何說她會喜歡?”
蘇冰雁眉眼彎彎,捂嘴笑起來。
“她和我不一樣,她心裏頭裝着你,但凡是你送的都是會喜歡。”
話到秦方鈺耳朵里,便成了蘇冰雁不喜歡他,因而不會喜歡這把扇子。他默默收起來,兩把都放到檀木盒子裏。
見他並沒有什麼反應,蘇冰雁摁住盒蓋,把頭湊到他面前,端詳了一陣,篤定地說:“哦,你老早就知道人家喜歡你。”
秦方鈺自然知道。
他在書院待了半年,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未曾和女子接觸過的小郎君。只是他心裏裝着誰,沒人知曉罷了。
他臉色越發陰沉,將盒子從她手裏抽回來,放回櫥櫃。
蘇冰雁奇怪他怎麼突然變了臉,想了一會,被心裏的推測嚇到了。
莫不是他喜歡林小妹,不想被她猜中了才這樣冷下臉來?
這個想法冒出來的時候,她不僅沒有發現秘密的快樂,而是心裏異常的不舒暢。又想到秦方鈺把扇子全給了林小妹,她這些日子幫他抄書一點好處沒討到,鬱悶得不得了。
她反悔了,那副雪景圖裏面畫的是她,怎麼能拱手讓給林小妹呢?
“秦二,我還沒答應呢!”
秦方鈺被她突然蹦出來的話愣住了。
蘇冰雁繞到他旁邊,指着櫥櫃,“我隨口一說而已,誰說我不要扇子了?”
女人變臉簡直比翻書還要快。
知曉她個性一貫如此,想一出是一出,秦方鈺還是頗為無奈。他又將扇子拿出來,鄭重其事地放在她手裏。
這回,蘇冰雁心裏暢快極了。
她翻來覆去看這把扇子,一點毛刺也無,摸起來很光滑。畫上面的女子雖只能看到一個側影,可看起來就很賞心悅目。
真是越看越喜歡。
看得細緻,她才察覺這個角度好像並不是從茶樓看過去的畫面,倒像是在湖邊一角。
她抬眸追問:“秦二,這是不是那天在湖邊陪蔚兒玩的時候看到的畫面?還真挺美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彷彿是被她發現了什麼秘密,秦方鈺臉上隱隱有些發燙,轉過身收拾桌案上的書卷。
作者有話說:
快收尾了,後面應該都會比較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