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 戰長沙之一
湘潭和東面的醴陵,自古就是長沙的南大門。湘江自長沙南下,繞過湘潭西側,形成1個巨大的圓弧。時值冬日,雖然寒冷,河水仍未結冰,河面小船游弋,漁帆點點。
城內人呼馬嘶,白霧繚繞,熱鬧非凡。馬自得如約前往安西王府,他1路看過去,城內兵哥居多,市面雜亂不堪,走了沒兩里路,遇到好幾起打架的。
馬自得邁着6親不讓的步伐,帶着馬惟興、路曉山、趙印選、胡1青、阿迷5個大將,還有軍情司的何圖復、王天木,後面墜着5百小弟。打架的兵哥、賣東西的商販、瞎晃蕩的兵痞,看到他們走過來,主動讓路。
臨近安西王府,西面走來1隻馬隊。為首的夥計舉着1桿鑲邊的紅旗,杆子1丈來高,非常打眼。正好1陣北風吹來,大伙兒定睛1看,上面綉了1個大字“馮”。
旗杆子後面還有十來匹馬,幾百號步兵。為首的的大將頂盔摜甲,身材魁梧,1臉絡腮鬍子,下巴戳着短須,1看就不好惹。他冷冷的過來,掃了1眼馬自得1行人,回頭徑直往靖王府前去。
馬惟興湊過來說:“他是馮雙禮,我在李定國的大營見過1次。”
馬自得心想,這個馮雙禮就是孫可望的心腹,不過他也是堅持抗清到最後時刻的好漢。雖然他看上去挺屌的,不過自己本來就是來搞統1戰線的,這點面子無所謂。
“馮將軍請留步!”何圖復得到小馬哥的吩咐,出聲喊道。何大俠用了內力,馮雙禮1行人被震得耳膜嗡嗡的。
馮雙禮不爽的甩了甩頭,提起掛在馬鞍子的大弓,右手捻起1直羽箭,1個呼吸之間,彎弓搭箭,嗖的1聲射出。
前後不過5十步,看他舉弓,大伙兒緊張起來,心裏臭罵馮雙禮不講究。馬惟興上前1步,鏘的1聲抽出腰刀,站在馬自得前面,其他武將也紛紛提氣戒備。
勢大力沉的1箭帶着哨音射過來,看起來避無可避。電光石火間,何圖復把苗刀的刀鞘往前1揮,箭頭改變方向,嗖的1聲射進旁邊的大松樹。箭羽嗡嗡的抖着,黃色的松針落了1地。這特么神力啊,小馬哥不由得贊道。
“何人在此喧嘩!”
馮雙禮的親兵也不好惹,驅馬向前大吼1聲,嚇得街面上的行人紛紛避讓,連狗都夾着尾巴跑開了。
馬自得越眾而出,拱手示意:“在下鄂國公世子馬自得,前方可是馮雙禮將軍?”
鄂國公馬進忠的名頭這兩年比較響亮,馮雙禮對他的能耐有所耳聞。而且,左良玉與張獻忠當年在湖廣戰場打破腦漿子,雙方的頭面人物也算熟人。他皺皺眉頭,跳下戰馬,親自走上前來,爽聲說道:“可是苦守衡州的馬鵬舉?”
小馬哥心想,果然是丘8認戰功,衡州弄險沒白費啊!他笑眯眯的上前打招呼:“正是在下!馮將軍到湖南這幾仗打得漂亮!”
有道是花花轎子眾人抬,馬自得也不跟他計較了。馬惟興把腰刀插進刀鞘,走到松樹下,兩根手指貌似很輕鬆的拔出羽箭,瓮聲瓮氣的說道:“馮將軍好箭法!”
馮雙禮老臉1紅,笑眯眯的跟大伙兒打招呼。他還特意問道:“這位壯士內力深厚,請問尊姓大名?”
何圖復抱拳回道:“在下武當弟子何圖復!”
馮雙禮堆起笑臉,說道:“到我軍中幹個親軍統領如何?”不待何圖復回復,他說完掉頭問馬自得:“小公爺,可否給個面子?我拿1隊騎兵給你換!”
好嘛,第1次見面牆角挖到老子這裏了!馬自得翻了個白眼,說道:“何先生同意的話,我沒意見!”
何圖復拱拱手,說道:“多謝馮將軍厚愛,忠臣不事2主,恕在下難以從命!”
馮雙禮討了個沒趣,倒也不氣惱,他把頭盔拿下來,抱在懷裏,瓮聲瓮氣邀請馬自得1起覲見安西王。
馬自得心想做賊的出身就這尿性,咱不跟他1般見識!大伙兒正要邁腿往前,突然馮雙禮的騎兵後面跑出來1個人,大喊道:“鄂國公世子,請救在下1命!”
馬自得定睛1看,只見這人穿着破破爛爛的長袍馬褂,髒兮兮的包漿了,完全看不出顏色。他頂着1顆大光頭,臉色黑不溜秋,佈滿血跡,雙手被縛,1根繩子連着馬尾巴。
待他側身跑過來,馬自得看到這人腦袋後面還拖着1根小辮子,愕然問道:“馮將軍,這是?”
“韃子的姦細,拉下去砍了!”馮雙禮回頭看了1眼,不以為然的吩咐道。
“豎子!早說了我不是姦細!”來人倒是中氣十足,挺直腰板臭罵道。
馮雙禮氣的臉都白了,嗆郞1聲拔出寶劍,就要上去給他來個透心涼。
“不可!”馬自得出聲喊道。不等他使眼色,馬惟興拔出腰刀,鐺的1聲架住了馮雙禮的寶劍。
“姓馬的!你要跟老子為難是吧?”馮雙禮破口大罵,他的親兵紛紛拔出刀來,馬自得的親兵大將們也毫不示弱,1下子劍拔弩張,眼見要火併。街面上看熱鬧的人本來隔得遠遠的,現在跑的更遠啦。看熱鬧的店鋪砰砰砰的把門窗都關上,貓狗感受到殺氣,躲在桌椅地下瑟瑟發抖。。
不過那被束縛的漢子倒是絲毫沒有做俘虜的覺悟,他看上去不慌不忙,鎮定的很,不似凡人。馬自得頗為驚奇,心想漢奸咋會這麼有種?他伸手壓了1壓,親兵們把兵器放低。
馬自得走上前,笑嘻嘻的說道:“馮將軍是打韃子的好漢,俺佩服都來不及,怎麼會為難?只是這位先生似乎有話要說,殺人也不在乎這1會兒,何不聽人把話講完呢?”
馮雙禮忌憚馬惟興、何圖復的武力值,氣呼呼的不說話,不過把寶劍插回了劍鞘,他的手下們也紛紛偃旗息鼓。那個俘虜抓住機會,把綁着的雙手舉起了抱拳,趕緊出聲說道:“在下浙東朱之瑜,大明苗裔,不是韃子的探子!”
馮雙禮破口大罵:“老子管你豬啊羊的,你打傷老子的斥候,還想跑,老子饒得了你?”
不過馬自得沒那麼2百5,他聽到這個名字,心想莫不是他?朱之瑜生於大明萬曆2十8年,後來協助魯王抗清,魯王失敗以後要他東渡去了日本,好像活了8十來歲。老頭兒在日本講學,創立了江戶學派,對日本儒家文化影響深遠。老頭兒這會兒應該5十了,不過滿臉血糊糊的也看不出年齡。馬自得遲疑地問道:“可是舜水先生?”
朱之瑜字舜水,聽到馬自得喊他的字,他激動地說道:“正是在下!帶來江南情報!”
馬自得抱歉說道:“舜水先生幸會!”回頭對馮雙禮說道:“馮將軍,賣在下1個面子,我擔保這個人不是探子!交給我好了!”
馮雙禮心裏信了朱之瑜不是探子,不過嘴巴不饒人:“你有多大的面子?這個人鬼鬼祟祟,還打傷我的斥候,必須帶回去審問!”
這下馬自得沒炸毛,他手下的幾員大將炸毛了。馬惟興大吼1聲:“呔!姓馮的,別給臉不要臉!”
好嘛,這下雙方又抄起兵器嚷嚷開了。
“住手!”還有1個聲音及時喊道。大伙兒扭頭1看,原來是老熟人,孫可望的心腹手下,雲南營田使杜屏山。
“諸位是打算在安西王面前火併嗎?”杜屏山笑眯眯地說道。這個帽子扣的挺沉,雙方偃旗息鼓,把兵器收回,嘴巴也不嚷嚷了。
“杜兄,這位是江南名士朱之瑜,我以鄂國公的名聲擔保他不是探子,還請交給我。”馬自得先套個交情,再直截了當提要求。如果鄂國公的面子不好使,那隻能翻臉啦。
杜屏山問了1下馮雙禮,知道武將好面子,硬頂不行,他沉吟道:“2位給我個面子,這位先生先跟我回去,我問明情況再交給小王爺,如何?”
“小王爺?”
大伙兒很詫異。杜屏山微笑道:“使者今天剛來,鄂國公被封漢陽王,鵬舉是貨真價實的小王爺,馮將軍被封為鞏昌侯,為2位賀喜啊!我還得給2位磕頭哩。”
兩人急忙拉住他,開玩笑,大伙兒都是藩鎮,磕頭可受不起。
同為孫可望的心腹,老杜的面子,馮雙禮還是賣的,他瓮聲瓮氣的說道:“老杜,俺給你面子!”說完哼的1聲,吩咐手下把馬尾巴的繩子解開,不管不顧的朝安西王府走去。
杜屏山苦笑道:“小公爺別跟粗人1般見識。先把朱先生的繩索解開吧。”
杜屏山在梧州跟馬自得相處的不錯,大家都是發展經濟的小能手,頗有惺惺相惜之意,馬自得也樂意給他面子。朱舜水的繩索解開,急忙說道:“小王爺!麻煩把我腦袋後面的豬尾巴割了,拖了兩個月,憋屈的慌!”
要說他拖着這根鞭子,還能活到湖南明軍的地盤,還得從隆武帝說起。隆武帝繼承了短命的弘光王朝,乾的時間也不長,不過他留下了1個很好的政策。當時清軍搞了個留頭不留髮、留髮不留頭的政策,明軍也對拖着辮子的百姓不友好。這下生活在戰區的百姓悲劇了,兩邊挨砍。
隆武帝出台了1個務實的善政:留髮者順民,剃髮者難民。這樣戰區百姓好歹能活下去,不過清軍畢竟勢大,清軍控制區只能剃髮,明軍控制區倒是剃髮蓄髮兩便了。
古人活動半徑小,朱之瑜半百之軀,從舟山穿過清軍控制區,輾轉3千里,雖然他是讀書人,但是他的確當得起1聲硬漢!馬自得親自抽出腰刀,把朱舜水的小辮子割掉,扔得遠遠的。
把腰刀扔給馬惟興,馬自得拂拂衣袖,正色對朱舜水行了個古法大禮,口稱:“舜水先生請受我1拜!”
馬惟興撇撇嘴,小馬這不文不武的,邀買人心倒是1把好水。不過朱舜水倒是被馮雙禮折磨的夠嗆,也不介意馬自得不倫不類的行禮,他急忙還禮道:“多謝小公爺!在下帶來江南的情報,容我稟告!”
馬自得笑的如沐春風,心想這是西軍的地盤,杜屏山的面子要給的,按捺住跟朱舜水長談的衝動,他轉頭看向杜屏山,說道:“杜先生,何不先聽聽舜水先生的情報,再稟告安西王?”
杜屏山欣然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