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縮頭烏龜
南郊原先是一片工廠區,自打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大量中小型國有企業紛紛破產倒閉這裏就沉寂了下來。大批工人的失業造成了家庭生活的窘迫,原本的技術工人不得不從事賣菜、清運垃圾等根本沒有技術含量收入微薄的工作,生活的困頓也使得孩子的教育成了大問題。原本打算進入工廠,像他們父輩一樣生活的青少年失去了生活目標,強烈的失落感和經濟狀況的惡化,使得他們迅速的向社會最底層滑落,形成了龐大的混混團體,客觀上造成了幫會勢力的基礎。顧南山的惡虎幫,正是在這樣的土壤中發展壯大起來的。
南郊的混混,在整個濱海都屬於最草根的階層,也只有南郊才能出“金剛”那樣的極品。當年“金剛”在大廈樓頂打飛機,潛意識中未嘗不是在以一種驚世駭俗的方式,抗議社會的冷漠與不公。
進入新世紀之後,房地產業的迅猛發展造成了臨海寸土寸金的局面,城市這頭怪獸瘋狂的向周邊擴張,以不可遏制之勢吞噬着沿途的一切。因為拆遷造就的一夜暴富的神話和家破人亡的慘劇交織在一起,拆遷大軍和釘子戶的戰鬥無休無止,這一切同時造就了城郊病態的繁榮。
南郊一帶,髮廊洗腳城林立老虎機蘋果機隨處可見,染成紅毛黃毛的小混混和裝扮艷俗的髮廊妹在街頭打情罵俏。
五星鋼廠殘破的職工家屬區,一棟棟四層的紅磚外牆被碧綠的爬山虎覆蓋,房子是上個世界五十年代蘇聯人設計的,帶着明顯俄國風格的建築。
頂樓的一個三室的套房裏,煙霧繚繞,地上滿是煙頭和酒瓶。一個身上裹滿石膏看似木乃伊的男子,坐在輪椅上惡狠狠的罵道:“這些兔崽子,一點義氣都沒有,都是見風使舵的貨!”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被江帆幾乎拆散了架子的“金剛”,從他在“海芳招待所”門口被江帆爆錘了之後,他一直在治傷,幾乎沒露過面。
“顧爺,咱不能就這麼等死啊!跟他們拼了,我就不信那個江帆三頭六臂!”綽號“老虎”的男子將手中剛抽了兩口的煙扔到地上,用鞋底狠狠的捻滅,他咬牙切齒面目猙獰的道。
金剛被江帆拆成了“變形金剛”的時候,老虎當時竊喜不已,正打算把“金剛”的人馬收編,不料自己失手不但沒殺掉江帆,反而被黃金寶開車撞死了兩個手下,偷雞不成蝕把米。
正所謂福不雙降禍不單行,江帆的反擊速度來的之快,遠遠超乎惡虎幫的想像,而且又加上趁火打劫的老混混趙六以及城西孔二愣子城北刀疤老四,幾方合力對“惡虎幫”進行了雷霆萬鈞的打擊。
一時間惡虎幫煙消雲散,幾乎成了歷史名詞!
牆角的一張藤椅上,顧南山悠閑的托着一個紫砂壺小口的抿着,彷彿金剛和老虎說的話,他壓根就沒聽到。
老虎看見他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衝過來劈手將茶壺奪下,氣急敗壞的道:“顧爺,可真有您的,人家都騎到咱脖子上拉屎了,你還有心喝茶!”
顧南山慢慢的扭過頭,四目相撞,老虎感覺脊樑竄起一道涼氣急忙將目光轉向一旁,多年積威之下,他對顧南山怕到了骨頭縫裏。
顧南山沉默片刻之後,淡淡一笑:“急什麼!這麼多年來,顧爺什麼風雨沒見多,道上多少人今天竄起來明天落下去,別看他們今天鬧的歡,難免過後拉清單!這茶沒味兒了,老虎,再給我換一泡”
老虎苦着臉重新換了新茶,恭恭敬敬的遞過去道:“顧爺,咱也不能就這麼乾等着啊!我身邊還有幾個敢打敢拼的弟兄,要不,我去搞他一下子,也讓趙六這些傢伙知道,咱惡虎幫不是好欺負的!”
顧南山一邊摸着自己滑不留手的光頭,一邊抿了口茶:“沒腦子!你看着吧,要不多久,趙六和刀疤老四、孔二愣子就得幹起來,到那個時候才是咱爺們東山再起的時候,到時候,顧爺要一個個的把他們都咬死!”
最後一句話說的一字一頓,帶着磨牙的狠勁兒!
老虎和金剛心中一凜,隨即是精神為之一振,顧南山從南郊崛起胼手胝足打造出“惡虎幫”,除了心狠手辣功夫出眾之外,更重要的是就他的隱忍。當時機不成熟的時候,他會像山林中尋食的猛虎般,靜悄悄的躲在荊棘深處,等待對手露出破綻,然後毫不客氣的一口將對手咬死。
顧南山,並沒有失去銳氣,他只是在等待,等待機會的來臨。
“何常在那小子呢?那小白臉可好幾天沒消息了,不是背叛顧爺了吧?”金剛躺在輪椅里瓮聲瓮氣的道。
顧南山不置可否的一笑。
老虎瞪了金剛一眼:“別瞎說,何律師是顧爺一手提拔起來的,他去英國留學的錢還是顧爺出的,顧爺不會看錯人。”
“人心隔肚皮,我看那小子不地道。”金剛不服氣的道。
“誰在背後說我壞話呢?”
隨着鑰匙扭動門鎖的聲音,西裝革履頭梳的像被狗舔過般光滑的何律師,出現在門口。
“小何,過來坐,嘗嘗我的雨前龍井。”顧南山看見何律師,精神一振。
何律師神色凝重的過來,趴在顧南山耳邊輕語了幾句。
顧南山冷笑道:“這是要吃了吐啊,我早就猜到會是這樣···不見棺材不掉淚的,老子早就給他預備下了一劑猛葯!”
說罷,他從懷裏掏出一個優盤,獰笑道:“把這個交給那個姓方的,告訴他,要是這次他想裝縮頭烏龜,那就別怪老子不講情面,明天就會有同樣的一份兒發到紀委和檢察院,咱他娘的一拍兩散魚死網破!”
何常在不動聲色的接過來,回頭衝著金剛、老虎道:“學着點,混道上不一定非要打打殺殺。”
顧南山哈哈大笑,光頭顯得更亮了。
遠處傳來一陣歌聲和口號聲,先是隱隱約約,然後漸行漸近變得清晰可聞。
“龜哥,龜哥,你真了不得,天羅地網抓不住你,縮進了烏龜殼,龜哥,龜哥,你是太難得,天打雷劈傷不了你,刀槍不入的烏龜殼···”
“···跟我喊,一二”
“縮頭烏龜,顧南山,縮頭烏龜,顧南山!”
顧南山臉色憋成豬肝,伸出窗外望到,只見遠處旌旗招展鑼鼓喧天,一群群奇裝異服的小混混唱着《金猴降妖》曲調改編的歌曲,嬉皮笑臉的走過來,他們不時爆發齣戲肆的鬨笑。
旁邊成群結隊的流鶯、野模穿着鮮艷的紅色高開叉旗袍,露出兩條雪白的大腿扭着蹩腳的貓步,打着橫幅招搖過市。
圍觀的人群越聚越多,南郊的道路為之堵塞。
氣急敗壞的顧南山,臉色由紅轉青又由青變得蒼白,面部肌肉劇烈的抽搐,渾身抖個不停,在場的幾人見他的樣子,一個個戰戰兢兢連大氣都不敢哈。
啪!
茶壺重重的摔在地上,片片粉碎,茶湯灑了滿地。
“江帆、趙六、孔二愣子、刀疤老四”,顧南山惡狠狠的念着每個人的名字,沉默片刻之後,突然瘋狂的咆哮道:“老子要一個個宰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