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時間來到上午。
自停屍房會談已經過去幾個小時,昨日的暴雨後,今天的晴格外明媚,有許多白金色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病房內。
房間裏桌子上那個彩色的花瓶,被陽光照耀,在地板上反射出絢麗的光彩,讓整間病房染上了一絲神秘和生命的色彩。
羅輯打算在臨走之前,最後和躺在病床上的霍奇森打個招呼,他讓蝙蝠男和捕鯨老頭,以及血蠅男待在病房外溜達,自己一人進了房間內。
代表生命的光芒諷刺性的灑在霍奇森消瘦蒼白的軀體上,這位積病已久的先生此時正醒着,並且每過一會,便要壓低聲音咳嗽一聲。
羅輯來到霍奇森的病床旁邊,整個身子沐浴在倫敦短暫的陽光中,說道:“霍奇森先生,你之前猜的不錯,我就要離開了。”
“是您,福爾摩斯先生...我明白,我都明白的,福爾摩斯先生,我還能再見到你嗎?你讓我再次感受到了生命是多麼鮮活美麗,擁有它又是多麼幸福,
即使這朵生命的花朵已經枯萎糜爛,蝴蝶和蜜蜂永遠也不會扇動着積極的翅膀前來采蜜,只有骯髒的蒼蠅想要前來享用美食...但我依舊想問您,以後還會有見面的機會嗎?”
霍奇森說話的時候,眼睛沒有看向羅輯,他只是盯着灑在自己身上的陽光,伸手想要觸摸,卻只能和手掌的陰影貼合在一起。
對於霍奇森的疑惑,羅輯表示沒問題:“請放心,霍奇森先生...每當一個父親比他女兒輕的時候,我就會出現;每當有人拿橄欖球隊的橫幅當窗帘的時候,我就會出現;每當在華夫餅店裏有人打架的時候,我就會出現...”
一串奇奇怪怪的排比句過後,霍奇森搖了搖頭,苦笑着說道:“福爾摩斯先生,我必須要對您說一句可能會冒犯到您的話...有時候,我會覺得,
您比我更有資格被那些庸醫冠以“精神疾病”的名號,當然,我猜測是您過高的智商導致了這些...”
頓了頓,霍奇森抬頭看向窗戶外明媚的天氣,心裏回到了許久之前,說道:“福爾摩斯先生,之前我忘記對您說,伊芙琳最喜歡的花是什麼了。”
“請說,我一定會跑遍倫敦的花店,為你的未婚妻買上這麼一束。”
“水仙,是黃水仙,伊芙琳最喜歡的便是那如同金色夕陽一般的花朵...現在是幾月?抱歉,我待在醫院裏太久,已經忘了時間。”
“十一月,可惜的是,現在是深秋,並不是黃水仙的花期,那要等到明年開春...不過,比起這些,我有一朵神賜的,永遠綻放,且永遠都在散發清香的花朵。”
說著,羅輯從背包欄里掏出一束之前在諸神黃昏的世界,從那座開滿鮮花的神山上採到的神賜之花。
顏色無法形容的花朵一經拿出,沁人心脾的清香瞬間瀰漫了整間病房,連帶着待在走廊里的三個怪人都沉醉其中。
沒有人會對這束花說不,霍奇森自然也高興非常,滿意的讓這束花代替了黃水仙的位置,成為即將送達伊芙琳小姐手中的浪漫之花。
談話又持續了會,羅輯便起身離開了霍奇森的病床旁邊,打算趁着這個美好的晴天,離開這所醫院,進一步調查羊角惡魔的事情。
走到木製的門前,躺在病床上的霍奇森突然爆發出最後的生的力量,從床上猛的起身,吃力拖動孱弱的身軀,在靠近羅輯后,怒聲吼道:
“該死!我都在欺騙誰呢?我才不要讓別的男人送出那封信!我才不要讓別的男人送給伊芙琳花朵!福爾摩斯,我要那封信!”
霍奇森臉漲的通紅,手腳慌亂,在羅輯的衣服口袋裏翻找到了那封寫好的信紙。
“混蛋!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都怪那個大副,那天的海上下着陰雨,我已經勞累了一天,那個混蛋竟然還讓我洗刷被雨水打濕的甲板!白痴,都撕碎吧!”
嘴裏不斷咒罵的霍奇森身軀抖若篩糠,那雙蒼白,如同雞爪一般消瘦的手第一次展現出了巨大的力量,脆弱的信紙被瘋狂的撕碎,化作細小的紙屑飄飛到半空,又很快便掉落在地。
前後強烈的反差讓羅輯也頗感意外,不過這也確實有可能發生,他看着跪倒在地,似乎痛快又好像陷入無比的悔意中的霍奇森,說道:
“霍奇森,你太焦慮了,如果做出這些事讓你快樂,便是好的,可現在你很明顯的在痛苦,因此,我想讓你把握住生命之花最後的花期...不要像我一樣,總是焦慮...”
羅輯話到一半,便被痛哭的霍奇森打斷:“你懂什麼?你是聲名響徹歐洲的大偵探,美好的生活自願等待你的臨幸,而我只是困死在醫院病房裏的精神病,一個等待肺病將我吞噬的可悲點燈人!”
“霍奇森先生,你並不了解我,每當我站在地球的土地上,便要一刻不停的感受它高達四百多米的自轉速度,我可以清晰的感受到群星遠離宇宙中心,被拋向黑暗深空時所瘋狂散發的恐慌與孤獨...焦慮曾侵蝕了我的理智,但只要別去想,就還能夠承受。”
“...福爾摩斯先生,您知道我聽不明白您說的東西,但是...抱歉我如此失態,只是我感覺,彷彿上帝已經將我這隻迷途的羔羊扔向深淵...所有人都背叛了我,他們活該背上原罪!”
霍奇森的情緒又激動起來,羅輯看了眼這位身患肺病的點燈人,給出自己在這間病房最後說出的話:
“...霍奇森,如果全世界都反對你,請記住,基督流下了血淚...”
說完這句顯得莫名其妙的話后,羅輯便推開房門,離開了這間被混亂和悲傷吞噬的病房,和等候的三個被委託人朝着樓下走去。
剛剛屋裏的情景被三人看到,蝙蝠男哈里森忍不住問道:“說實話,我沒想到那個叫霍奇森的人最後會變得這麼狂躁,羅,聽你之前的描述,他應該是個冷靜的人。”
沒等羅輯回答,血蠅男艾弗爾提出了自己的見解:“哈里森,我想這應該便是‘種性強韌’。”
“你在說什麼奇怪的話,‘種性強韌’是什麼東西?”捕鯨老頭班斯有些不耐煩,問道。
班斯的表現在幾人眼中很正常,艾弗爾看了眼班斯,繼續說道:“...人之將死,心智自然失常,班斯先生。至於說其中的含義,臨終之言不比初生兒咿呀學語更有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