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館中一敘
此刻,百里松沂應約出現在館內,對面還坐着一位身穿淺藍色錦衣之人,而兩人所坐之地不是別處,就正是這“茗月軒”內最特殊的那間茶座。
“請慢用。”茶小二將特意吩咐下的茶水端上茶桌,攆着步子退出茶間外站定,便像個把門似的守在外頭。
“你就不好奇,我為何叫你來此?”聲音從淺藍色錦衣之人嘴間發出,他神色輕鬆,有一下沒一下地打着一把精美的扇子,腰間佩戴着一塊通體透白的雕文玉佩,一看便知身份不凡。
百里松沂一聽卻是將他輕輕瞥了一眼,壓根懶得多話。
“別呀,你這是嫌我擾你了?我特意約你在這處,自是有因,再等等你就知道了!”淺藍色錦衣之人似一副等待好戲登場的樣子,百里松沂卻沒有一絲好奇之色,靜靜地坐着,一言不發。
沒過多久,從昭城口傳來一陣踏馬聲,聞聲漸近。
“松沂!”錦衣男子輕喚百里松沂,示意他向窗外看去。
只見,確有人從城門方向策馬而來,領頭的那人穿着一身黑銀騎士裝,墨色的頭髮束得正高,一雙犀利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還有兩名身穿銀色兵裝的士兵緊隨其後。
街上百姓離遠一看,都趕忙繞開,為來人讓開了一條路。
正到“茗月軒”門前一岔路口處,只見前面那人抬手一揮,身後的兩個士兵相視點頭,立刻扭轉馬頭分開了,不出幾秒就消失在了東西兩處街頭。
接着那人狠踢了腳馬肚,馬兒吃痛又加快了些速度,繼續向前奔去。
短短不過百米,百姓們都已將此人的身份猜出了個准,穿一身軍裝、帶着士兵策馬進入昭城城內,又直奔皇宮方向去。若不是那遠在邊城,近日需得趕回來盡那最後一份孝的大皇子蕭臨軒,還能是誰。
要論這大皇子還要從十年前說起,那時蕭元宗初登帝位不過兩年,正所謂朝遷市變,本就地遠人稀的邊城附近,漸有異國趁機掀起動亂,大皇子蕭臨軒乃皇后余氏所生,彼時正意氣風發,便自請替皇出征,穩定軍心。
此舉讓少年時期的蕭臨軒名聲四起,百姓們都稱讚這位皇子勇氣可嘉,年少有為。
可讓人沒想到的是,這一去,竟是整整十年。
直到數日前,昭城宮中傳出一紙誥書,皇后余氏長拖病體,回天乏術,已逝。由此特召大皇子回城奔喪。
明日,便是皇后余氏遺體出殯的日子,想這大皇子無論如何也該到了。
“哎,屍體早就涼透了,真是可憐了這為國出征、保衛了邊界十年的大皇子吶!”錦衣男子這話雖聽起來有些調侃之意,可神色間確是一副可惜悲憐的模樣。
百里松沂則是伸出手拿起一盞剛泡好的茶,放在鼻前聞了聞,又緩緩送在嘴邊,抿上一口,好像剛才什麼都沒有看到的樣子,加上他身着白衣,一條青色腰帶就這麼隨意束在腰間,相較昨夜那一襲黑衣,今日身上足有一種不聞世事,大隱隱於市的淡然之氣。
見他不言,錦衣男子又叨上一句:“他能安然趕在這最後一天回來,可不容易。”
如此還未有回應,錦衣男子眼睛骨碌一轉,端起一杯茶來也細細一品,側目看着百里松沂故意說道:“嗯,這茶甚是不錯,較上一季出的茶葉品起來更耐人尋味些,喝再多也不覺苦澀,不知這茗月軒的背後主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不如......找他出來?讓我好好請教一番。”
終於,百里松沂抬起一雙亮眸淡淡看他一眼,開口道:“你話如此多,能安然活到現在更是不易。”
錦衣男子聽了忽地開懷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後來呀與你講這周遭人事,你都恨不得將自己化作空氣,光我一人似在對牛彈琴,再驚天的事同你說起都索然無味,還真不如與你道道這茶有趣些。”
百里松沂又將他輕瞥了一眼,顯然沒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好好好,不提了不提了,我難得來一趟,免得你再將我趕出去。”
話到此處已是再清楚不過。
原來,這“茗月軒”的神秘主人就是百里松沂。
這世間之事還真是難以預料,又有誰能想到竟是這名將之後干起了經營茶館的營生。
“我何時趕過你,只是無事少來,這裏有的百里府皆有。”既隱藏着身份,自然是少在此處現身為妙。若不是他昨日特地傳來書信說要在館中一敘,又怎會無故在此見面,按平日裏那樣直接在百里府見面可會方便許多。
“這茗月軒坐落在熱鬧街市之中,觀景又甚好,而你百里府一年四季都只寥寥生機,這區別可不是一般的大,比起你的百里府,我還是更喜歡這裏。”
如此脫口而出也算是一番直言,百里松沂微垂了眼眸表示默認。
“哎,有時候真懷疑你投錯了胎,如此性子怎會生在將軍世家。”錦衣男子又十分正經地語氣添上一句,“今日你也看到那蕭臨軒安然回來了,我知你不願摻合,可你既生於此境,有些事終究是要面對的!”
“你呢?你又當如何?”百里松沂一記反問。
“我?我只是那附在泥牆上的一培土而已,我要做的恐不是面對......”雖簡單道出,但百里松沂正巧迎上他目光中的那抹黯淡,心不覺沉了沉。
百里松沂抬眼望了望窗外的日頭,說道:“看這時辰,你該回去了。”
“我可沒來多久,你這就要趕我走了?我在你這處可是越來越呆不住時間了。”錦衣男子又恢復神色,還故作一副可憐的模樣說道。
“你若是無所畏懼,我倒是很情願將你留下陪我,哪怕你再多閑話,我也慣受着。”
這次便是輪到錦衣男子瞥了眼百里松沂,說道:“行,不打擾你這清幽雅士了,我這就走。”他起身擺了擺錦服,又雙手抱拳,微向前含了含頭,刻意學着一派江湖中人的樣子,道:“百里兄,江湖再見。”
百里松沂隨後起身,見他又開起了玩笑,不免露出了一抹淡笑,輕輕按下錦衣男子抱拳的雙手,溫聲說道:“別折煞我了,快去。”
說完,兩人相視一笑,錦衣男子便轉身離開了。
隨後茶小二輕聲而入,對着百里松沂俯身道:“公子。”
“派人護送四皇子到宮門,另外,好好清理這茶間。”
“是,公子。”
原來,那位錦衣男子便是當今皇帝蕭元宗的第四子——蕭臨樾。
難怪這二人相交甚密,眾人皆知,四皇子蕭臨樾從七八歲之時便過繼給了賢妃百里雲,在賢安宮中長大,他二人因此還算得上是一對錶兄弟。
只不過蕭臨樾實為皇子當中最沒有存在感的一個,如今年紀,還無官無職,外出受限,空有皇子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