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永遇樂 第1章 壽命僅剩一…
這是一間破舊低矮的土坯房,它被黃泥牆隔成了逼仄的堂屋和東、西兩個裏間。
在東裏間牆角的土炕草席上,躺着一個臉色蠟黃、眼窩深陷的昏迷少年。
堂屋內跪坐着一對古裝打扮、布衣荊釵的壯年夫妻,他們正在喁喁私語。
“娘子,我決定了!實在不行,我就去馬老太公家賣身為奴!”
濃眉大眼的壯年漢子神色變得堅毅起來。
“我就算豁出這條命,也要把小乙治好!”
他霍然起身,咬牙切齒地道。
那眉清目秀的婦人抹了抹眼淚:“官人,我也沒想到,我娘家人竟會這麼心狠!”
漢子勉強笑了笑:“娘子,咱們再去找找大哥吧,大哥他一定不會坐視不理。”
婦人凄然一笑:“不會坐視不理?二哥,咱們打的借條,大嫂可都小心收着呢!”
那漢子神情一滯,訥訥道:“一筆寫不出兩個秦字,大哥和我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小乙可是他親侄子。幼娘,咱們再去找趟大哥,我不信他真能冷眼旁觀!”
那婦人俏臉一紅,蹙眉嗔道:“二哥,你當著小乙面兒怎能喊妾閨名?”
隨即她神色一黯:“大嫂那般刻薄,大哥…唉!罷了,二哥,咱們就再跑一趟吧!就當躲躲二郎。”
那濃眉大眼的漢子搖頭嘆道:“房契如今都在二郎手裏,咱們躲不過去。這宅子給他就是,我到馬太公那兒做奴,總有咱們一席之地!”
那婦人抹了抹眼淚,站起身道:“二哥,趁着小乙還睡着,咱們再試試吧。如今咱們已沒錢再給他抓藥了。”
說著,她忍不住痛哭起來。
“小乙的病一拖半年,不但不見好,反而越來越厲害!每天聽着孩子呻吟,我早就不想活了!”
那漢子連忙抱住她,流着淚柔聲安慰:“幼娘莫哭,都怪我窩囊!咱們要是有錢,早點兒帶他去真定城診病,孩子早就好了!”
那婦人連忙止住了哭:“二哥,咱們趕緊去大哥那兒借錢吧,等借到錢咱們就帶孩子去城裏!”
夫婦二人相互攙扶着,從這幾乎僅餘四壁的土坯房中走了出去。
東裏間內,土炕上的少年睜開眼,漣漣的淚水從他毫無神採的眼角滑落。
他早已醒了過來,這對夫婦的話,他聽得一清二楚。
他強忍住咳嗽,眼角再次溢出淚水。
聽到院門“嘎吱”關閉,他再也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半晌后,咳嗽停下,他以微弱到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道:“秦霄賢,孫幼娘!你們的兒子秦琪剛剛已經死了!我是個穿越客啊!”
他話音剛落,眼角再次溢出淚水。
他默默流着淚,喃喃道:“好一對慈父慈母!可惜,你們的大恩大德,我恐怕沒法報答了!
秦琪這是太陰陽明合病,剛剛陽氣散盡,他已經死了!我穿越帶過來的這一絲生機,怕是撐不過一天!
這孩子有你們這對父母,我真羨慕他!他好幸運!”
他勉力轉過頭,費力地聚焦起已略有些渙散的瞳孔,看向炕頭上那被最後一包葯壓着的藥方。
看過後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本來呼吸微弱的他,胸膛竟劇烈起伏起來。
他眼角的淚水再次奔涌而出:“坑爹啊!這特么是獸醫開的方子吧!秦琪是太陰陽明合病,脾胃本就虛弱,這獸醫居然開泄中焦的人蔘白虎湯!這不是害人嗎?
我這是外寒內濕之證!這麼個小病,若當初發病時立即用杏蘇散,最多三劑就能痊癒,哪裏還用半年?
唉!獸醫害人啊!也不知他害了這秦家村多少鄉親!”
他哭着哭着,突然笑了起來:“我最多剩一天壽命,還操這閑心幹啥?老天爺你玩我啊!我前世雖鬱郁終日,但好歹還有老婆孩子和大好前途!
我也從沒想過尋短見!您老把我送到這病秧子身上,這是幾個意思?他家怕是已家徒四壁了吧?我醫術再高也回天乏術。”
他這個如廢話般的問題,顯然得不到任何回答。
他劇烈咳嗽半晌,又嘆了口氣:“若我此刻能動,家裏也有錢,我就開一劑附子理中湯回陽…嗯,不行!這身體陽氣快要散盡,附子須用三倍!乾薑也要加倍!
如此一來,人蔘也需相應加三倍以顧護正氣。不然的話陽雖扶住,但氣不保,我還是會死!”
他此刻周身劇痛且冰涼無比,胸腹猶如壓了塊千鈞巨石。
為了轉移注意力,他開始思索如何拯救這具已病入膏肓的身體。
“嗯…還需加一味砂仁…”
他話音未落,便聽到從院門處傳來一個大嗓門兒:“秦二郎,秦二郎!你在不在家?按照約定,你家這宅子歸我們任家了!快給老子滾出來!”
隨即,便傳來“砰砰”的敲門聲。
顯然,因為已經家徒四壁,所以秦琪的父母並未鎖門,也許連鎖都已被換成了葯。
躺在床上的秦琪苦笑不已:“我這條狗命還沒交待,惡霸便已經登門了!”
那人顯然已極不耐煩:“秦二郎!你若再不開門,老子可就進來了!”
秦琪居然樂了:“喲!這惡霸竟然還挺有操守!”
這時,院門外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二爺,咱們別廢話了,直接進去吧!”
先前那大嗓門嚷道:“不行!咱們不能無故闖民宅!再喊一遍,若沒人回話,咱們再進去不遲!”
秦琪聽得只想笑,這廝霸道歸霸道,倒也蠻可愛!
那大嗓門兒又喊了一遍,卻等不到任何回應。
於是他理直氣壯道:“兄弟們,跟我闖進去!”
“砰”一聲巨響后,雜亂的腳步聲從院中傳來。
“唉!秦二郎也夠慘!連院子都變成了菜園!白三郎那庸醫害人不淺!”
那大嗓門兒竟然有些多愁善感。
秦琪頓時如撿到了救命稻草,使出吃奶的力氣喊道:“叔,救命!”
喊出這句話后,他大口喘起粗氣。
他呼吸尚未喘勻,便見到一個黑瘦的頎長漢子站到自己炕前。
此刻他視線已有些模糊,但仍勉力道:“叔,救我一條狗命吧,幫我抓一服藥就好!”
那黑瘦漢子沒聽清他說什麼,連忙湊到他嘴旁,蹙眉顫聲道:“秦小乙,你快不行了?有什麼要交待的就告訴二叔!二叔一定幫你轉達!”
秦琪想翻白眼,你這是啥耳朵?
他勉力道:“叔,幫我抓一服附子理中湯,再拿一碗烈酒,越烈越好!”
“附子理中湯?聞所未聞!”
秦琪這才想起來,杏蘇散是清代吳鞠通的方劑,附子理中湯則是出自南宋《三因方》。
於是他將此方中各味葯的用法用量說了一遍。
那黑瘦漢子聽清后當即大急:“你已近彌留,用如此大熱之葯,而且用三兩附子,你是想速死?”
秦琪勉力翻了個白眼兒。
那黑瘦漢子誤會了,對他身旁人道:“快去喊秦大郎!秦小乙翻白眼了!”
秦琪險些吐血。
他勉力道:“叔,您要是再不給我抓藥回來,我就真蹬腿了!”
那黑瘦漢子又驚又喜:“小乙,你還能活?你瞳孔都開始放大了!”
他話雖說得晦氣,秦琪卻只覺心頭一暖。
這廝雖霸道,但還有良心。
他不再廢話:“叔,您也看見我瞳孔放大了!不用回陽之葯我還有救?爺們兒,就得對自己狠一點!”
那黑瘦漢子深以為然:“沒錯!這話二叔愛聽!想當年…”
秦琪有些無語,連忙道:“叔,我家欠您的錢,小乙病癒后做牛做馬還給您!還請您救命!”
那黑瘦漢子拍了下腦門,對他身邊一人道:“白小郎!速去秦家村咱們的藥鋪,按小乙的方子抓一劑葯,煎好再送過來!切記先放附子!”
白小郎有些懵:“二爺,秦小乙快不行了您還救他?其他藥材好說,人蔘可不便宜!”
那黑瘦漢子抽了他一巴掌:“少廢話!救命要緊!老子也想看看小乙這方子好不好使!”
白小郎捂着腦袋匆匆離去。
黑瘦漢子疑惑地看向秦琪:“小乙,你要是有真本事,為何不早點開方子?”
秦琪有心說句:因為我特么剛過來!
他閉目嘆道:“叔,我一直燒得迷迷糊糊,如今是迴光返照。您別問了,咱倆再聊下去,就得勞駕您挖坑把我埋了。”
那黑瘦漢子深深嘆了口氣:“秦小乙,速去買斗粟,給小乙熬些粥!”
秦琪有些懵,他剛要睜眼,便聽到一個聲音道:“好嘞,二爺!”
秦琪默默吐槽:宋朝這稱呼真亂!
沒錯,此時正是北宋仁宗朝的明道二年四月,劉娥剛掛掉。
無人再開口,惟余蟬鳴聲。
秦琪閉目養神。
“小乙,醒醒!葯好了!”
秦琪霍然睜開雙眼,只見那黑瘦漢子端着一碗冒着熱氣的葯湯和一碗清澈碧綠的酒。
“叔,先喂我喝酒,一炷香后再喂葯。”秦琪聲音愈發虛弱。
那黑瘦漢子努努嘴,他邊上一人連忙將秦琪扶起來捏住他鼻子,“咕嘟咕嘟”給他灌了一碗略甜的酒。
嗯,險些把秦琪嗆死。
這酒…北宋烈酒的天花板,似乎也就是三碗不過崗吧?
總之,這酒絕對超不過30度。唉!忘了這茬了。
過了大約五六分鐘,他又險些被那碗葯嗆死。
吃完葯后,在“烈酒”催動之下藥力很快發作,他昏死了過去。
昏過去前,他似乎聽到哭喊:“小乙,你坑我!”
【作者題外話】:雲某人上台鞠躬。看官們,如今已是農曆四月,春夏養陽,切記不要貪涼傷了陽氣。閑來無事可揉一揉大椎穴,預防中暑和流感;睡前按一按命門穴,對男女都有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