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體長篇小說《》第二章03
抖網——小圓帽是人安裝的，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這一點我從來沒想到過。我一時語塞，提着鞋子，抖抖撮箕，氣鼓鼓地說了聲：“走，稀罕！”拉了妹妹就走，走了沒幾步，突然聽到後面的那位男孩沖我們說，“你們可以到河溝的上面，就是有一棵老柳樹的小灣灣那兒去捉，那兒的抖網是五保戶謝老者下的，他前幾天吃觀音土給撐死了。”
“什麼是觀音土？”我悄悄問媽媽。
“觀音土就是白泥巴。”
“人為什麼要去吃白泥巴？”
“餓昏了頭，只要咽得下，什麼都往嘴裏塞。你問這幹啥？”
我沒有再吭氣，只在心裏默默說，媽媽有浮腫病，不能讓媽媽餓昏了頭去吃白泥巴。我們還要去捉魚蝦，就去老柳樹那兒。
然而，去老柳樹的計劃讓妹妹給攪了。她害怕讓白泥巴給撐死的謝老者。無奈，我只好帶着她繞道往小河的上遊走。走了好一陣，看不見那株老柳樹了，我們才停下來。這兒的河坎上長着許多不知名的小花，引來成群的蜂兒、蝶兒什麼的。河邊挨近水的地方有一些青黃長有蔓莖的植物，仔細看是水芹菜。有人來採摘過，幾片水芹菜的老葉在水裏飄旋打轉。
不知為啥，這一段小河溝沒有抖網。沒有網，我這個小漁翁抓瞎了，好半天，我不知該怎麼辦。妹妹很乾脆，叫回家。回家？空着兩隻手我才不幹！
我把鞋脫了，端着撮箕涉水下河。在岸上分明瞧見有魚蝦在水裏遊盪覓食，人一下水，它們都不見了。我生氣得很，用撮箕在水裏亂撮，水讓我給攪渾了，一次又一次撮起來的除了泥沙就是雜草。在一叢水草里我總算有了收穫，兩條活蹦亂跳的小鯽魚。我欣喜異常，立即改變戰術，朝往長有水草的地方進攻。很快又捉到幾條小魚和七八隻蝦。不過，我也累得心慌，水草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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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總拽住我的撮箕，你得不時將它們費勁的扯開。我手酸了，腿麻了，腦門流汗了，褲腿、衣袖開始往下淌水，我伸直腰喘喘氣。這當兒，妹妹對我直嚷嚷，說有一條小魚在缸里翻了白肚。她生怕我不信，端起缸子過來給我看，不留神腳下踩着一塊土坷垃，身子一歪，缸子裏的魚蝦全倒進了河裏。我一驚，慌忙用手在河裏瞎抓，還能抓住啥？！我心痛啊，在河裏舞着雙手又喊又叫。妹妹傻乎乎地安慰我說，缸子裏還有一隻小蝦米。我一聽更來氣了，發瘋似地用水潑了她一身。妹妹像個落湯雞，她哭了，我也哭了，我們哭着回了家。
媽媽害浮腫病，國家每月供應她二兩豬肉，三斤黃豆餅。香噴噴的黃豆餅大多讓我和妹妹零敲碎打分吃了。那可憐巴巴的一小塊豬肉，媽媽也捨不得自己吃，總要熬上一大鍋湯，全家個個有份。媽媽逗趣地說，一個田螺還要打十二碗湯哩。
媽媽的身體一天天好起來，走路、說話開始有精神了。
一個星期天，她早早喚醒了我和妹妹，要帶我們去學校附近的七孔橋趕場。我們匆匆吃過爸爸為我們熬的紅薯粥，上路了。我走在頭裏，腦袋上扣着一個菜籃子，嘴裏哼着自己亂七八糟編出來的小調，媽媽牽着妹妹在後面跟着。
在我們前面不遠處，又一位彎腰駝背像是上了年紀的人在慢吞吞地走着。他走得實在太慢了，我很快就要超過去。忽然，這個人腳下一軟，撲噠一聲跪了下去，我嚇了一跳，自個兒站住了。很快後面上來了幾位過路的將他扶起來，讓他依偎在一個土坎下。這時我看清了，跌倒的這個人年紀並不大，也就二十來歲罷了。他一張臉蠟黃，像罈子裏的酸菜。額頭上沁着虛汗，全身在微微發抖。有人說他不是害了什麼病，是餓壞了，讓他躺一會兒，最好是有點東西吃慢慢就會好的。大家東掏西掏，掏出兩塊黃褐色，表面粗糙的餅子，他接過去，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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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口往肚裏咽，吃得那樣香甜，讓人嘴饞。媽媽告訴我，他吃的餅是用蕨根還摻和一些什麼東西做的，叫蕨根粑。
我們磨磨蹭蹭，太陽老高了才到七孔橋。趕場的不多，賣東西的更少，場上顯得稀疏冷清。東西都很貴，貴得不敢還價，雞蛋八毛錢一個，南瓜比籃球大不了多少，二十塊錢一個。有一個老大娘在賣小白兔，小兔三半嘴，紅寶石般左顧右盼的眼珠，樣子真可愛。我纏着媽媽給買一隻，一問價，15元。我伸伸舌頭，不敢吭氣了。末了，媽媽下了好大決心，買了5個雞蛋，二兩雜糖，二兩豬肉。豬肉太瘦了，一層皮，抵不過狗肉的油氣哩！
媽媽給我和妹妹每人一塊雜糖，我不要，央求媽媽給我買個蕨根粑，媽媽猶豫了一下，最後花了7毛錢買了一個。我掰一塊給妹妹，餘下的往嘴裏塞。“哇，呸！”我叫起來，一口吐在地上，什麼蕨根粑，又苦又澀還磕牙，像粗糠摻了沙子做的。
我又犯糊塗了，早上那個差一點餓昏的人吃的不也是蕨根粑？他吃得好香好甜，像吃山珍海味。媽媽看出了我心中的疑竇，說，“千香萬香，不如肚皮餓得慌。肚子餓了，皇帝老兒也能吞下三碗蕎麥飯。”
入冬，天氣一天天冷了。家裏生了爐子，我和妹妹成天偎在火爐邊，哪兒都不願去。媽媽說，火是烏龜，越烤越萎，我們都變成了小懶蟲。
天黑得早，吃過晚飯，七點不到四周就不見了光亮。爸爸又要出去，他告訴媽媽，最近學校種的白菜老丟失，老師和學生組織起來晚上輪流值班，他去查查夜。
我和妹妹怕冷不想睡，纏着媽媽給講故事。“好，今天給你們講一個火麻草刺洋鬼子的故事。不過……”“‘不過，乖孩子想聽故事要做事’對不對？”我搶過媽媽的話頭，大聲說。媽媽噗嗤一聲笑了，叫我先拿煤去。
（本章完）