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原來是你

“會有人來接你，你就到大門那邊先等等。”李文染一邊帶着自己的行李往前走，一邊念着手機上的短訊內容。

此時，他剛下飛機，拿好了自己的行李，向家人報過平安，正準備離開大廳。不過還沒走出門他便收到了他爺爺發來的這條短訊。

“有人來接我？是那位‘忘年交’嗎？”李文染對這條信息有些疑惑，同時也有些期待。之所以期待，是因為李文染之前聽他爺爺說那位“忘年交”是一位很不錯的地理老師，曾經還是他爺爺的同事，所以李文染很想見見他。

緊接着，李文染又收到了他爺爺發來的下一條短訊：“我把我那朋友的聯繫方式發給你，有什麼事你直接找他。”

隨後，一串阿拉伯數字便出現在了李文染的手機屏幕上。同時發來的，還有一個姓名：

張華輝

李文染一邊保存並備註了這個號碼，一邊走出了大廳。

但，他卻忽然停住了腳步，忍不住半眯起雙眼。

“哇！不愧是中國最南的省份，這陽光，真夠明媚的……”李文染把手舉起來，架在額前遮擋着太陽的光芒。

李文染雖然也是南方人，但這不代表他們那的人不怕曬，相反，在他家鄉的醫院和診所每年夏天都會收到不少有中暑癥狀的人。況且三亞在緯度上就比他家鄉低了不少，所以一年中收到的太陽輻射也要更多。夏天就更不用說了。

“但不管怎麼樣，我總算是到了。”李文染欣喜地自語道。他解下和挎包扣在一起的寬檐帽，將它戴在頭上——雖然帽子不能帶給他舒適的陰涼，但至少可以讓他的面部和頭部好受一點並且減少中暑的概率。

雖然他帶了緩解中暑癥狀的藥品，但他還是不希望這樣那樣的毛病影響他的旅程。所以還是應該先注意防範，不讓小毛小病有機可乘。

至於防晒霜之類的，李文染打算找到住所后，外出遊玩時再考慮。

他向四周張望着，繼續往前。他的手也沒閑着，已經準備撥打那個號碼了。

但就在這時，李文染忽然聽見遠處傳來一聲呼喊。

不僅如此，他還聽到了自己的名字。而且那個聲音，像極了他班上某位科代表的。

李文染心裏一驚，猛地轉過身去尋找聲音的來源。

很快，他便在樹蔭下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在朝他揮手。李文染不禁瞪大了雙眼，向那個身影快步走去。

等走到那人的身前時，李文染才意外地問道：“上官書瑤？你怎麼在這？”

迎接他的那個人似乎愣住了。那也是因為感到意外，不過不是重逢時的意外。

上官書瑤反問道：“我是來接你的呀，你不知道嗎？”

這下，換李文染愣住了。“啊？這……噢，噢！原來是你來接我呀！這，這還真有些出人意料。”

“不過這個號碼和這個名字你認得到嗎？我爺爺讓我去找這個人。”說著，李文染將手機屏幕亮了出來。

上官書瑤看了一眼，回答道：“這是我舅舅的號碼。”

“你舅舅的？”

“嗯，對啊，這是他的號碼和名字——呃，那個，我們還是邊走邊說吧，這裏太熱了。”

“行，我們走吧。”

上官書瑤點點頭，走在前面帶路。可剛邁出兩步，就又被李文染叫住了。

“等一下，還有件事差點忘了。”李文染的語氣出奇的平靜。

“什麼事？”上官書瑤不解地問。

一瞬間，上官書瑤看到李文染板起了面孔。

“你剛剛是不是喊了我‘笨蛋’？”他指出道。

上官書瑤眨了眨眼，把頭歪向一邊，調皮地說了句：“欸嘿！”

……

“對，我已經接到他了，你快過來吧。”上官書瑤一邊往前走，一邊對手機的那一頭說道。

出了機場，兩人便在一條路旁停了下來。他們還需要等人過來接應一下。

不過這回他們沒等太久。很快，一輛銀色的桑塔納轎車停在了兩人的跟前。

車窗被放了下來，裏面露出一張戴着墨鏡的面孔。

“抱歉，久等了吧。”裏面的人笑着表達歉意。聽聲音，李文染感覺這個司機是一個中年男子，並且從口音來看應該不是本地人。

“熱死了，快走吧。”上官書瑤也笑了，迫不及待地打開車門，和李文染坐進了開着空調的車廂。

涼爽的空氣讓李文染和上官書瑤被曬得熱乎乎的身體瞬間冷卻了下來，那份燥熱漸漸退去。

上官書瑤把傘放在了腳下，同時對那位司機問道：“我之前打電話給你，你怎麼沒接啊？”

那位男子笑着偏過身子，從副駕駛位上提起了一個大膠袋。

“去給你們買飲料了。手機落在車上，沒聽到聲音。”說著，他將袋子遞給上官書瑤和李文染。

“謝謝舅舅！”上官書瑤笑道。

“謝謝您……哎，他就是你舅舅嗎？”李文染心中忽然升起一絲驚喜。

“對，他就是我舅舅，張華輝。”上官書瑤向他介紹道。

意思說，他就是爺爺的忘年交？李文染這般想到。他開始用更驚喜的目光打量這位個子適中、長着零星白髮、待人友善的大叔。

李文染馬上用他那標準的、陽光般的笑容和他打招呼：“您好！初次見面，我的名字叫李文染！”

可誰知，話音剛落不久，駕駛位上就發出一陣笑聲。李文染和上官書瑤都感到疑惑不解。特別是李文染，他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有些手足無措。

上官書瑤的舅舅收了收咧開的嘴角，微微轉過身對李文染說道：“不，不是‘初次見面’，而是‘好久不見’。”

李文染一聽，頓時從“驚喜”變成了“驚訝”：“您，您認識我嗎？”

“哈，何止是認識，我還抱過你呢！”

這一次，驚訝的就不只有李文染了。

上官書瑤把喝飲料的吸管從嘴裏抽出來，不可思議地問道：“你們之間到底有什麼故事呀？”

“說來話長——啊，光顧聊天都忘了開車了。我們邊走邊說吧。”說完，上官書瑤的舅舅便踩下油門，載着兩個小乘客在寬敞的公路上行駛。

途中，李文染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個，您剛才說，認識我……”

上官書瑤的舅舅張華輝輕輕地“嗯”了一聲，但並沒有繼續詳細講下去，而是對李文染說道：“知道‘地球保護傘’嗎？”

有那麼一刻，李文染感覺內心有股力量在涌動，特別是他從他人之口聽到這個名字。

“地球保護傘”，這個名字他再熟悉不過了。

“是‘自然之力’旗下的組織嗎？那個專門從事保護地球大氣的‘地球保護傘’？我從我的家人那聽說過。”

“沒錯，正是。”張華輝滿意地點點頭。“我和你的爺爺李向忠教授都曾為這個組織工作過。”

李文染聽后忍不住睜大雙眼，同時也多了一個疑問：“爺爺居然還在‘地球保護傘’工作過。我一直以為他除了是大學教授外，就只是‘自然之力’的編外成員。”

“哈哈，李教授還和以前一樣，喜歡藏些小秘密。不過對他來說，這也不是什麼傳奇的經歷。他說過，能做着自己熱愛的並且具有意義的工作，是值得紀念的，但並不值得炫耀。這就是他‘偉大的平凡’。”提到李教授，這位李文染爺爺曾經的同事的語氣中無不充滿尊敬。李文染能聽出其中那份對前輩和事業的感情。不過在自豪之餘，李文染還想聽聽更多關於他和自己的事。

“那您是怎麼認識我的？”他問道。

張華輝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嗯，其實也只是一次挺普通的見面——有一天，你的爺爺召集我們這些同事進行了一次學術討論會，會後你的爺爺邀請我們去就餐，還順便把你帶上了，於是，我們就見過面了。”

“當時我還抱了一下你，還給你糖吃呢！”他補充了一句，隨後便笑了幾聲。

“噢，原來是這樣。”李文染點了點頭，同時愈發感覺這位愛笑的大叔很平易近人。

不過，提到了張華輝的工作，李文染想起了爺爺對他說過的一些話，心中又產生了一個疑問。

“可我的爺爺說您現在是一名地理教師，請問您是轉行了嗎？”李文染問。

“是的，我現在是一所中學的地理老師。”張華輝回答道。

“為什麼呢？啊，我是說，為什麼要選擇轉行呢？”李文染繼續問道。

其實在他心目中，加入“自然之力”或“地球保護傘”工作並不能使人富裕，至少收入是不高的，並且某些工作相對來說是比較幸苦甚至是危險的。但從一定程度上來講，在待遇方面“自然之力”或“地球保護傘”的工作人員和普通教師並沒有相差太多。至於覺得自己的工作太幸苦，可以和上級反饋，申請更換崗位。轉行，似乎不太能讓人完全理解。

“是啊，我也想知道。”久未開口的上官書瑤也發話了。“你不是說過你很喜歡那個工作嗎？”

張華輝沒有馬上回答，他轉動着方向盤，似乎陷入了思考。

一會兒后，他像是回答了又沒回答似的慢慢說道：“文染，假如我說是因為你的原因，你，怎麼看？”

“啊，啊？”李文染表示不理解，一萬個不理解。

上官書瑤側着身子，斜眼說道：“因為李文染？你好愛他啊，舅舅，我哭死……”

“咳咳，呃，是我表達不對……”意識到言語有誤后，張華輝馬上改正了語氣和詞句。“準確的說，是因為看到了像李文染這樣有心關注自然環境的後輩，才促使我轉變職業。”

“因為他們對大自然的熱愛之心讓我看到了新的希望。”他補充了一句，語氣有了些變化。

“你們應該知道現在的地球正遭到越來越嚴重的破壞。全世界每年都有大約900萬人因為室外空氣污染和鉛中毒導致的環境污染而死亡。這是一個可怕的數字，但不少人對此仍充耳不聞，這樣的話，即使組織再如何宣傳也是無用功。”

“要想改變現狀，必須從內心深處讓人們意識到要去保護環境！”張華輝老師語氣變得激動起來，但他對夢想的期望很是能感染人。

“所以您是希望我們這一代人能夠明白保護自然環境的意義，讓保護環境的意識紮根於心，並傳播得越來越遠，從而達到環保的效果？”李文染忍不住接下去補充道。

“你真的很聰明，文染。當年我便看出你很聰慧，而且對大自然的熱愛超過了許多同齡人。”張華輝老師讚許地笑了。

李文染也笑了，但他同時也感到一絲慚愧。剛才他將張華輝老師轉行的行為看作是“利益問題”，現在看來，他的行為是為了能更好地實現自己的夢想、實現自己的價值。

無論從事什麼職業，他都把那個曾經的事業視為永遠的目標。將他看成是一個物質的人真是個錯誤！

李文染像是放下了壓力一樣，輕輕呼出一口氣。隨後他自信地說到：“很高興能得到您的指點和鼓勵，我會繼續努力的，張老師！”

張華輝老師心頭一震，好像是對剛剛那句話十分敏感，但很快他便又放鬆了下來，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燦爛。他通過車內後視鏡無不自豪地對自己的外甥女說：“瞧，瑤瑤！我又多了一個不錯的學生，哈哈哈！”

上官書瑤翻了個白眼，回應道：“是，恭喜張師傅喜得高徒一員~”

車內頓時充滿了歡樂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