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十萬貫
得到了一千貫的“注資”之後,明遠立即開始着手考察長安的房地產市場。
眼下他與母親和妹妹所住的,是一間租來的小院,房屋的租金是每月200文,摺合每天的租金是6文出頭。
租金確實不貴,但是房子屬於老舊危房。雖然母親和妹妹都表示住慣了也還好,但是明遠不想有絲毫的耽擱。再者他來此的目的就是儘快把手裏的錢花出去。
那麼,該去哪兒買房呢?
明遠坐在張嫂的豆腐坊跟前,聽本地人聊了一會兒天。
然後他去成衣鋪子,給自己從頭到腳置辦了一身行頭,上襦下裳,帛襪軟靴,一次性置辦齊全。
當明遠就着略顯模糊的銅鏡觀看自己頭戴逍遙巾的尊容時,他看似閑聊,向熱情又嘴快的成衣鋪夥計打聽起房產經紀的事。
從成衣鋪里出來,明遠已經大致掌握了在長安買房的基本流程,知道自己該去找專門從事房產經紀的牙人。
在這個時代,無論是房屋買賣還是租賃,都可以通過牙人完成。牙人分為官牙與私牙。私牙不同於“黑牙”,同樣擁有官府頒給的牙牌。所別在於,官牙的抽頭較高,但是能幫忙辦理一應契約和上稅事宜,而且行事上規矩,會向買賣雙方介紹相關的律法條文。
作為這個時空的買房“新手”,明遠當然選官牙。
他直奔長安最大的官方牙行。
憑藉一身光鮮暖和的新衣,和一張在金銀兌換鋪存放銀錢的收據,足以讓牙行打消對他購買力的疑問。因此出來招呼明遠的,是長安名頭最響亮的房產牙儈——羅壽。
羅壽看起來四十多歲,唇上留着兩撇小鬍子。他生得沉穩和氣,沒有牙人一行常見的狡獪氣,衣飾不見得如何華貴,甚至有些樸素,但收拾得乾乾淨淨,給明遠留下了屬於專業人士的良好印象。
而明遠也只給羅壽提了三個要求:三進的院子,成熟社區,拎包入住。
他沒提對價格的要求,只是寄希望於牙人為了賺這一筆傭金,會盡心儘力,為他尋找物有所值的房產。至於會不會一時買貴了,他也從不擔心——
畢竟他來這個時空就是為了花錢,所以並不期待價廉物美。
羅壽不愧是長安最有名的房產經紀,手裏的房源不少,只略一沉吟,就帶明遠去看了三處房屋。
三處都是好房子,只是第一處靠近長安城昔日的平康坊,如今那裏是聲色娛樂活動一條街,對明遠一家不大合適;另一處則毗鄰城中最大的一處驛館,往來客商眾多,人員混雜,不夠清靜。
因此明遠只剩最後一個選擇。這院子位於長安城東南,房舍周圍是一水的青磚院牆,隔着院牆可以看見鄰居家裏黑亮的屋瓦和歇山式的大屋頂。
明遠便得出結論:這一帶應該都是“大戶型”,鄰居們家境應都是中上。
在售的是一座三進的院子,進門是敞亮的四合院落,兩側各建有一座挾房;正面橫着一座工字型的瓦屋,前廳開敞,左右潔凈。穿過前廳便是一出略小的院落,院中搭了一個小小的涼棚。最後一進院落北面是一座面闊三間的歇山瓦房,院中除了涼棚以外,還有兩個花圃,堆了一座假山。
明遠看得十分滿意,便開口問:“多少錢?”
在看另兩處房舍時,明遠都曾與羅壽交流價格,並且明確表示過他不會還價,羅壽照實報價就行。這名房產中介對明遠的風格有了一定的了解,當下便報了一個實價:“三百六十貫。”
“嗯好。”
明遠不置可否,想了想卻又問:“這樣規格的房舍,如果是租,一月的租金是多少?”
“怎麼……怎麼小郎君要租……”
租和買房對於牙人的差距過大,羅壽一時間瞪大眼睛,連表情管理都忘了。
明遠那邊已經笑着在解釋:“並非是改了主意要租,只是家母視物不便,我便想在買下這院落後,將各處地方先改上一改,方便家母坐卧行動。但又想着先侍奉母親搬入一座舒適大宅中先行居住,所以才由此一問,羅經紀莫要誤會。”
簡而言之,他買房之後要裝修,裝修期間打算再租一套房子。
羅壽:……這樣啊!
這名牙人一顆心頓時放回肚子裏,同時意識到自己沒準兒還能多掙一份介紹租賃的傭金。
果然,明遠點頭拍板,將這間院子拿下,又請羅壽替他物色一座與這間規模大小相當的院落,打算租上兩個月。
羅壽心中高興,這兩筆生意做成他的抽成絕對在一貫以上。但表面,羅壽始終表現得冷靜而專業,唯有不停稱讚明遠為人“爽快”這一點,稍許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對了,羅經紀,您在這城裏有沒有相熟的泥瓦匠和木匠……最好還有銅匠。”明遠笑眯眯地誇讚羅壽,“您在長安城裏地面精熟,能人一定也認識不少。”
“原來您是真的要改院子。”
羅壽對明遠肅然起敬:“明小郎君如此孝順,教人欽佩得緊。”
事不宜遲,羅壽便馬不停蹄地趕回牙行去,為明遠準備此次交易的官契,並幫助他物色合適的可供短期租住的地點。
至於泥瓦匠和木匠,羅壽在回去之前,向明遠報了幾家字號,讓明遠自去找,說到時報羅壽的名字對方一準能打個折,價錢好說。
明遠:……我才不要打折呢。
他只管順着羅壽說的尋去,尋到了地方,卻發現自己來到了城中原“東市”所在地。按照羅壽所說,這裏匠鋪林立,不少高手匠人常駐於此。
明遠在一處銅匠鋪外看了一會兒,又去觀望了一回出售各種瓦片與瓦當的瓦作,各色大小青磚的磚作。
“尊敬的宿主大人,”這時系統1127不再是手爐,而是變成了明遠腰間繫着的一枚錦繡荷包,荷包上綉着四個明暗交織的阿拉伯數字,“1127”。
“您這是又想到了什麼可以換取‘蝴蝶值"的好主意了嗎?”
“嗯!”明遠專心尋人,顧不上向1127解釋。
在瓦作門口,他剛好看見一名穿着短褐的年輕人,正專心致志地在一隻木桶里奮力攪拌着某種質地彷彿漿糊的灰白色物質,應當是用來築牆或是築瓦的泥灰。天氣並不暖和,年輕人頭頂卻騰騰地冒着熱氣。
“這位大哥,向您打聽個事兒。”
明遠湊近這個年輕人。對方立即回過頭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明遠。
“不敢當,小郎君您有什麼事?”
他話里沒有半點關西口音,咬字有點特別,聽着像是南方人。
“我想請問,坊間有沒有一種名為‘水泥"的材料。”
“水泥?”
年輕匠人陡然聽說了新鮮的物事,眼裏立刻閃爍着好奇的光芒。
他搖頭表示沒聽說過,明遠當即比劃着解釋:“就是將砂子和石灰混合,加入水攪拌成灰漿,然後塗在牆面或者地面上,抹平,待晾乾之後便堅硬如石。”
這就是明遠的計劃,他找了個借口相詢,實際只是想勾起工匠們的好奇心和興趣。然後他就自己主動掏錢,攛掇着這些匠人們試一試。
“水泥……砂子?”
年輕匠人聽明遠說的這些名詞,露出一頭霧水的表情。
可就在明遠打算旁敲側擊地問問對方有沒有興趣“試驗”一把的時候,這年輕人突然眼裏放光,說:“小郎君,你說的‘砂子"……就是‘篩土"吧!”
明遠:……
這世上真有人知道“水泥”的做法?
“那我知道了,確實是如此,將篩土和石灰混在一起加水,干后自會變堅硬。不過南方多用來修造墓室,以防盜賊,平常少用,你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
還真的知道!
明遠精神一振,心想咱們老祖宗的科技發展水平本就不低,他還真不能自以為是。
系統1127頓時悄悄替明遠惋惜:“這……按照標準這不能給您兌換‘蝴蝶值"。這小哥……他是知道水泥的做法的呀。”
明遠卻完全是一副歡欣鼓舞的模樣,拉着那年輕匠人:“真的?你知道如何調配,知道調配比例?”
他又不是干建築的,就算聽說過這土法水泥的製法,也不可能知道詳細,只能從旁略加指點,哪裏及得上一個有經驗、親手試過的工匠?
在對方一一確認之後,明遠便開出工錢,邀這工匠明天到自家宅院去上工。
告別了年輕的泥瓦匠,明遠在東市繼續“考察”,最終停在了磚作作坊的門口。這間磚作連着一隻小磚窯,看起來像是能燒一些特別形狀的磚瓦構件,例如正脊上的鴟尾,垂脊上的戧獸等等。
“這位老丈,”明遠見磚作作坊里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工匠,便用了個敬稱。
老工匠沒馬上搭理明遠,而是隨手拿過一枚盛水的皮囊,拔去塞子,咕嘟咕嘟灌了幾口水,才一抬眼皮,粗聲粗氣地問明遠:“小郎君有何見教?”
“我是想要燒幾種特殊形制的鋪地方磚,請問做到嗎?”
明遠連比帶划,說了他想要的磚塊大小形狀和特點。
老工匠想了一會兒,點點頭,說:“今兒晚上要燒一窯,小郎君你要的這種,我先試着燒一兩塊,先看成不成吧。”
這名工匠大約是個老資歷的匠人,對明遠這樣的年輕後生有些愛答不理,連明遠要給他塞一點定金也不肯要。
但在明遠離開之前,老工匠叫住明遠,又問了一句:
“小郎君,這樣的磚,你做來有什麼特別的用意?”
明遠便將他的目的一解釋,這位上了年紀的工匠當即伸手,在大腿上重重一拍。
“你這小郎君……這你怎麼不早說啊!”
“你放心,包在我身上,一準能做成,你要給你阿娘做的這個……盲、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